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分那天,全家人正紧张地等待着出分,锦书一抬头就看到了锦云。
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锦书怔怔地看着锦云,尽管一切都是记忆中的装扮,她却无法确定面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锦云是掐着时间点循着家庭住址一路飘过来的,当她看到锦书时,也愣在了原地。日记里说过她认了自己做徒儿,本来乐滋滋地还有几分优越感,但现在面对这样一张脸,她实在无法以师娘自居。
“这些年,你还好吗?”锦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这声音无比熟悉,分明就是记忆中师娘的声音。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师娘为什么会和自己的相貌一模一样?锦书被吓到,呆愣在原地不敢回答。
“我是锦云。”锦云猜到了她的想法,突然出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凭谁都会被吓到,只是她有些摸不清锦书还记不记得她。
“你是师娘?”锦书眨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父母,他们确实都看不见锦云,只询问着自己的分数。于是她将手机递给父母,自己则和锦云离开了房间。
一人一鬼就这样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我们为什么这么像?”锦书问。
锦云笑了笑,将事实都告诉了她。当初不说无非是担心她年纪太小不能理解,自己解释起来又比较麻烦,现在很多事了,正是一个时机。
“因为锦书和锦云是同一个人,锦书是小时候的锦云,锦云是长大后的锦书……”
听完事件始末,锦书沉默了许久,所以保护她的是自己,当她师娘的是自己,为她牺牲的也是自己。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某一段时间的噩梦,不知道是不是锦云的经历?因为她改变了自己,所以才会有些不同。
“你说我大学成功毕业后,你就会复活,那我呢?我是不是就会死了?”
“什么?你当然是你自己啊,你是陈锦书。”锦云不解地看向她。
“那你呢?世界上会出现两个陈锦书吗?”
锦云一时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她一直期盼着能扭转自己的命运,然后复活。至于锦书,她和自己不是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吗?
锦书见她沉默不语,急忙伸手就要去拉锦云的袖子:“我只是随便问问的,您别多想。”
“锦书,你和我本就是一个人。我改变了你的人生,也是在改变我的人生。等到那一天到来,我们都是最终的锦书,也许不会记得彼此。你现在也许不太理解,慢慢就会明白了。”锦云自己也有些解释不清楚,不过日子要向前看,慢慢地她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师娘,我觉得你变了。”良久,锦书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必称呼我,”锦云摆摆手就要离开,“我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你长大了。”
锦书看着她飘然离去的身影,有些难过,也有些迷茫:陈锦书到底是谁,是我还是她?她复活的那天,我是否就成了容纳她灵魂的容器?否则无法解决两个不同的灵魂都是一人的问题。
她坐火车离开家乡那天,锦云没有来送她,这让她很难过。她努力地回想那些相处时光,似乎一定要证明锦云不是在利用她。
“如果没有真心,为何当年不放任我死去?”她想诘问苍天,为什么要派人来拯救她却又要夺走她的人生?
这样的想法一旦从心底生出,便如同泥沼一样越陷越深。她越是去回忆童年,越觉得模糊。
“如果你回到过去改变了自己,你还会是这个你吗?”
她带着这个问题问了很多人,但是大家的回答都各有不同,有人认为是同一个人,有人则认为改变后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新的人,还有人说这个是个悖论,没有答案。
“锦书,我觉得你有些魔怔了。”室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肉眼可见,锦书自从开始研究这个问题,就越来越消沉,就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
锦书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来:“我是谁?”
室友都吓了一跳,以为锦书是精神出了问题。众人面面相觑后达成了一个共识:再密切观察锦书一周,如果情况越来越糟糕,就上报辅导员及时干预。
所幸锦书只是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变得奇怪,日常的学习和生活还是按部就班,偶尔能看到她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然后合起手掌祈求着什么。
为了防止锦书走偏路,她们还是小心问过她是否有信仰,然而锦书只是摇摇头:“我原来有的,可是现在没有了。”
“那就好。”大家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锦书起初想过讲述自己的故事,但又怕被人误以为有精神疾病,最终什么都没说。有时候她很想锦云,有时候她又非常害怕见到她。
元旦跨年,锦书宿舍聚集了要去玩一个情景游戏,名为《高山流水》,四人分别扮演子期、伯牙、晋公以及楚公的后人,探寻当年高山流水故事的真相。
“据说楚国为逼迫伯牙回国,暗中锻炼一批识乐之人,其中就有子期……”
“子期不是樵夫吗?”锦书小声问道。
引荐人回她:“樵夫只是身份。当日只有贵族才习六艺,樵夫并不懂乐艺。”
锦书皱眉无言,心里想着厚黑版名不虚传。子期从普通的山野樵夫变成了刻意培养的特务,只为了获取伯牙的信任劝他回楚国。伯牙用琴艺来试探他,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世上无知音,两人互爱其才,结为知己,子期因拒绝楚公被杀,伯牙得知后断琴离去,以示自己不归国的决心。
最后一幕,几人将穿越回春秋,以先人的身份重演故事的发生。
“等等!”锦书突然出声。
“怎么?”
“既然是穿越,我能不能改变故事的结局?”锦书拿到的正是伯牙的身份。
“你要怎么改变?”幕后人问她。
“我要带子期走。”
室友都不解地看向她,但略一思考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原本的故事改写,子期并没有被楚公杀死,而是被伯牙带回了晋国。可是回晋国不久,子期就在忠君和忠义中选择了自杀,伯牙终断琴再不弹。
她看着帷幕后自杀的子期,渐渐的,那个剪影就变成了锦云。她看见锦云将一把匕首刺进胸口,伸手想触碰她却最终阖上眼垂落双手。
“锦书,你怎么哭了?”室友侧身抱了抱她。
“没事,”锦书慌忙地擦干眼泪,锦云又变成了子期,“我在想,为什么穿越也无法改变结局?”
室友们对视一眼,忽然就想起了锦书一直追问的那个问题。幕后人却直接说道:“伯牙回国、子期身死,这就是命定的结局。无论你怎样更改,结局永远不会变,否则先人的命运改变,哪里会有穿越的后人呢?”
锦书一瞬间有些恍惚,如果结局不能更改,那么自己是否还是会在毕业夜当日被人杀死?到底是谁要杀自己呢?
春节假期,她一回家就看见锦云坐在家门口的槐树下。她下意识想逃离,却忍不住去看她。失去了记忆的锦云似乎变得单纯了一些,也更冷淡了一些。
“你回来了。”锦云还是看见她了,她不得不上前搭话。
“你在学校里怎么样?”
“挺好的,和同学相处也不错,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锦书不情愿地想,锦云这么多天不来看自己,关心的恐怕也只有这样一件事了,只要自己活着,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吧。
锦云看出锦书的不满,脑海中猜想联翩,却真实地差距到她的变化。她是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可似乎又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人之所以为她,正是在家庭、学校、社会等不同环境下经历的总和,尽管她俩的性格底色相同,可是人生经历到底不同了。
她想起入学前锦书问她的问题——“那我呢?我是不是就会死了?”,锦书或许是担心自己代替她,她现在也有些迷茫了:锦书和锦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她复活,锦书又该如何自处?这些她以前从不在意的问题都一股脑儿涌入脑海,她也开始怀疑起那些分明的答案。
两人交谈了几句便各自离开,锦云除了心里有些堵塞外不再有别的情绪,反正大家都是要走的,早就晚走而已,不必过于悲伤。锦书却像是身体被抽空一般无助地躲进房间痛哭。明明和锦云相比,她的日子已经好多了,但她还是这么难过。
这么长时间,锦云已经把省内的风景都看遍了,走过一遍还是最喜欢山水。现在回了汜水镇,便安静地待在云浥山,期间还结识了镇上的马头官和秋娘。两人对自己态度都很不错,偶尔路过闲坐、喝两杯茶最是惬意不过。
这是锦云第一次和马头官他们提出和锦书一样的问题,马头官似乎早有预料,便提起了第一次劝告她时说的话。
“当时姑娘自信太过,如今恐怕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了。”
“只是有疑问而已,总归比什么都不做要好。难道您老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不知道,”马头官捋着胡须直摇头,“不过以我多年所见来看,无论是之前的你,还是后来的你,总有人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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