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渡给钟昭拿的东西是一套崭新的衣袍,从里衣到外衫全都有,料子跟江望渡穿的没法比,就是普通百姓会买的,但上面绣的东西跟他那枚剑穗一模一样。
甚至钟昭不用把它拿给姑姑看,光凭自己的眼力,就能知道这两件物品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苏流左已经将江望渡的身边摸清,确认无论是在镇国公府还是他现在自己住的小院,都没有一个能为他做这些的苗疆人。
除了他娘,蓝夫人自己。
可是如此想来,岂不是就说明江望渡让蓝夫人给他制了一身新衣,还是特意关照过他身份,用了寻常布料的那种。
钟昭觉得这事怎么想怎么诡异,出门之后一路向江望渡离开的方向追,行至对方身后,叫了一声“江大人”没得到反应,干脆伸手拍向了江望渡的肩膀。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江望渡低声对身侧的孙复道了一声“退后”,最后便脚下一转,提起一掌朝着钟昭的面门而来。
距离两人上次交手已经过去四个多月,江望渡这段时间把兵马司弄得风生水起的同时,也没落下自己武学方面的提升。
而钟昭这边,在确认江望渡不会再对他的家人出手之后,苏氏兄弟带着那队亲卫离开了钟家,他便拾起前世学过的招式,还在钟兰的帮助下磨了一把木剑,不温书的时候几乎都在自行训练。
眼下看见江望渡掌风凌厉地攻来,钟昭没有迟疑,眼神沉下来的同时,立刻将手中的包袱放到地上,调整姿势迎了上去。
孙复早在江望渡开口的那一瞬就不听话地躲到了旁边,此时正满脸紧张地往这边看。两人手上都没有兵器,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在空旷的街道上拆了数招,一开始顾忌着明日钟昭还有正事,各自都只用了半数力道,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彼此手上都重了起来。
当最后一掌对到一起,江望渡面上还算风轻云淡,但钟昭顺着他与自己贴在一起的手往上看,对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崩开,在月光下渗出红色的液体。
他静静地望着江望渡右边袖子上越洇范围越大的血渍,沉默片刻,率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江大人身手不错。”
“你这是在夸自己吗?”他们打成了个平手,江望渡一听这话就笑了,“我在北城兵马司任职,每天都能见到大量兵士,尽管如此,跟阿昭之间还是分不出高低。”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依我看若照这样下去,你以后在武学方面的造诣,未必比不过你认真读书所带来的成就。要不阿昭你考虑一下,准备准备武考,没准能拿个武状元。”
钟昭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件苗疆人绣的衣服上,根本不搭江望渡的话茬,兀自弯腰将他带来的包袱捡起来:“这什么意思?”
“你可真没劲。”江望渡看他不为所动,撇着嘴耸耸肩,抬手示意见他们这边休战,便打算走过来看看他怎么样的孙复离远些,用只有自己跟钟昭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前些日子苏流左到处打听,想知道附近有没有苗疆绣娘。”
江望渡跟他靠得很近,说话时吐出的气都能被彼此知悉。
钟昭皱着眉头等他下文,竟也没对这样近的距离表现出抗拒。
江望渡笑了笑,继续道:“我以为你喜欢这东西,所以回府之后恳请家母,做出了这一身衣服,尺码比我穿的大些,你回去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他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钟昭闻言嘴唇微抿,有些愕然地看了江望渡一眼。他本以为自己今天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江望渡倒是坦荡,直接认下了。
但是很显然,让母亲帮忙做衣服这种事太亲密,寻常友人都不一定能有这种待遇,江望渡承认之后,他更加觉得浑身不自在。
“草民多谢江大人。”钟昭的谢说得很不走心,重点都在后面,“不知令堂恢复得如何了,让一位前不久还卧病在床的夫人做这种事,草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自认为话里敷衍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然而江望渡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愈发高强,凡事只要不彻底明着说,就能当听不出,此时颇有些惊喜地道:“所以阿昭,你这是收下了的意思吗?”
钟昭深吸一口气,他前世在宁王府当死士,几乎称得上寡言,重生后虽然话多了些,但论不要脸跟江望渡完全没法比。
他忍了又忍,还是有点被带偏,皱眉道:“我没这么说。”
“好吧,那看来是我太希望你能收下了。”江望渡留意着钟昭的表情,见好就收,总算开始好好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家母身体尚可,她曾与我描述过一些过往之事,说她少时本就是绣女,现在空了做做手艺活也不觉得累,反而很开心,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她。”
这是担不担心的事吗?
钟昭看着江望渡面上一派认真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一阵有火没处撒的憋闷感。
他想到摘星草还没交出去的时候,江望渡跟他的谈话也算是有来有往地交锋,刀光剑影隐藏在一声声‘江大人’与‘钟公子’间,彼此都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对面的恶意,甚至称得上一声畅快。
但不知道后来江望渡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钟昭总觉得这人现在说话越来越黏糊,时而给他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真不知这样的人怎么当将军。
钟昭面无表情地心想,江望渡居然还劝他转而参加武考,要是真的改换自己的门路,江望渡去做言官没准比他有出息。
“江大人应当非常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故作不知。”明天就要去贡院,钟昭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猜江望渡的心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杵在远处,正哼哼着小曲玩自己头发的孙复,犹豫了一下,决定干脆来点更直接的。
他盯着江望渡含着笑的眼睛,顿了顿,轻声道:“江大人送给舍妹的剑穗,我已经请人看过,身染重病的人断然绣不出来。所以我想请江大人告知我,当时您上门来夺摘星草,到底是为了谁?”
前世,江望渡为救母命,对他痛下杀手,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件事很难遮掩过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制造了一场火灾,彻底把这件事情湮灭在了尘土里。
这是一条很顺的逻辑,也符合江望渡的行事作风,钟昭本该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但那个由钟昭送给钟兰的剑穗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忍不住怀疑,如果不是呢?
上辈子端王死后,钟昭帮宁王干了不少事,早就不是什么手上干净的人,很清楚如果一桩惨案的开头都是假的,那么往往它展现出来的结局,也只是布局者想要看到的,并不一定是事实。
换言之,如果江望渡抢摘星草是受人指使,那么后面灭了江家满门的人,其实也极有可能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背后的人。
至于江望渡背后的人是谁,不用说都已经呼之欲出。
太子是个比江望渡更难对付的敌手,而一旦这个猜测是真的,也间接说明钟昭上辈子报错了仇。
他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就忍不住牙关紧咬,但该面对还是要面对,他一字一句道:“太……”
钟昭这句话没能完整地说出来。
因为就在他即将把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念出来的时候,江望渡突然做了个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上身前倾,亲上了钟昭的唇。
两辈子全算上,这还是钟昭第一次得到来自他人的吻,他怔愣了片刻,涌到嘴边的话没了用武之地,立刻就要把人推开。
但等他真的用手接触到江望渡的衣服,对方已经先一步撤开了。
“阿昭,别想那么多。”江望渡语气随意,“除了我娘还能是谁,难道我会为了别人半夜跑一趟?别开玩笑了,是你,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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