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渊摇头，拒绝了沈嘉雪的邀请。
“放心吧，不会有人赶你走的。”沈嘉雪坚持认为渭渊拒绝她是怕家人不喜欢他。
趁沈嘉雪放松警惕，渭渊一溜烟蹿出庙，狂跑进了林子。
“哎你自己一个人不行的！”
身后还传来沈嘉雪跺脚急躁的喊叫，渭渊都当没听见，只顾往前。
直到看不见山神庙，渭渊才擦掉脸上的汗，就地坐在一棵树下，摸摸怀里的馒头，还健在。
今天的天气一点都不好，乌云密布，闷热得让人喘不上气。
树皮的碎屑黏糊糊贴在渭渊脸上，他握紧拳头，脏兮的小脸要皱在一起了。
安荣封教他知恩图报，他这样做一点都不好，可是去了沈家才是真的添麻烦。
可是他好饿。他不想偷东西，也不想饿着。
天很快就擦黑了，渭渊不敢一个人待在林子里。听说这样的林子里有吃小孩的饿狼，他要去山神庙找山神庇护。
渭渊小跑着绕到庙后，鬼鬼祟祟探头，没看见沈嘉雪后才松了口气，慢吞吞进了庙里。
山神像上青苔遍布，灰旧的石像看起来不堪一击，那张慈祥的脸上满是细纹，鼻子都掉了一块。
渭渊缩在一旁，恍惚间想起安荣封，或许他该拜拜山神，祈求安荣封平安。
这么想着，他跪到了山神像面前已经发霉的旧垫子上，道：“山神大人，我没有什么可以给您的，如果您不嫌弃，等我日后有了珍贵之物，必定前来感谢，求您保我父亲平安吧。”
“这么虔诚，小朋友，你想跟我走吗？”
忽然的声音吓得渭渊心脏骤停，他哆嗦着转头，生怕看见前来索命的恶鬼。
还好，入眼的是一位极俊美的男人，不是青面獠牙的黑白无常。
今天是走了什么运气，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带他走，好事还是坏事？
“你很信奉山神？”男人问道。
渭渊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谁也不信奉，只是真的有点活不下去了。
“没关系。”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小块糕点，蹲到他面前，递了过去。
“……”好熟悉的场景。
男人手上的糕点渭渊从来没见过，香味浓郁，原本已经压下去的饿意又升了起来。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渭渊摸摸自己剩的馒头，摇了摇头。
“没毒，吃吧。”男人笑道。
渭渊还是摇头。
“好吧，不饿我就收起来了。”糕点凭空从男人手上消失了。
渭渊瞪圆了眼，怀疑自己饿昏了头。
“我叫棠海，是定天山上的……道士，想收个小徒弟，你愿意吗？”棠海笑眯眯道。
好好听的名字。渭渊捏紧衣角，咬住嘴唇，有些为难。
“有难处吗？”棠海耐心问道。
“我父亲还不知道。”渭渊轻声道。
棠海了然地点头，道：“巧了，正是你父亲托我照顾你。”他骗起小孩来很有一套。
渭渊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最后渭渊还是跟着棠海上了山，成为了棠海的第一个徒弟。
成了山鬼后，渭渊一直想寻个机会去山下报恩，终于在他十七周岁那年，棠海让他下山了。
要找沈嘉雪并不容易，已经过去十三年了，沈嘉雪大概已经嫁为人妻，不在福禄城了。
渭渊先去了沈家。听城里的人说，沈家父母已经不在了。
敲响门后，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没问渭渊的来历就请人进去了。
沈宅冷冷清清，没有人烟味，但胜在干净整洁，不至于落得阴森的地步。
妇人带他去了正殿，一位雅静端庄的年轻女人坐在主位，见渭渊进来，起身相迎。
“这位公子来沈府可是有要事？”声音也是文静的。
渭渊行礼道：“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不知沈家小姐沈嘉雪可还在沈府？”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她于我有恩，当时年少，没有什么可用来报答的，今日是特来报恩的。”
女人若有所思地点头，静了片刻才道：“我就是沈嘉雪，不过我不记得曾对人有恩。”
沈嘉雪抬手示意渭渊坐，“来人，给公子上茶。”
“沈小姐，有幸再见到您。”渭渊又行一礼，“年少时我失了父母，躲在山神庙里，快要饿晕的时候您给了我馒头，让我活了下来，后来我被人收养，现在过得很好。”
沈嘉雪其实已经记不得这事了，但她并不想扫渭渊的兴，微笑点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她这么说渭渊反倒有些局促，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府现在人少，父母离开后我就喜欢冷清，只留了跟在我身边多年的嬷嬷和几个小厮丫鬟，你若是想报恩，不若留在府里干点杂活怎样？”
“您若是不嫌麻烦，我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沈嘉雪就好。”
渭渊就这样留在了府中，每天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早晨扫扫院子。他同棠海保证，不会落下修炼。
第三天，他得知沈嘉雪并未嫁人，而是守着父母的宅子，料理着沈家的家业。
沈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原本在府中干活的人都被沈嘉雪调去了离茶叶铺子近的地方安顿，所以沈府才寂静冷清。
沈嘉雪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待下人都很好，渭渊虽然是去报恩的，但每日都能领到例银。
“嘉雪姑娘，我是来报恩的，怎么能拿银子。”渭渊拒绝了。
“沈府不管你的饭，你总要吃喝的，就当是饭钱，不打紧的。”沈嘉雪低头看账本，在上面勾画了几笔。
“姑娘心善。”渭渊这是第三次想退回银子了，但每退一次，沈嘉雪都会把他的例银翻倍，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
沈嘉雪每日早晨都要出去拜山神，渭渊得知的时候还很惊讶。
福禄城里信奉山神的人很少，大多是拜招财的神。
渭渊每天早晨都能在院里碰见出门的沈嘉雪，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喜欢拜山神，还这样频繁地去？”
沈嘉雪大方回答了这个问题：“母亲从前病重，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父亲总是去求神拜佛，只有拜完山神的第二天，母亲的病才有所好转，自那之后我们就只信山神大人了。”
渭渊当然知道这只是巧合。
沈嘉雪对神鬼很感兴趣，书阁里有很多这样的书，恰巧渭渊又对这些事了如指掌，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熟了起来。
“你怎么懂得这样多。”沈嘉雪听完渭渊讲的有关山神的故事，歪头朝他笑，“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个神棍吧？”
渭渊摇头：“不是的。”他不是神棍，在凡人眼里，叫神仙也是可以的，毕竟山鬼占了山神的名头。
“那就是个书生了，见多识广？”沈嘉雪垂眼，“可你身材壮硕，又像习武的。”
渭渊并不想告诉沈嘉雪他的身份，于是编了个谎：“家中是打铁的，经常有江湖中人来讲故事，自然懂的多。”
“原来如此。”沈嘉雪又看了一眼渭渊的双手。
打铁的人手上的茧子很厚，渭渊的几乎看不出。
渭渊在沈府一住就是半月，他觉得是时候告别了，于是开始收拾衣物，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他把包袱塞到被褥下。
来人是那个老嬷嬷。
“公子啊，我有急事想找你帮忙呐。”老嬷嬷一脸急色，“我们家小姐自打早上出门就没音信了，今日说是要去见一个人，卖一大批茶叶，听着地方不远，可这都天黑了还不见人回来，公子啊，你看看能不能……”
渭渊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姑娘去了哪，我去看看。”
“城西茶馆。”
城西茶馆是个吃人的地方，明面上是茶馆，背地里满是脏活，地下是赌坊，楼上是花楼，刚进门的茶桌上坐的都是彪汉子，谁来查都不行。
沈嘉雪不可能不知道城西茶馆是什么样子，敢去赴约，必是信任对方的，可既如此，又怎会这么晚了都不归家。
渭渊戴了斗笠，踏进城西茶馆。彪汉子们立马看了过来，其中一名厉声道：“干什么的，今日不接客，场子被人包了。”
“不好意思，我家小姐久未归家，特意来寻，也请各位给个面子。”渭渊抱拳。
为首的汉子斜眼打量他，冷笑一声：“那就更不能给你让路了。”
渭渊微微一笑：“这么多人给一个女子困在这里，不合适吧。”
“少他娘的多管闲事，再不走你也要被扣在这儿。”
“不是做茶叶生意吗，是我家小姐没带够，还是货不好？”
“费什么话，再不走叫你好看！”为首的汉子说着就站了起来。
其余的人看老大动了怒，也都跟着站起，个个凶神恶煞，瞪眼架起胳膊，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渭渊冷着脸，继续向前走。
就算不用法术，凡人也打不过他。
他踮脚踩到最近的桌上，打算直接跃到楼上，汉子老大反应极快，抓住他的脚踝就拽到了地上。
渭渊稳稳落地，叹了口气，抬腿飞蹬，双腿死死绞住老大的脑袋把人撂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过程就结束了。
他这次直接一跃而上，抓着栏杆翻到了二楼。
“愣着干什么去抓人啊！”老大捂紧自己的脖子，急得只拍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推攘着往二楼去。
渭渊闪身给了每个人一手刀，全撂晕后一扇扇踢开门，终于在其中一间看到了沈嘉雪。
沈嘉雪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但她面色平静。
“嘉雪姑娘。”渭渊说着就要往里走。
“站住。”刀往靠近那条细白脖颈的方向挪了一寸。
渭渊终于舍得给沈嘉雪旁边坐着的那个人分出些目光。
这人贼眉鼠眼，瘦得堪比一根杆，面色青黄，不像营养不良，倒像是纵欲过度。
他嘴里叼着烟，猛吸一口，歪斜着身子靠近沈嘉雪，往她脸上吐了一口烟雾。沈嘉雪就算再怎么稳坐如山也被迫呛咳起来。
“沈家早就不复当年，就凭你一人，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何苦逼自己这么狠，不如啊交给我，保证替你打点得服服帖帖。”男人一嘴黄牙，不用靠近都能想象到嘴里的恶臭。
“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绝不让人。”沈嘉雪道。
“都是亲戚，分什么你的我的，又不会饿死你，不给我你才难活。”男人冲渭渊挑眉，又吐出一口烟，“那是谁，你姘头？”
“你还是喜欢用侮辱别人取乐，舅舅。”沈嘉雪不屑嗤笑。
沈嘉雪的舅舅名张佑三，长相奇丑，嘴角还有个大痦子，活像媒婆。说这人是沈嘉雪舅舅，渭渊真不能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渭渊的故事不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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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鸢尾也忆相思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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