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自己的问题,钟昭便将姑姑和早已昏睡不醒的表哥请到里屋入眠,一个人收拾了刚刚用饭饮酒留下的一片狼藉,随后在空荡荡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即便重生而来,年轻了很多岁,那几壶浊酒依旧不曾对钟昭造成什么影响,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此刻脑子格外清明。
江望渡母亲在生下他后,身体一直不好,早年镇国公对她还有兴趣的时候,也请过郎中去看,可惜一直没用,后来就作罢了。
关于蓝夫人是否患病这点,钟昭前世核实过,确实确有其事。
不过江望渡那枚剑穗实在太新,如果蓝夫人跟他娘姚冉一样身中蛇毒,毒素入体多年后终于失控,病得倒在床上起不来,短期内根本做不了针线活。
“苏大哥。”他想到这里,忽然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在墙根下叫苏流左的名字,等人跳下来后继续问,“端王殿下可有说过,让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苏流左心算了一下道:“三天之后,钟公子,怎么了?”
“……”钟昭话出口之前停顿了片刻,看着苏流左有些犹豫。其实按理讲,苏家兄弟是端王侍卫,他没有使唤这二人的权利,彼此间也信不太过,但他现在实在手上无人,似乎除了死马当活马医,也没有别的出路。
苏流左屏息凝神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钟昭的下文,颇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刚要开口问,钟昭就笑着拍拍他的肩。
“不是什么大事。”他故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昨天你弟弟带我夜探江大人小院,我观他身上衣服的纹样没有见过,就突然想起来,他娘好像是苗疆人?”
钟昭身上还有一股酒味,此时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就很像醉酒胡闹、瞎说瞎问,苏流左没多想,点了点头回答道:“的确有这事,不过苗疆是被国公爷打退的,所以小江大人平时不太爱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苗疆当年趁着大梁与外敌有龃龉,在背后偷偷搞小动作,被教做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钟昭微微颔首,又漫不经心道:“不爱提归不爱提,他身上那衣服挺特殊的,应该是他娘缝的,缝得真好。”
苏流左是聪明人,话听到这里,基本已经明白钟昭的隐谕,同样笑着回:“蓝夫人重病卧床,如何能亲手为小江大人缝制衣衫?约莫是他身边有别的苗疆人,公子若感兴趣,我帮你打听打听就是。”
“那就多谢苏大哥了。”钟昭的目的就是这个,闻言还不忘给自己找个理由,“时过境迁,大梁与苗疆早已经重修旧好。家母病重多日,好不容易得以恢复,我想给她裁一身新衣,若江大人的衣服是在哪个裁缝铺做的,我也想去问一问。虽然肯定用不起那么好的料子,但能用新花样哄母亲开心也好。”
苏流左再次应声,随后便目送着钟昭回房休息,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再次飞身上墙。
见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苏流右立刻凑过来问:“小昭刚刚托付了你什么事,我能听吗?”
耳朵里灌进一个略陌生的词,苏流左皱了下眉,没立刻回答:“小昭是钟公子兄长称呼他的方式,你何德何能敢这样?”
“我也就是私下叫叫嘛。”苏流右悻悻地吐了吐舌头,“他现在只是个秀才,平时还管咱们叫哥呢,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啊,只是个秀才。”苏流左被气得头疼,面上却只是冷淡地瞟人一眼,“只是个秀才,就能让王爷派亲卫过来给他当护院,让我们兄弟二人在主子跟前露脸。”
说到这里,他看着弟弟低头琢磨的样子,想起对方曾一时兴起要做钟昭师父,最后那句话却阴差阳错没有说出来,轻声叹道:“上面的人给面子叫你一声哥,不代表你真能把他当弟弟。眼下秋闱在即,如果一切顺利,他还能只是个秀才?我是怕你得罪人。”
有些出身贫寒的官员爬上去后,确实会故意坑害从前不够‘敬重’他的人,哪怕那些人曾经给过他切实的帮助,这一点苏流右也听说过。他缩了缩脖子:“那我以后不说了,不过钟公子不像会做这样事情的人吧。”
像与不像,是与不是,谁又能知道。苏流左笑了一下没回答,倒是苏流右伸手抓抓头发,想起来他到现在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所以钟公子刚刚跟你说什么了,是很重要的事吗?”
“……也不算。”苏流左跟弟弟之间没有秘密,想了想刚刚钟昭说的那些话,大致给人讲了讲后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钟公子应该是想多了解了解江大人。”
太子和端王斗得如火如荼,钟昭靠告发江望渡才入了端王的眼,在没得到官位前,自然得咬紧这个敌手,免得端王把他忘了。
对于钟昭刚刚的请求,苏流左是这样理解的,但苏流右的看法则与人大不相同。他当时亲自陪钟昭去了江望渡暂住的小院,可不记得对方衣服上有什么特殊图案。
“苗疆纹样?”昨天天太黑,兼之彼时苏流右的注意力全在酒上,着实没注意到江望渡穿的那件衣服有什么不同。
他想了想钟昭仔细观察对方中衣的场面,竟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忙伸手抚平,同时小声嘀咕:“反正我没看出来。若是非要说跟苗疆最贴边的东西……应该就是小江大人的脸吧。”
苏流左听见这胆大包天的发言,顿时扭过头去:“你说什么呢?”
“我没说错啊。”苏流右被孪生哥哥瞪了一眼,感觉很无辜,“昨天那情形你没看见,钟公子给小江大人顺头发,小江大人还给他倒酒,冲着他笑,这两人看着哪里像仇敌?倒像是,倒像是……”
他由着自己看到那一幕时的印象胡诌,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些揣测似乎不应该宣之于口。
苏流左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再三叮嘱他在外人面前绝不能胡言,起身换了个地方巡视。
不过离开苏流右十几步开外后,他也忍不住寻思了一下,想着苏流右刚刚描述的场景,感觉确实跟死对头搭不上边。
江望渡的眉眼几乎能用艳丽来形容,平时束着头发穿兵马司官服还看不太鲜明,可是如果散着发穿着中衣,估计没几个人能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比如苏流右,不就完全没看出他衣服上不同于中原的绣样吗。
——
另一边,江望渡并不清楚苏家兄弟在想什么,太子历经几月终于回朝,听说兵马司前段时间一直被人找事,着心腹过来问了问。
这位心腹年纪不大,也就不到二十岁,身上的衣服简单整洁,眼睛黑亮,声音又软又细。
他假模假样地半蹲下来给江望渡行礼,在对方放下手中的笔过来扶他后,一边告罪一边没推脱:“大人折煞奴才了。”
孙复看不太上太监,尤其是这种长得漂亮,被提拔的过程不怎么干净的太监,所以一直闭着嘴,头都没抬一下。
不过很可惜孙复能躲,江望渡却躲不了。他被面前的宋喜在手背上轻轻摸了一下,顿觉一阵恶寒,但也只能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殿下遣你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这么些日子不见,江大人还是这么爽利,一句闲话都不想跟奴才说。”宋喜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陈二家的事,殿下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就想来问一问大人,需不需要东宫出面?”
自陈忠年被杀,其家人在唐策的指使下闹了不知道多少次,太子本人虽然不在京城,但党羽又没有全走,要帮早就帮了。
江望渡知道他是过来说废话的,面上仍然带着笑:“承蒙太子殿下/体恤,已经处理好了。烦请宋公公转告,卑职一切安好。”
宋喜来前就知道,江望渡先以官威吓唬陈二的父亲,又拿财帛塞给陈二的哥哥,说他家孩子尚在襁褓,这些东西以后用得上,算是恩威并施地解决了此事。
跟太子一样,他也很惊讶于江望渡的处置,所以太子提出想找人来探一探时,他赶紧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宋喜的眼珠转了转,立刻意识到江望渡经过这件事情,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除了巴结太子什么都做不了的少爷,心里有了想法的同时,准备赶紧回府跟太子汇报,因此也不再耽搁。
他再次福身口称告辞,江望渡自然要将他送到门外,但在马上要看着对方离开的时候,宋喜又转过头幽幽地道:“江大人,大家是旧相识,我不跟你兜圈子。若非你没办好上次殿下的差事,边关,你早就去了,怎会被小人绊住?”
提到这件事,江望渡还没表露出什么,孙复却已经抬起头,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愤慨。
当时江望渡去求太子,说自己不愿留在京城,想去军队中历练,太子让他去夺摘星草,说只要能成,就上书皇帝让他走。
虽然因为钟昭这个变数,过程和他们预计的有偏差,可摘星草还是被江望渡弄到了手。
然而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太子非但没有履行承诺,还含沙射影他们办事不力,被陈忠年家人缠上是活该,显然就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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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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