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张瑞晚和林府的一众亲戚用过早饭,就带着悟晴准备好的檀木盒打算去陆府一叙。
林府门口停了几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去陆府的,余下两辆是送去扬州书院的。
张瑞晚把檀木盒递给站在马车旁边的精干小伙,踌躇了会,向后一头马车走去。
“照夕。”张瑞晚向马夫点点头,二指叩向车轴。
林照夕掀开车窗帘,动作随意,看起来有些散漫。“怎么了,阿晚。”
张瑞晚抬头看她;“劳烦你最近关照下希后,我看看有什么法子解决它。”
林照夕瘪瘪嘴;“你对她可真是上心。”
张瑞晚看她:“照夕。”
林照夕放下车窗帘,硬气道:“好吧好吧,我找人替你看一下。”
张瑞晚笑了笑:“下次请你吃荷酥香的糕点。”
等张瑞晚走后,与林照夕同坐的女孩用困惑的目光看向林照夕。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林照夕犹豫了下,还是跟她讲了。
她心想,多个人多个力量,何况她们都是林府的人。
暂时放下希后的事后,张瑞晚上了去陆府的马车。
驾车的精干小伙是落梅,是常年跟在舅舅身边的小厮,也喜欢逗小孩。
“落梅,你知道舅舅最近去哪了么?”
落梅坐在马车横辕上,答道:“家主去了京城访友。”
张瑞晚又问:“这会怎么要这么久?是有什么要事要办么?”
落梅就有些为难了:“这我就不大清楚了小姐。都已经去了两个多月了,可能没多久家主就回来了。”
张瑞晚沉吟了会:“好吧。”
陆府很快就到了。林府在城北,陆府在城东,二者的距离还算近的,不过这时候赶上了书院上学的时间,导致路况不大好,他们比之前晚上了些才到达陆府。
陆府管家就在门口候着,见着林府的马车就迎上去。
“辛苦张小姐上门了。”
张瑞晚一手扶着车轴,一手轻捻衣摆。踏下马车笑着说:“管家说笑了,化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管家领着张瑞晚往府内走。
“小姐的情况是有些不大好了。”他低声说。
“这次又呕血了。”
张瑞晚忧心忡忡,“怎么,她又没喝药。”
管家点点头:“唉,昨日吐了三回血。家主知道了,又发脾气了。”
张瑞晚低眉。
二人沉默了阵。
待落梅停好车抱着檀木盒赶上他们,他们才就着上巳节又开始聊起来。
只是靠近茯苓苑就隐约闻到了一股药味。
“化鸢。”张瑞晚进房门,向着屋内喊着。
旁边的丫鬟朝张瑞晚福礼。
管家早已退下了,落梅身为外男,不大方便进院子就把檀木盒就近给了个丫鬟递上去。
床榻上坐着个病弱美人。头发只是简单的梳在一起,眉目含愁,一点红唇,尖削下巴。
“阿晚啊。你来了。”陆化鸢往上提了下盖在身上的被子。
张瑞晚坐在脚踏上,接过檀木盒。
屋内的丫鬟也适时退下。
“化鸢,我给你带了串远山寺的佛珠。”
“开过光的。”
陆化鸢蹙眉,葱白手指点了点盒面。“你知道我一向不信这些的。”
“生死有命,佛主难顾。”她低眉说道。
张瑞晚打开檀木盒,从里面拿出佛珠。
佛珠表面坎坷,刻的是梵文。
陆化鸢接过,细细看了下。
大多都是刻了些平安、富足之类的话语。
“收下吧。”张瑞晚把盒子放在床边的案几上。
陆化鸢用手帕捂住嘴咳嗽几声。
屋内雕着何罗鱼模样的香炉正氤氲药香,张瑞晚移目窗外,装作没听见咳嗽。
陆化鸢盯着手帕,目光悠悠。
“你说,我不吃药,我哥哥倒是气得摔笔。”
“我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决定我的死活呢。”
张瑞晚语气平淡:“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
陆化鸢低头看张瑞晚:“我其实都不太理解为什么每次我停药,哥哥就要找你给我添堵。”
“唉。”她长叹一声。“你这人倒是不通情理得很。”
“我想死都死不得么。”
张瑞晚闻言,抬头看她。
“别死吧。你死不了的。”
“你还有家人、朋友。想想他们吧。”
她们目光对上。
陆化鸢抱怨:“你这人,回回都是这话术。”
“回回都来得敷衍。之前也么见你送什么礼,这回,怎么带了串佛珠上门了?”
“有事找我是与不是?”
张瑞晚扶着床沿站起来,有些难言。
“我三年前不是捡了一个小孩扔书院去了么。”
“我倒是没想到她那么优秀。”
陆化鸢折了回手帕,漫不经心说:“怎么,给你惹事了?”
“这孩子可不兴捡,谁知人好人坏。要是跟我一样,不惹是非,一心求死也罢。”
“瞧呀。”
陆化鸢用手帕折了只千纸鹤。
她笑着对张瑞晚说:“就怕浑身都是麻烦。从小到大。”
张瑞晚眯着眼睛看她。张瑞晚一双眼是偏圆润的瑞凤眼,平常看得无辜温润,但眯眼瞧人倒是有股精明气,跟他舅舅一样。
“好吧好吧。”陆化鸢拆了手帕,“怎么,上门求我。”
张瑞晚道,“也不算,毕竟你在书院也没什么人。”
张瑞晚和陆化鸢算是唯二没有在扬州书院念书的士族子弟。陆化鸢是因为身体病重,张瑞晚则是因为家中长辈不许。所以她们在与同辈的交往中少了些优势,但二者都是不在意这些的人。
陆化鸢又笑了声,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嗽起来了。
张瑞晚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冷眼看着。
“你倒是舍得看。”陆化鸢缓过劲,接着说:“怎么,想找我二哥。”
张瑞晚点头,答了。
陆化鸢把带在手上的佛串又给卸下来。
“不干。”
张瑞晚讪讪,难得心虚。
“我记得那孩子叫吕希后吧。”陆化鸢话说多了,难免口渴。
她从案几上拿了盏茶,小抿一口。
张瑞晚就着她的话开口说:“对,就是前不久被顾道带了几日的小姑娘。”
陆化鸢难得头疼了一回。她就算病得再生无可恋也是身体牵动脑袋的疼,而不是脑袋牵动身体的无力。
“我要是没记错前几日我还跟二哥一块骂了顾道。”
张瑞晚说,“我就是想托你哥哥帮个忙,因为我不大了解希后在书院里的情况。”
“我不想找跟舅舅有关系的夫子了解这件事。”
“所以。”张瑞晚吞吞吐吐。
陆化鸢说道:“这事我不介怀也没用,我二哥可是真心实意地骂的。现在要让他去找顾道说事,约莫是强人所难了。”
张瑞晚道:“没准现在他已经消气了。”
陆化鸢道:“天方夜谭。要是寻常人惹他生气,过个三两月也就忘了。要是是顾家人,十年八年也还是记得的。把这是带进棺材也是有可能的。”
这事真不好说,与陆府做事严谨的家风一齐出名的就是他们的记仇。
千万不要随便惹怒一个姓陆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百八十年以后在你坟头踩上一脚。
张瑞晚有些为难,“我昨天刚从照夕口中得知希后在书院里被欺负了。我不知具体缘由,这就有些难办了。”
陆化鸢说:“你直接上门问吧。”
“这可不成。小姑娘脸皮薄,要是问了,说也是会说,只是损了她自尊心吧。”
陆化鸢听烦了,本就四肢无力,这事也不大想管了。“你十七日不是会去一个姓白的夫人那里帮忙么,顺路上门的事。”
张瑞晚也说:“我本就有这个打算。只是这打听的事还是麻烦你了。”
陆化鸢呵呵一声。
“麻不麻烦你心中有数就行,这佛珠我就昧下了。”
张瑞晚和陆化鸢又聊了阵,见快午时了,就蹭了顿药膳回去了。
马车路过阳平大街。
这条街算是扬州最宽的街了,贯穿城内南北,平常车马来往频繁。街道两旁也有些买卖铺面,煞是热闹。
张瑞晚掀起一半车窗帘,远远望着这条街上最高的一栋楼。
聚满楼是城内的一家饭馆,不算最大,但风景很好。因为楼修得高,位置也好,可以俯瞰扬州城。所以有很多有钱的年轻人喜欢来这吃饭。
陆化鸢的二哥同理。
陆畅平常在书院里上课,午间是会去聚满楼小吃一顿的。所以张瑞晚有机会碰上他,探探口风。
好在张瑞晚来得不早不晚,在阳平大街上碰上正骑马的二哥。
陆化鸢二哥叫陆畅,尚未及冠取字。梳了个高马尾,剑眉入鬓,眉目清正,生了个不像是会记仇的模样。
“陆二哥。”张瑞晚叫住他。
陆畅吁声勒马。
他显然也记得那个时常上门的小姑娘。
“张小姐,午好。”
张瑞晚也乖乖打招呼。
陆畅道:“张小姐和家妹处得倒好,想来也知晓了些家妹的脾性。还是很感谢张小姐的容人之量。”
张瑞晚笑了下。“性情相同罢了。”
她接着说:“不知陆二哥在书院里有没有遇到些性情相同之人?”
张瑞晚苦笑一声说:“我这情况,虽然没在书院待过,却也有幸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书院的。能否请二哥同我小叙一阵。”
陆畅低头看了眼影子方位,答应了。
阳平大街上除了刚刚陆畅出来的聚满楼,还有一家荷酥香。那是一家专卖糕点的茶馆。
陆畅挑了个临窗的雅座。
张瑞晚和陆畅对坐,桌面上盛了两杯清茶。
旁边的小二左肩搭着条白布,正躬身询问要上什么点心。
陆畅伸手示意张瑞晚。
张瑞晚倒也不客气:“劳烦上一盘桃花糕,绿豆酥还有荷酥糕。”
荷酥糕可是这店的招牌,既然来了就要吃些好的。
小二点头记得,看向陆畅,问:“这位公子还需要加些什么么?”
陆畅道,“不必,直接打包两份一样的,一份送城北林府,一份送城东陆府。”
“好嘞!”小二下去,很快就上好了三盘。
张瑞晚抿一口茶,问道:“最近书院可还有些新鲜事?”
陆畅点点头,道:“明天都会有,但我不怎么打听。张小姐要是喜欢听,我等会找个书童问一下。”
张瑞晚笑了笑,说:“陆二哥和化鸢口中的倒有些不同。”
陆畅脸色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
“是么。都是为了逗化鸢多笑笑罢了。”
张瑞晚有些相信。“我听化鸢说,陆二哥和顾道有些嫌隙。如今我瞧陆二哥的模样,倒是有些觉得是顾道的错了。”
陆畅脸色又缓了些,他轻哼一声道:“本来就是他的错。”
“怎么。张小姐特意找我就是为了探听这些小道消息?”
张瑞晚摇摇头,吃下一块糕点。
“不是,我之前送过一个小孩进了书院。”
张瑞晚喝水。
“昨天听照夕说,现在那小孩跟在顾道身边学东西。就有些好奇罢了。”
陆畅格外阴阳地哼了声:“顾道是夫子口中有可能三元及第的人才。有他指导你家小孩,想来那孩子才华不错。”
张瑞晚试探道:“我想和顾公子聊一下,陆二哥能否方便搭根线?”
陆畅抿了口水,沉默一会。
“最近可能不大方便。”
张瑞晚轻声问:“有什么不便么?”
陆畅咬了下牙关:“张小姐很急?”
张瑞晚咽下糕点:“可能,也可以不着急。”
陆畅捡了块荷酥糕吃下,指腹摩挲。
“好吧。我答应了。”
陆畅闷声回答:“过几日我就会跟化鸢说好,她会给你递消息的。”
张瑞晚嘴角勾起,眼底有些流光。“谢谢二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