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没有烛火照耀的地方一片漆黑。
静谧的夜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青萝的后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冷汗。
这个时辰已经很晚了,伯伯此时来找青萝,定是为了掩人耳目耳目,有重要的事与青萝说。
青萝自然猜到是和阿爹有关的事。
瞥了眼屋外,青萝确定没有其他人,赶紧让伯伯进屋。
伯伯的脸色并不好看,苍白、严肃,棕色的瞳孔透着浑浊。
即使身处足够隐蔽的空间,只有他们二人,伯伯依然用非常低小的音量和青萝说话,“青萝丫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保密,全数烂在心里不要往外说。”
“好。”青萝一脸凝重。
伯伯从头至尾的将那天的事陈述。
“我和其他两个弟兄一起出去,到你大伯所说的事发地找你阿爹的尸首。”
“那地泥石流灾害严重,山体坍塌了好几处。我们在那挖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找到你阿爹的尸首。”
“想来是被埋得太深,找不到人。以为没有希望,我和兄弟们悻悻而归。”
说到这,伯伯话锋一转,音量突然增高好几个度。
“可你知怎的?我们回来的路上意外在隐蔽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断手。”
“那手虽已轻微腐烂,但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你阿爹的手。”
“你阿爹有风湿,常年受风湿病的侵扰,你阿爹的手指早已发生变形。”
“我当时也不太确定,直到看到那无名指上的指甲是纹上去的,我才敢确定那就是你爹的断手。”
青萝记得,阿爹几年前无名指受过很严重的伤,无名指的指甲再也长不出来了。
阿爹为此忧愁了许久。
是阿娘最后想了个办法,用纹身给阿爹纹了个指甲上去。
阿娘技艺高超,纹身所纹的指甲能以假乱真。若不把手指放在眼前仔细的去看,根本看不出来那纹身是假的。
而且这件事,只有家里人知道。
“我和兄弟们在方圆几十里搜索了一遍,才将你阿爹的尸首全数找到。”
伯伯的话说得隐晦,青萝能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
青萝曾经因双亲离世而双目无神的眼眸因此闪耀仇恨的眸光。
阿爹他.......他不是死于自然灾害?
而是被人谋杀?那凶手残忍至极,竟没给他留个全尸。
青萝脑袋眩晕,忽然有些站不住。
眼泪无声落下,青萝痛苦地咬唇,不敢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惨白的嘴唇沁出细小的血珠,她也没感觉到疼痛。
那时候,她阿爹一定很无助,很疼吧。
伯伯也随之哽咽,拍了拍青萝的肩,“可怜的孩子。你阿爹有你这么好的女儿,他一定很欣慰。”
“你大伯说你阿爹是被落石击晕,然后被泥石流掩埋而死的。可我认真检查了你阿爹的尸首,他的头部并没有受伤。”
这句话提示的意味非常明显。
青萝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乱成一团浆糊。
难道是大伯?
青萝的世界又开始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
他为何要杀阿爹。他们两兄弟感情向来很好,两家来往密切,大伯怎么可能会杀了阿爹呢?
伯伯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将今日之事告诉青萝,“今日回来的路上恰巧遇上你大伯,虽是巧遇,我却觉得你大伯早就等候在那了。”
“他问我有没有找到你阿爹的尸首,我回答,没有。
“青萝丫头,你爹我已经为你带回来,要不要去看看他?”
“好。”
青萝不敢想象对她最好、最疼爱她的阿爹,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笑着出门说回来的时候要给她买黎城最好的绸缎做新衣裳。
谁想再见到阿爹时,他紧闭着眼睛,了无生气的躺在她之前为他准备的棺材里。
熟悉的面孔发紫发胀,轻微的腐烂。
他的脚是脚,手是手,身子是身子。
再不愿相信,事实就血淋淋的摆在那。
青萝恨啊,也气呀。更多更多的是对阿爹的心疼。
这么多伤口,伤口还这么深!
他阿爹被人虐杀的时候,这么的疼,他是怎么熬过去的呢?
不知何时青萝眼尾猩红,眼泪如珠。
指甲深深插入血肉,殷红的血渗出来,青萝也不觉得疼。
青萝仔细的将阿爹的脑袋检查一遍,他的头部确实没有上口。
这证实了大伯对她撒了谎。
青萝愤恨咬牙,天真无邪的眼眸被仇恨占据。
“青萝丫头!”一旁的伯伯突然大喊。
伯伯指着他父亲身旁的阿娘尸首,一脸震惊道,“你阿娘的嘴唇发黑!指甲发紫!是中毒的征兆!”
青萝闻言,下意识的去看。
她阿娘的嘴唇确实是黑的,而且指甲也是紫色的!阿娘下葬的那天明明不是这般。
难道她阿娘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毒杀?
一个又一个劲爆的消息震惊青萝的世界,青萝一时难以承受,太阳穴突突突的疼。
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要将她的家人赶尽杀绝?
青萝蹲下,痛苦地将手指插入泥土中。
无边无际的仇恨将青萝吞没,她秀气可爱的脸掩于黑暗,露出不属于她的狠厉和决绝来。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她务必要让害死她家人的人,血债......血偿!
青萝一夜无眠,第二日盯着黑眼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到洪武大街摆摊卖首饰。
青萝的首饰摊前门可罗雀。行人的眼里压根看不到她的首饰摊子。
“这簪子做得不错。”锦衣夫人在摊子前驻足,细细地观赏。
来了客人,青萝两眼放光,立即来了精神。
青萝热情亲切地和锦衣夫人拉进关系,“这位夫人,您穿的石榴裙子真好看。”
青萝将制作精美的银质鎏金白玉芡珠簪拿给锦衣夫人看,“您要不要看看这个簪子,鷃蓝和芡实白淡雅知性,很符合您的气质。”
锦衣夫人笑着接过,拿在手中细看,不一会温婉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
“这看起来不像是翠羽啊?也不像孔雀的羽毛。”锦衣夫人有些失望。
青萝诚实回答,“这是鸽子的羽毛做的。”
面对青萝的热情,锦衣夫人脸上显露出为难之色。
“我今日出门没带银钱,下次再来这儿仔细看看。”锦衣夫人尴尬笑道。
这位夫人虽没明说,青萝心底了然。
这位夫人衣着单调,衣服用的料子却是有“寸锦寸金”之称的云绫锦。
用得上云绫锦的人,身份非富即贵,定是个金枝玉叶之人。
与珍贵稀有的翠羽和孔雀羽想比,鸽子毛确实难入得了他们的眼。
“好的夫人,您下次再来。”
“若我出了更加精美的首饰,一定给你好好推荐。”
对于不买东西的客人。青萝也要礼貌相待。
今日成为不了她的客人,未来就说不一定了。
做生意,总要为以后留一线,不能将事情做绝。
整日下来,青萝的铺子分文未进。
青萝瞧了眼对面乞讨的乞丐。他只要躺在那里就有人往他的木盆里扔钱。
果真应了丽殊的那句话,
乞丐赚的钱真的比她多。
青萝也因此意识到自己的首饰卖不出去,有两个原因。
一是没有知名度,二是没有选对客户。
鸽羽做的首饰虽然不是奢侈品,但成本也不低而且制作工序同样复杂。她的首饰卖不了高价,也不能卖得太便宜。
于是,青萝将目光放在了中等收入级以下的女性人群上。
当下最重要的是打响鸽羽羽首饰在这些女子中的知名度,开拓出市场。
有了思路,青萝坐在摊位前单手撑起下巴。
她小脸细嫩,肌肤白里透粉,微微蹙眉嘟起殷桃小嘴的模样甚是可爱。
对面树影斑驳的矮墙下,纤长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乞丐悠闲自在地躺地上晒太阳。他的脸虽然脏兮兮的,布满泥垢,但能看到这人五官柔美俊挺,长得十分精致漂亮。
乞丐腿长腰廋,破烂不堪的脏衣也遮挡不了男人绝美的身姿。
标准的男身女相,却也不失作为男人的英气。
青萝顿时沉迷美色,惊讶感叹:此人即使沦为乞丐,依然风韵犹存。
脑中有绝妙的点子闪过。
青萝眼眸一亮。她想到办法啦!
青萝提起裙摆,走至他面前朝他轻扔几个铜板。
宋简耸拉着眼皮,懒洋洋道:“漂亮妹妹好,漂亮妹妹善,漂亮妹妹人美心又善,可怜我这穷光蛋。祝您长寿又健康,明日就发大财。”
青萝听了这话心情大悦,这人口才还怪好的呢。
脸皮厚、会说话,绝对是做生意的好料。
青萝蹲在乞丐面前,笑着喊他“喂,小乞丐。”
宋简懒散得抬眼看了青萝一眼,原来是那天的小丫头。
“喂什么喂。本爷有名字。”宋简不喜欢有人打断他乞讨的状态。
“兄台贵姓?”青萝问。
“狗蛋。”宋简敷衍回答。
青萝可可爱爱的一个人笑起来贼眉鼠眼,“你要钱不要?”
青萝这热情的态度加上她不安好心的表情,这话听到宋简耳朵里变成了:你要钱不要?把姐服侍好了,姐有的是钱给你。
宋简失神,这女的说话怎会如此直白孟浪?
她一定是看到自己身为乞丐却依旧气质出尘,面如冠玉,便对他难以自拔。
宋简自恋且自负、自作多情,无奈的叹气。
不怪她沉迷他的美色。
他的确是有几分姿色。
可就算是乞丐,也要做一个有原则的乞丐。
宋简正气凛然,态度坚决,“我虽然是个乞丐,但我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就算我穷死、饿死,我也不卖身。”
宋简上下打量青萝,她这穿着也不像有钱人呀。
不赚钱了?他看她在那卖了一天的首饰,也没瞧见她赚了多少钱。
没钱还要学人家包养小馆。真是“玩物丧志”!
“我想说的是,你和我回我家,我给你提供住所,我们两个合伙赚钱。”青萝面露尴尬,竟然被一乞丐以为自己是好色之徒。
惭愧、丢脸。
乞丐疑惑,“赚钱,赚什么钱?”
“卖首饰,鸽子毛做的那种。”
“卖首饰?没兴趣。”
这么好的条件这人居然不答应!真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青萝耐心规劝,“难道你甘心做一辈子乞丐,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
乞丐对自己的人生有独特的见解。
“不要看不起乞丐,乞丐也是有价值的好吗?”
“如果世界上没有乞丐,小孩能知道会有人不努力到此等地步?如果世界上没有乞丐,某些人怎么知道什么是活着有价值,什么是活着没有价值?”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青萝竟无言以对。
“那您想不想改变下现状,给自己赚点钱,买身合适的衣裳?改善一下吃食?”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衣可蔽体,食能下咽,我就很满足了。”
真是小刀扎屁股——开眼了。青萝从未见过如此佛系之人。
宋简生出赶人之意,“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你让开些,不要打扰我要饭。”
“......”
青萝强颜欢笑。
太阳下山,青萝分文无收,垂头丧气背着一大包首饰回家。
偏僻的巷子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对话声。
“这个地方怎么样?绝对隐秘。”
“不错。”
“在这里的话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做坏事了。”
“那是当然。在这里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我们两个的谈话。”
“哈哈哈哈......”
这两个人偷偷摸摸交头接耳。声音这么大!真当她耳聋听不见啊?
隔着数十米,青萝也能听到两人对话的表情有多猥琐。
“洪武大街南巷里的那个乞丐派人去了吗?”
“已经动手了。”
“那死乞丐,穿得破破烂烂,却有几分姿色。那小腰比女子还要柔,那小小胳膊小腿的,是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将他卖去象姑馆,一定能卖得好价钱。”
“唐袅斌兄,怎么能说是卖呢?”
“那乞丐进了那个地方,定会得贵人宠爱,过上大富大贵、锦衣玉食的生活。”
“明明是我两对水深火热中的乞丐慷慨援手,改变他的命运。”
“单结石兄,你真是一表人才啊。说话还这么好听。”
“哈哈哈哈。”
青萝震惊。
象姑馆!
那不是城里有名的男青楼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青萝气愤捏紧手心,手心里全是秘密麻麻的汗珠。
这两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谋划绑架良家少男,真是丧尽天良。
乞丐有危险!她得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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