江徵恭敬地坐在餐桌前等待江衡下楼，段灵起身从冰箱中取出两瓶橘子味汽水，其中一瓶递给了江徵。
“二姐的呢？”江徵疑惑。
“她喝凉的会胃痛，这些冰镇汽水是留给客人和朋友的。”段灵在江徵的对面落座，“对了，还没有正式介绍过，我叫段灵，段家独生女，是你姐姐的朋友，我就住在附近的云芜别苑，平时如果有事可以来找我。”
江徵乖巧点头，“嗯，之前我在班上的事也要多谢段灵姐替我撑腰。”
“不客气，江二的弟弟就是我弟弟。”段灵豪爽地挥了挥手，下一秒却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应该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阴影吧，其实当年江二也经历过同样的事，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我听二姐说了，当年二姐刚转学到江源初中，也被同班同学欺负，是大哥用同样的方式帮她撑的腰。”
闻言，段灵猛地蹙起了眉，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徵，笑容渐渐凝固在了脸上。半晌，她才蹦出一个短短的音节，“哈？”
“她这么告诉你的？”
江徵点头，“是啊。”
“她的良心不会痛么！”段灵无语地望向天花板，“你可以去江源高中打听一下，当年的江二姐有多彪悍。欺负她的也不是同班同学，而是几个高三的混混。她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养在市区，初中才回到江源县。当时那群狗仗人势的家伙不认识江衡，以为她只是一个家世普通的转学生，开学第一天就让人把她的书包文具全部丢进了男厕所，还用红色的粉笔在她的桌子上写了一些脏话。”
“后来呢？”江徵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后来，”段灵冷笑一声，“江二直接走进男厕所把东西取了回来，我现在还记得那群男生提着裤子往外跑的狼狈模样，别提有多壮观了。”
江徵咽了一下口水，但直觉告诉他按照江衡的性格，肯定还有下文。果不其然，段灵继续说道，“然后江二顺便将躲在男厕所里抽烟的始作俑者拖了出来，把他的头按在桌子上，用他的脸擦掉了桌子上的粉笔字迹，桌面甚至比之前还要干净。”
“这还不是最轰动的。当天晚上这个始作俑者到曾经霸凌过的各户人家门口，一步一响头，整整叩首了一天一夜。”
“……二姐干的？”江徵的牙齿有些打颤。
“传言是这么说的，虽然我私下里问过江二，但她从来没承认。”
“那个霸凌者后来怎么样了？”江徵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那个人还活着么？
段灵猜出了江徵的心思，解释道，“放心，江二还不至于做得太过。我记得那个人叫舒小武，凭着和尤家的一点关系进了江源初中，其实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后来在街边斗殴时捅伤了一个地痞无赖，人跑了好多年。他还有个妹妹叫舒小莹，和衍哥是同班同学，关系还算不错。为了防止舒小武的仇家找上舒小莹，江家做主让尤家收养了舒小莹，她现在已经改名叫舒子静。”
江徵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从没听江衡和江衍说过这些事，江衡甚至骗他，她曾经也是可怜的受害者，需要江衍的关心与爱护。
她又骗他！
江徵叹了口气，顿时感觉自己就是个又怂又没用的小倒霉蛋。
客厅里的座机突然传出叮铃铃的响声，江徵下意识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奋力逃出了餐厅，“我去接个电话！”
江徵抬起听筒，开口道，“你好。”
“你好，请问是江徵么？”听筒中传出深沉的男性嗓音，江徵却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男人的下一句话便验证了江徵的猜想。
“我是江城警署刑侦支队付清文，有两件案子需要你来警署协助调查。”
江徵愣住，刚要开口，一只修长的手忽然强行夺走了他手中的听筒。
“协助调查可以，但过夜不行。”江衡已经换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此时语气冰冷，双手叉腰，俨然一副要和付清文死磕到底的架势。
江徵后退几步，站在了刚刚赶来的段灵的身边，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牵扯进刑事案件。
两三分钟后，虽然江徵听不到付清文说了什么，却能清晰观察到江衡额间渐渐暴起的青筋。
“付警官，你当我们江家是什么身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们竟想对江家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知道，”付清文平静地说，“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这一刻，江徵看到江衡像一尊雕塑，忽然失去了表情。
虽然江家人去警署可能会造成江家的名望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将警署人员拒之门外、不配合办案可能会引起更大的舆论。即便温家有能力操控公众舆论的导向，但毕竟涉及市政府人员，况且付清文也是个麻烦的家伙。
想到这里，江衡下意识看向段灵。
段灵心虚地看向别处，眨了眨眼。
众所周知，付清文是段灵的表哥，也是段家当下掌权者付慧心的侄子。
江衡微笑，只是笑容有些狰狞。
行，她妥协。
*
“别紧张，只是有一些情况需要找你了解一下。”付清文将倒好的茶水从办公桌面推给江徵，顺便看向坐在旁边一脸愠怒的江衡，“哦对，你不喝茶，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喝咖啡是吧。”
“我不喝茶也不喝咖啡，只喜欢喝冰镇汽水，你有意见？”
“行啊，一瓶冰镇汽水，再去医院打三天吊水，管饱。”
江衡嘴角有些抽搐。她不过是在高一的暑假和段灵逛街时喝了一瓶冰镇汽水，结果得了肠胃炎，当时付清文正巧路过把她送进了医院。这人怎么将几年前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得警署规定，如果只是单纯了解情况，没必要亲自到警署接受审讯。”江衡深吸一口气，质疑道。
付清文笑得痞气，“毕竟我们江源警署能力有限，你也知道，拜你们世家所赐，一个支队凑不出正常战力的一半，各部门之间的工作也分配不清，经常是能者多劳。所以谁还会在意死板的规定？”
“既然提到规定，我就勉为其难地在今天遵守一下，”付清文忽然正色起来，神情严肃，语气不容置疑，“麻烦无关人员在询问期间暂且离开。”
江衡面无表情地与付清文对视，仿佛时空凝滞，办公室内静悄悄的。江徵望着两人凶狠的目光，只感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将在这狭小的办公室内一触即发。
江衡率先收回了目光，她转身拍了拍江徵的肩膀，说“我去外面等你”，随后打开磨砂玻璃门，平静地走了出去。
江徵看向付清文，发现这个刚刚还在厉兵秣马的警官现在却松弛地瘫在椅子上，显然江衡的离开令他轻松了不少。
付清文打开档案袋，抽出一张照片推给江徵，“这个人你认识么。”
江徵接过照片，点点头，“认识，将我从机场送到江家老宅的就是这个人，我叫他钱叔。”
“那这个人呢？”付清文推过来第二张照片。
这一次江徵紧皱眉头，努力搜寻记忆，最终只能摇摇头，答道，“不认识。”
“他叫赵德潭，是市政府秘书处的职员，应当和你有过联系。”付清文提醒江徵。
江徵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最初大伯问我是否愿意来江城生活，后来都是这位赵秘书和我联系的，不过我只听过他的声音，没见过他这个人。钱叔就是他安排好到机场接我的，不过他没有告诉钱叔我是江家的孩子。”
“那这个人呢。”付清文推来第三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机场的工作制服，四十岁左右，寸头，由于日常生活作息不规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
“不认识。”江徵回答。他确定他记忆里绝对没有这个人。
“行，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一下。早上八点二十五你的飞机落地江城机场，八点五十左右你在出租车停靠区坐上了钱智友的出租车，当天路况如何？”付清文问。
“也许很好，我不太记得了。”江徵感到有些羞愧。当时他正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当时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或者说令你格外注意到的东西？”
江徵低下头认真思索，漫长的沉默后，他缓缓抬起了头，“……车载电台坏了，这个算么？”
“电台坏了？”
“嗯，只有电流声还有电视机雪花铺屏的声音。”
付清文在笔记本上迅速做好记录，“还有别的么？”
“我想想……”
一道飞速移动的黑影忽然从办公室的磨砂玻璃窗外掠过，慌乱的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有人猛敲门板，尖锐的嗓音从门缝间急切地传进办公室，“副队别问了，汪队听说你把江家人带进警署了，气得正在办公室里发飙呢！”
付清文抓抓头发，根本没在意，“一会儿再说。”
“不行，汪队说你如果现在不去见他，他就以队长的身份把你辞掉，明天不用来警署上班了！”
“靠！”付清文暗骂一声，这大叔现在想起来他是江源警署的支队队长了，平时龟缩在家和麻将馆的时候，没看出他对警署的事有多上心，现在听说案件涉及江家就坐不住了。
付清文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色的名片递给江徵，“这上面有我的号码，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名片通体泛黄，正面只有用黑色字体写下的“江源警署刑侦支队副队长付清文”和一串电话号码，背面一片空白，十分简洁。
付清文起身朝门外走去，江徵看着名片，忽然轻声说道，“付警官，你是故意的吧。”
付清文在门前停下脚步，诧异道，“什么？”
“将我叫进警署根本多此一举，想要了解情况你其实有很多方法，只不过相比获得情报，你更在意的是借江家的名望将这件案子查下去，你在利用我。”言毕，江徵抬头望向付清文，等待付清文对此做出回应。
然而，江徵等了很久，却只能看到付清文站在灯光下坚毅冷漠的侧脸。
江徵突然笑了，“其实我想说没关系的，如果我没猜错，入室抢劫案死掉的出租车司机就是钱叔吧，我也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毕竟钱叔是我来到江城认识的第一个人。”
“会的。”
付清文转身推开了门，没有去看身后的江徵，那一刻他莫名觉得自己会被这小子天真又赤诚的目光灼伤。
这小子，和他的哥哥姐姐一点都不像。
付清文从楼梯间爬到三楼，穿过了一条走廊。队长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临近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此时汪陇办公室的玻璃门大敞，付清文刚准备一脚踏进办公室，林博的身影却迅速钻了出来。
“老付赶紧走，入室抢劫案的凶手出现了，说不定你还认识。”林博一边整理制服，一边拉着付清文远离办公室。
“监控查到了？”付清文惊愕道。
“查到了，汪队说先找凶手，之后再找你算账。”林博飞速解释。
付清文和林博同时向一楼奔跑，召集人手在警署大厅集合。林博清点人数时，付清文用余光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陌生女孩。
女孩穿着一条雪白的棉布连衣裙，脸上一副黑框眼镜，耳侧的麻花辫垂落，搭在肩膀上，末端扎了一条细长的红绳，她安静地坐在铁质排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书。
付清文拍了拍林博，“那个小孩是谁？”
林博顺着付清文的目光看了一眼，回道，“那个是岑峰的妹妹岑溪，听说有先天性心脏病，岑峰今天加班，担心妹妹自己在家出事，问我能不能让他妹妹来警署等他下班，我就同意了。”
“哦。”
付清文没再多说，抓紧和大部队一起上了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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