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低头看了一眼对方快伸到自己脚边的腿,干脆上前一步,靠在了门框上,一只手撑在另一侧,当真将路拦得死死的。
四下看去,门口除了江望渡和孙复根本没有别人,他暗忖这次真是装都没装,微微歪头问:“不知那位受伤的兄弟在哪里?”
他话虽然是对孙复说的,但看的人却是江望渡。江望渡闻言报之嘴角微翘,随即指尖并拢,在自己的胸前点了点:“是我。”
“可我看江大人气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有伤的样子。”以前白天这些人过来的时候他碰不到也就算了,此时江望渡就在自己面前站着,钟昭还真的想跟他较一下这个劲,轻嗤一声继续道,“还是说大人体质独特,几个月前的手伤到现在还没痊愈?”
说话间,想到江望渡说不定真干得出来这种事,钟昭视线下移,瞟了一眼对方的左手。
只可惜今天江望渡的袖口不是收紧的,因为稍微宽大了一些,手垂下去后完全被袖口盖住,钟昭什么都没看见。
“你管我们大人有没有伤呢?门都开了,还不让人进?”不等江望渡回话,孙复就忍不住在旁边瞪他一眼,随即将目光往里放,在看到不远处的钟北涯后,非常不见外地冲他招了招手,“老头,我们是来祝你儿子高中的。”
近些日子孙复动不动就去钟家医馆打转,虽然因为钟昭的叮嘱,钟北涯从没拿过江望渡及其手下送的东西,但他们跟钟北涯还是不可避免地混熟了。
甚至孙复还曾跟江望渡嘀咕过,真不知道这么个碎嘴子、但没心眼的大夫,是怎么生出那样一个牙尖嘴利的儿子的。
此时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完全没把钟昭横在面前的手臂看在眼里,一矮身就钻了过去,同时还把手里的包袱举高晃了晃:“这一次你说什么都得收下。”
孙复的动作异常连贯且一气呵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钟昭被噎了一下,转身去看走出来迎人的父亲,过了会儿才扭过头重新看向江望渡。
上辈子第一次相见时,江望渡计上心头,掀袍便能下跪,孙复长久地跟着他,也有样学样。
但事与事不同,一个进门而已,钟昭不觉得江望渡会自降身份到这种程度,于是张口问:“怎么,江大人也要这样?”
“手自然早已经好了。”江望渡没对他这个问题作出回应,而是挑了挑眉,捡起先前的话头,“多谢记挂。至于现在哪里受伤……”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钟昭下意识觉得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江望渡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伸出来,俨然握着一把开刃的刀。
钟昭的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这个姿势他太熟悉,这把匕首跟他更是老相识,上辈子钟昭捅他的那一下,用的就是这东西。
他条件反射地想躲,可却迅速反应过来逼着自己面对,倾身上前便准备夺过那一把刀。
但出乎他意料的,江望渡并不是朝着他去的,而是径直刺向了自己的另一只胳膊。
随着布料被割破,江望渡的右臂有血溢出,刀也顺利被钟昭劈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孙复眼下已经习惯主子每次见到钟昭,都要先互呛几句,而且从头到尾无视他人于无物的情况,进去之后头都没回,就被钟北涯一路唠叨着带入了屋。
夜色太深,门口的动静不大,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相信你已经看见了。”江望渡失笑,“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若说上一次在门口的对峙,还能勉强解释为意外,这次江望渡就是纯粹的自伤。钟昭牙齿咬得咯咯响,从怀里掏出干净的手帕,覆盖上去给他按压止血,低声骂了句:“你真是个疯子。”
“也不算吧。”江望渡多少掌握着分寸,划出来的口子没有很深,但放着不管也不行。两人走进院内后,他坦然注视钟昭眼底那层薄怒,慢吞吞道:“如果你不拦我,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上辈子的钟昭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重生后自己要给仇人疗伤,而且还是两次。他本来就还在火头上,闻言直接把江望渡的外衫扯了下来:“你能不能讲讲道理,难道是我让你来的?”
钟昭摆弄的时候没留力,江望渡感觉自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碾过,跟在他家喝酒那次不同,是真的感觉到了疼,嘴唇上的血色都跟着快速褪去。
可他看上去一点就此停止的意思都没有,低头片刻,等钟昭拿着药箱和烛台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肩头发颤,竟然在笑。
“……”这般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癫的模样,钟昭看在眼里,将药瓶取出放在桌上的时候,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产生了一种迫切想要走上前去,掐住江望渡的脖子,剥夺对方呼吸的权利,叫江望渡再也不能这样笑的冲动。
如果这是前世,有了这个想法,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是今生家人俱在,钟昭承担不起无故杀人的罪名,只能停在原地,等这个相当极端,但犹如烈火一般燃烧起来的念头慢慢熄灭。
半晌后,他走上前去,一言不发地拉过江望渡将将止住血的右臂。然而就在这时,江望渡蓦地道:“阿昭,我做错了什么?”
话落之后,钟昭往他伤口撒药粉的动作无端停住。而江望渡则上身前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明日考生入场,我带礼物来这里,无非希望你金榜题名,你为什么连门都不愿意让我进?”
听人问出这句话,钟昭掀开眼皮与他对视,江望渡此刻全然没有了刚刚病态又无所顾忌的影子,脸上全是真情实意,仿佛真的把他当成了很好的朋友,因为他始终没有给出回应,所以很难过一样。
前世旧怨太重,钟昭张了张嘴想问你难道不知道?可话到嘴边,这辈子江望渡还真不知道。
于是他把那句诘问咽回去,只是语焉不详道:“家父与唐策唐大人时常一起喝茶。”
唐策的身份江望渡自然清楚,他俩先前还短暂地过过一次招,此时提起他,就是在隐晦地说彼此选定的势力不同,没办法相交。
钟昭自觉已经说的很明白,但江望渡摇摇头,就当听不懂:“现在北城兵马司的弟兄受了伤,也都会去你家的医馆诊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听孙复说,钟大夫之名在下面都传开了,这难道不是比喝茶更深的情谊?”
江望渡手下频繁去钟家医馆,说起来的确是一件让人关心的事。毕竟他是名牌太子党,兵马俑也跟太子穿同一条裤子。唐策为此担心钟昭立场不坚定,还专门问过,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钟昭明天就要出发贡院,一点也不想跟他胡搅蛮缠,最后在他的伤口上打了个结,直言道:“总之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江大人,我不怕说实话,我们是敌非友,最后境遇如何要看自身造化,天不早了,带上您的东西请回吧。”
话到此处,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恰好孙复估摸着他们也该谈崩了,婉拒钟北涯泡的第二杯茶,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下空中的血腥味散了不少,但桌上沾着血的手帕格外显眼,再看看江望渡宽下一半的外裳,到底是谁流的血一目了然。
孙复一个健步冲到江望渡身边,借着蜡烛的微光看清楚他的伤,直起身来就想破口大骂,还是江望渡及时出声,披上外衣的同时也将他拉到了自己后面。
“既然如此,别的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当着其他人的面,江望渡看起来正经了不少,只是认认真真地念了一遍祝他旗开得胜的话,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钟昭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从父亲手里把他留下的包袱拿来,几步走了过去,“我说了不会要你的东西。”
江望渡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垂头看了一眼钟昭递过来的东西:“不打算打开看看吗?”
钟昭不耐道:“没兴趣。”
“那我劝你还是看一看。”江望渡不知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愉悦地笑笑,随后提醒着,“有关你想从我身上查到的东西,如果错过,我想有一天你会觉得后悔。”
钟昭听罢一怔。自从康辛树给他放的那三天假休完之后,他一直埋首于案前,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考学上,如果说有什么事和江望渡有关,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他拜托苏流左去查的苗疆绣法。
见他没再反驳,江望渡轻声道了句再见,带着孙复走了。
钟昭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上手打开了怀里的包袱。
这时钟北涯从后面走过来,跟他解释道:“我想直接拒绝来着,但是孙小兄弟说,这个东西是江大人从镇国公府拿出来的,而且你应该也知道,所以我……”
他絮絮叨叨说到一半,刚想抬手拍拍儿子的后背,可钟昭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却像是浑身一凛般,直接朝江望渡身后追去。
钟北涯只感觉自己眼前一晃,再定睛看去,哪还有钟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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