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停拉着郝央说了一箩筐好话,才让郝央答应他一起打游戏,带他上分,不是他们不带李西西,主要是他一没设备,二没技术。
李西西自己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旁边两个人热火朝天地打着游戏。
郝央的手机响起震动,有电话进来中断了游戏,郝央捏紧手机,站起身:“我接个电话”说完往屋里走了。在郝央跨进大门的时候,李西西听到郝央低声喊了句:“妈。”
徐停手上动作不停,眼睛盯着屏幕,嘴上叫着:“哥们,搞错没有啊,排位赛呢,谁他妈乱打电话!”
李西西笑着接了句:“他妈。”
“真他妈啊?淦!孙子!会不会奶啊,别他妈是个小学生,艹!……他妈可真行,这一天起码四五个电话了吧,从天亮打到天黑”
李西西杯子里的花茶喝完了,他边倒茶边说:“有人记挂着还不好?”
“好是好,但人吧,有时候就是贱,多了就会觉得烦,那个度还是要把握一下的。”
李西西拿脚踢了一下徐停的小腿,徐停拿着手机往旁边闪了闪:“我不是说你贱啊,也不是说央央,我是说我,我贱!我贱!”
等到郝央打完电话,徐停的游戏也早就结束了。三个人回了房间,李西西坐在床上看书,是卞京华送给他的《夜航》,之前聊过他的志愿后送给他的。
山间的夜少了灯火和人声,显得格外静谧,市里就不一样了,凌晨一点多还灯火通明。卞京华揉了揉发胀的双眼,起身去倒了杯咖啡,站在窗边喝,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很亢奋。
他看着黑色的夜幕,城市灯光太亮,只能看到寥寥无几的星星点缀在天上,有颗星星在移动,一闪一闪的,那是飞机。卞京华盯着这颗会移动的“星星”,想起李西西聊起理想大学和感兴趣的专业时发光的眼睛,好像也是这样亮亮的,隔着万米高空都能看到。
从哪一刻开始,他看着李西西的照片不再是单纯的照看的眼神,而是想把他关起来。他不知道,或许是李西西笑着喊他
“哥”的时候,或许是李西西像条受伤的小狗躺在阁楼床上掉眼泪的时候,或许只是相见那天李西西为他打燃火机点烟的时候,点亮的不只是火光还有他难以启齿的**。
天亮的时候他还站在窗边,城市活过来,他却一身死气,玻璃上的倒影都能看出来他的憔悴,任谁两天两夜不合眼,都会沾上死气吧,他自嘲一笑。
卞京华坐回电脑面前继续上班,放在桌面的手机进来电话,他抬眼看了一眼备注,伸手拿过来接了。
“你能联系上李西西吗?”楚行忐忑的声音传过来:“你先别急,他应该是和朋友出门玩了,我问了他朋友的家里人,说是和同学出去耍了,具体是哪里没说,只说两三天就回。”
“我这不是这几天拍不了照片,提前给你报备一下,怕你觉得我消极怠工。”
楚行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见卞京华不应声,心中越发忐忑,虽然卞京华是个温和大方的雇主,但耐不住这人有疯病,他害怕啊,怕人发疯。
楚行想起两年前李西西代表学校去参加数学竞赛,在外省封闭训练了一周,一周都看不到人,头两天卞京华还算正常,就是烟抽得多了点,电脑里的照片翻得勤了点,到第三天就开始给他打电话,问他:“李西西在哪?”
第一次他还回答:“在外省参加竞赛”,隔十几分钟就打一次电话,打来也不多说,就问人在哪,得了肯定答复就挂断,一遍遍打来确认,打到后面楚行烦了,关了机。
卞京华当天晚上就开车跑到楚行家,把人从床上薅起来问:“万一他不在里面呢?”,站在他床边走来走去,还啃上了手指。
楚行被他拉上车,车在路上飞驰,楚行的心也跟着飞,就差没有飞出嗓子眼了,“大哥,能慢点不?”
卞京华没理他,一双眼通红,楚行小心翼翼的问:“你几天没睡觉了?”
“三天?四天?!”看着卞京华默认的样,楚行直接吓得大喊:“你不要命我还要,疲劳驾驶要不得,要不我开?”
车速没有降下来,卞京华当时说的什么,他说:“你太慢了,我开快点。”
听听这是人话吗,楚行心惊胆战的开口:“要不咱去医院看看?”
“我没病”卞京华说完就不再开口了。
对,你没病,你没病你他妈一天打我几十个电话,你没病你他妈四天不睡觉高速路上狂奔,你没病你他妈叫我跟踪监视一个十几岁的祖国花朵。
两个人当天晚上就到了李西西封闭训练的大门口,卞京华下车站在门口,楚行从车上下来,看着卞京华冒出来的胡茬,夹在指间的烟屁股还燃着烟,地上已经一地烟头了。
楚行喊他回车上睡一下,人家直接当聋子不理,就这么站了一夜,直到早上看到李西西和几个学生从大门口出来买早饭,卞京华才灭了烟回到车上。
“回去你开,慢慢开,不着急”说完卞京华就在后座躺下了。
楚行问他:“这就回去了?不打个招呼?”
卞京华闭着眼说:“我们又不认识打什么招呼,不打扰他了。”
楚行差点当场爆粗口,你他妈不认识你搞这么多?那认识了还得了。
就来这看上一眼,妈的,碰上疯子了,这人铁定有疯病。我一个正常人跟疯子计较什么,得了,回去吧。
前段时间小潼河里面那具男尸在成为尸体之前,前脚威胁了李西西后脚就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当时尸体一出来,他都害怕卞京华铁窗泪了,还好卞京华只是找人打了一顿。
楚行还记得自己去问卞京华,卞京华当时惊道:“我又不是疯子,杀人干嘛?我遵纪守法好公民”,楚行只在心里想“你最好是”。
现在李西西又跑不见了,要不是昨天去卞京华那里交照片他也不至于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卞京华疯不疯楚行不知道,反正楚行是要疯了。在楚行担心卞京发疯的时候,电话那边卞京华终于出声了:“知道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楚行把挂断的电话放进兜里,对啊,现在他们已经认识了,还熟得很,一个电话不就能问到人在哪了,自己在这瞎操什么心。
真他妈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呸!老子才不是太监!
卞京华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这会又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当他察觉到自己又在走趟,顿了一下后停下来,他后腰靠在办公桌的桌沿上,双臂抱胸,眉间阴郁,手机在他手里捏着转来转去。
直到秘书进来告知他九点有场会议需要他出席,他才跨进隔间洗漱,刮完胡渣,换了衣服的卞京华又是李西西眼中盘靓条顺的帅哥了。
电话没有打,卞京华的心跟蚂蚁咬一样难受,身上躁郁的感觉越来越重,手机被他倒扣在会议室的桌面上。
会议只进行了三十多分钟就结束了,员工依次退出会议室,里面只剩下卞京华和大老板秦楠。
卞京华在会议结束后眼神和思绪都放在了桌面的手机上,秦楠笑他:“在等电话?”
接近四十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是二十几岁的小年轻,完全没有倒嗓,和他娃娃脸的长相倒也不违和。
卞京华不得不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秦楠:“没等。”
“行,没等就没等,你天天绷这么紧干嘛”秦楠已经站起来打算出去了,推开门的时候说了句:“既然没等,那就打过去呗。”
卞京华翻过手机按亮屏幕,从接完楚行的电话到会议结束,一个半小时,他拿上手机去了吸烟区。
抽完烟他回了办公室,心烦意乱地翻了几份文件,手一甩文件被扔到桌子上,拿上车钥匙回了屋,一路开门进了书房,打开书桌上的电脑,调出李西西的照片,盯着屏幕上的人抽烟,眼中有股平静地疯感。
他一直把自己摆在情爱的局外人位置上,骤然发现早已入局,免不了焦躁和不安。就他这样的人,李西西迟早会感到窒息,到时候自己还会放过他吗?
他以为自己不打这个电话就没有踏出那一步,但其实从他开始监视对方,他就已经踏出那一步了。想到这,卞京华自嘲一笑,从书桌抽屉里拿出安眠药,吃了两粒,睡过去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醒了,睡了四个小时,他看了眼窗外,麻麻亮,屋里静悄悄的,不符合他平时睡觉的画风,以前只要睡觉他一定会放音乐或者放视频,一直循环,从睡到醒,都有声音。
太阳穴那处的神经扯着疼,让人心情不美妙。
大概是太怕他发疯,楚行一大早就敲开了他家的门,拎着一袋包子和两碗稀饭进来,也不管卞京华吃不吃,自己坐在客厅的实木桌子上大刀阔斧地吃开了。
嘴里含着稀饭:“我找到李广东的相好了。”
卞京华这几年一直盯着李西西,自然也顺带知道了围绕着李西西的一些人和事,自从李广东涉案消失以后,卞京华就让楚行去盯着李广东的相好“李姐”。
都说李姐能成为李西西的后妈,卞京华想我这算不算提前了解丈母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得了吧,那小屁孩爸都不想认还认后妈呢。
卞京华按了按拉扯的神经:“看到李广东了?”
“我要是都看到李广东了,那警察叔叔早就该抓到人了”楚行咽下手里最后一口包子,接着说:“那李姐跑到南塘街的网吧当保洁去了。”
卞京华从衣兜里掏出火机和烟,打火机是李西西和他见面那天帮他点烟的那只,李西西一直放在柜台后面的纸盒子里面,被他拿走了揣到自己身上。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想起李西西每次看他抽烟一副怕他早死的表情,失笑的摇了摇头,抽完一根就没再点了。
“你给李西西打电话没,人在哪呢?”楚行吃完一碗稀饭,把另一碗拉到身前:“你不吃我吃了啊。”
卞京华在楚行喝稀饭的动静下皱了皱眉:“没打,好不容易出去玩,就不当烦人家长了。”
装吧,怎么不装死你,楚行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没必要告诉你他在哪了。”
卞京华闻言拉开椅子坐下来,和楚行面对面:“如果你不介意这个月酬劳减半的话。”
说完也不看楚行想喷火的脸,从袋子里拿了个包子啃。
楚行把稀饭碗一推,摊在椅子上:“在他朋友姑姑开的农家乐里,小潼河旁边那座小山上面。”
他摸着自己吃胀的肚子:“就是你们公司之前搞团建去的那家,半山腰上,那家汤泉一绝,你泡过没有?我……”
“知道了”卞京华出声打断楚行,伸出一只手臂朝着大门的方向送客:“慢走,不送。”
人走了,卞京华又想抽烟了,牙根发痒,必须找点东西咬,他快步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短袖,胸前有墨点,他把脸埋进去,没有味道了,他还是把衣服叼进嘴里,任由口水濡湿布料。
窗外的蝉在叫,李西西起床的时候下意识弯腰,没等到头撞上横梁的痛感,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在小卖部的阁楼。
等他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徐婷和郝央已经在院子里搭起烧烤架了,徐停说等会儿烤兔子吃,郝央一脸兴奋,用徐停的话说就是“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郝央没反驳,他确实没搞过,很新奇。
李西西看他们忙活:“一大早吃烧烤不怕上火啊?”
徐停手上的活不停,用他娇滴滴的声音欠揍地说:“哥哥,请你看看时间,现在是一大早吗?哦,我忘了,你没有手机”
李西西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他想找徐停借手机,给卞京华打个电话,又怕卞京华觉得自己缠人,他们之间向来是卞京华想找他就找他,他想找卞京华却没地方找。
按理说正午应该是有阳光撒在院子里,但是此时云层厚,乌压压一大片,没有阳光穿透下来。气温倒是一如往常,四周都很湿热,徐停和郝央忙活一阵身上都是汗,黏黏的。
“是不是要下雨了”郝央担心的看着天,他可不想下雨,他还想吃烤兔子呢。
徐停拦过郝央肩膀,和他一起望着天。
一点风都没有,李西西走到昨晚的躺椅上坐下,有点口渴,不想再进屋倒水喝,直接拿过茶几上昨夜的剩下的茶壶倒了杯冷茶喝。
刚喝完一口,手中敞口茶杯中的茶水荡开一圈波纹,有雨滴进杯中,下雨了。
雨点大,但是不密,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砸进山间,一瞬间雨打芭蕉,纷纷扰扰。
李西西坐在椅子里看着前方林子慢慢蒙上水雾,耳边是徐停咋呼的声音:“真他妈点背!真的下雨了。”
郝央略带可惜:“是啊,真的下雨了。”
山间的雨一下气温马上就下来了,徐停已经感觉到凉意了,风一吹,手臂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徐停带着郝央跑到屋檐下躲雨,李西西坐在院子里淋雨,淋了一分钟,他也站起来往屋檐下面走,边走边想“装逼可真难,冷死老子了。”
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从白天下到黑夜,夜里听这风声雨声还是有点怵,李西西靠坐在床上想,这天不会是漏了吧,这么大的雨。
手上的书已经看了一大半了,书上说驾驶飞机不是驾驶冷冰冰的机器而是驾驶一具躯体,他觉得很浪漫,想拍下来发给卞京华,又想起手机早已报废。
雨下了一夜,李西西早上起来的时候外面还是瓢泼大雨,天也黑压压的,云一直没有散,看来这雨还要一直下。
徐停和郝央已经在房里打上游戏了,才打没一会儿,李西西就听到郝央在接他妈的电话,徐停在一边无能狂怒:“大哥,又来?老子再也不和你一起打排位了!”
李西西一个人呆着无聊,拿上书跑到徐停那边去了,他进门就窝在房间唯一一张椅子上看书。郝央的电话打完了,徐停欠嗖嗖地凑过去:“谁家宝宝,成年了还没断奶啊?哦,原来是央央宝宝。”
郝央眼里闪过一摸不好意思的光,显得有点局促:“我妈只是比较担心我。”
“还好我妈不这样,一天八百个电话,搁我直接发疯”徐停在小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捞起衣服下摆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啃起来,点开游戏解说的视频看起来,声音开得老大,盖过了郝央的低语。
徐停扬声问:“你说什么?”
郝央扯着嗓子回:“没什么。”
只有看书的李西西听见了郝央那句低语“发疯没用”,好像郝央发过疯一样。
游戏打累了,视频看烦了,人就开始发骚了,牢骚。
“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徐停接着郝央的话说:“下个不停,烦死了!”
郝央看着窗外:“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正好我妈也想我早点回家。”
“行啊,咱下山吧,去我家玩手柄游戏”一说起来就有点迫不及待,徐停抄起椅子里的李西西,拉上郝央出了门。
三人和徐停姑姑一起下了山,姑姑要去市里挑店面,直接开车把他们打包送到徐停家。
外面还在下雨,徐停的父母都不在家,说是结婚纪念日要到了,报了个团出门旅游去了。
三个人窝在电视机前面打超级玛丽怀旧版。除了郝央的妈妈打过几个电话,其他时候他们都在打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天,饭都是点的外卖,高三毕业生真的闲得蛋疼。
下午六点多,李西西看着电视里的当地新闻,发散思维。如果李广东一直不出现,那他这个暑假就只需要守在小卖部就可以了,比他出去找暑假工挣得多,那就希望李广东在他入学之前都不要出现,一直不出现也可以。
电视里出外景的主持人在风雨中,握着话筒:“今日,十八时七分,槐市突遭暴雨袭击,导致河水迅速上涨,多处发生洪水灾害,据当地气象部门监测,此次降雨量远超历史同期平均水平,短时间内……”
李西西的心思被电视声吸引,他看了看窗外的雨幕,这雨下得人心里泛潮。
“西西,央央煮了面,快来一起吃”徐停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没想到央央这么贤惠,他这才是当老婆的好材料,我当初就不该喊他老公,该喊老婆才对。”
郝央在徐停背后给了他一巴掌:“人至贱则无敌,骗子还发表起骗后心得了。”
三个人坐在桌子上吃面,外面是疾风劲雨,屋里是热气腾腾的汤面,吸面的“呲溜”声给风雨染上温馨。
天还没亮的时候,李西西被客厅里的说话声吵醒,他睁眼躺在床上不想动,困倦藏在骨头里的每个缝隙中,实在提不起劲儿起来。
外面是郝央和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听得出来郝央在尽量压低声音:“妈,屋里还有人睡觉,你能不能小点声?”
“说好的三天,这不是还有一天吗?”郝央低头不看他妈,客厅里的气氛不太好,被喊起来开门的徐停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看郝央避开他妈去拉他胳膊的手。
好像是被这个躲避的动作伤到了,阿姨眼眶发红:“妈妈只是担心你,外面一直在下雨,又是洪水又是山体滑坡的。”
郝央低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天十几个电话,微信短信发个不停,我都跟你说了,我下山了,在徐停家里。”
阿姨又去拉郝央的手:“你必须跟我回家!”
“我们说好三天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郝央有点激动了,挣开他妈的手,一双眼睛里充满委屈和不满。
好像是被郝央不听话刺激到了,阿姨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嫌我管得多,你跟你爸一个样!都是这样,全都是这样,不听话,你为什么不听话!”
站在一旁的徐停已经傻眼了,他走到郝央背后,推了他一把,徐停没推动,郝央别着劲儿站着不动。
“你跟你妈回去吧,我们改天再找你玩。”
李西西没睡够脑袋疼,他想大吼一声:“吵屁吵!”,还没等他从床上起来,就听到郝央说:“走吧,我跟你回去”,然后是脚步声,开门关门的声音。
人走了,李西西却睡不着了,客厅里只剩下徐停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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