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紧张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只见来人轻车熟路掀开帘子走进了屋,一道屏风之隔,丹木听到鞋子踏在地上的嗒嗒声愈来愈近。
明明是没有□□的灵魂,丹木也不知道时遇是怎么弄出这个动静的。
时遇绕过屏风,在丹木面前站定,瞥了一眼床上的棠海,视线只停留了一秒就放到了丹木身上。
“丹木,是吧。”时遇并没有伸手的打算。
这位冥府来的引灵人身上有种上位者的气息,过高的身量也给人一种压迫感。尽管对方和棠海一样,脸上始终挂着笑,但比起棠海的温和,这种装出来的温和让丹木不适。
“您怎么来了。”丹木换上了敬称,但指间的金羽并未收回去。
“很显然,来看你师父。”时遇抬了抬下巴。
丹木顺着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将信将疑道:“你来看?”
有敬称,但不多。
他一面惊讶冥府消息的灵通,一面对时遇莫名产生了一股信任。他和时遇的第一次见面算得上剑拔弩张,所以丹木对时遇一直抱有一丝敌意,他说不清这点信任是怎么产生的,面前的这张脸好像没那么惹人厌了。
“不然我出现在这里做什么。”时遇没有在意丹木的戒备,抬掌挥了一下,示意丹木让路。
“棠海为什么会这样。”丹木心里头着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外人面前喊了自己师父的名讳。
他没注意时遇可注意到了,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丹木眼神一直盯着床上的棠海,没有看到时遇神色的变化。我们这位引灵人也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只惊讶了一瞬就重新恢复原本的模样。
“冥府的琴会离魂,若是想窥见命运,就要付出一些代价,魂都飞到阎王爷殿上了,阎王爷怎么能坐视不理。”时遇慢条斯理道,腕上的金色手环迸发出刺眼的光线,持续不断向棠海脑门钻去。
丹木眯起眼睛还是适应不了这样强烈的光,索性闭上眼,问道:“离魂?这不是棠海的法器吗,法器也会伤主?”
时遇哼笑一声。
丹木没听到答案,对时遇的不满又开始滋生。
“重点在窥见命运,这位小山鬼。”时遇收回金线,淡淡道。
窥见命运……丹木眼皮跳了跳,他看不懂床上躺着的人了。
棠海明明可以自己推算出来,为什么一定要借助法器,这又和《祭神赋》有什么关系,棠海想看到什么命运?
“好了,从今日起,日日用香灰抹在额头和人中,七七四十九日就可苏醒。”时遇道。
丹木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听清时遇说了什么,胡乱点了一下头。
“喂,你不想救你师父的话就继续神游吧。”时遇拍了两下手掌。
丹木猛然回神,道:“不好意思,麻烦您再说一遍?”
时遇叹了口气,将刚刚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我记住了。”
“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差遣五彩鸟来冥府。”时遇说完这句话就凭空消失了,没给丹木送别的机会。
丹木坐在床边,眼里像装了寒潭,又凉又静。
三个时辰前,冥府,阎王爷殿内。
棠海抬手看了看自己已经虚化的魂体,额角跳了一下。
阎王爷坐在牡丹缠绕的宝座上,一手撑着头抬眼看过去,声音算不上高兴:“棠海?”
“阎王殿下。”棠海行了礼。
“离魂了,怎么搞的。”阎王爷从座位上站起,重工的披风顺着宝座垂落到地上,毛边蹭着地面,随着阎王爷的动作往前移动。
“我弹了琴。”棠海如实道。
“那把琴啊,不至于让你变成这样。”阎王爷在棠海面前站定,冷冽的长相显得他更加威严,绷着嘴的时候神圣不可侵犯,对,是神圣,不是骇人。
如今的阎王殿下有着姣好的容貌,身上透着一股痞气,但痞气下是藏也藏不住的血味,或许是因为坐在阎王爷的位置上,所以身上的杀伐之气格外重,可那并不严肃的表情却中和了这股煞气,并不叫人觉得害怕。
“我……”棠海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想做一些有违天道的事情,就那么好奇你徒儿的命运?”阎王爷似笑非笑道。
棠海无话可说。
他是想看看丹木的命运,但他也知道天意不可违,能窥见其中一缕已是伤身的壮举。
“棠海啊,你是知道哪怕离魂也是到我殿里才敢这么做的吧,这么确定我会救你?”阎王爷一手搭在棠海肩上。
阎王爷是使了劲的,棠海很快觉得肩酸,犹如千斤重铁压在肩头,但他面上不显,笑了一下,道:“不敢。”
“行了,我也不想再重新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人,不会为难你,你回去吧,我叫时遇送送你的魂。”
“殿下,我没有看见丹木的命运。”棠海觉得还是应该强调一下。弦断意味着无法预测,阎王爷是不屑于管他有没有看见的,但若是以为他看见了,再有难可不一定会帮着他了。天道无情,什么责任都可以往这四个字上推卸,不能给阎王爷留下他有违天道的印象。
“弦断了是吧,我知道了,过段日子等琴修补好了你再来见我,封了琴的预言好让你也断了心思。”
“是。”
古琴之所以攻击性强,就是因为可以预测一个人的命运,封了这个用处,琴也就温和了。
“回魂至少要七七四十九日,到那时琴也该补好了。”阎王爷道。
“棠海自知做了错事,回魂后定来请罪,只是棠海还有一事相求,恳请时遇大人送魂的时候给丹木讲清楚,叫他不要担心。”
“多清楚,你想让他知道的清楚,不想让他知道的隐瞒?”阎王爷笑了。
“殿下……”棠海垂了一下眼,苦笑道。
阎王爷这是打趣他呢。
“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阎王爷摆摆手。
棠海的魂就是这么跟着时遇回来的。
且说回丹木,他按照时遇所说的,去找了香灰来,抹在棠海的额头和人中,又小心把香灰放好,掖紧被子后出了门。
棠海苏醒之前,他要确保定天山的安稳,当务之急是检查护着定天山的阵有没有减弱。
所幸棠海的法力足够强,即使离魂了阵法也没有丝毫消减。
丹木两只放在嘴边吹响口哨,五彩鸟应声而来,落在丹木的指节上,啾啾叫了两声。
“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从今日开始,每天都在定天山巡逻一遍,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来报,不要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怨气。”
五彩鸟用毛绒的脑袋蹭蹭丹木的手背,很快就飞远了。
四十九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对于丹木来说无疑是难熬的。
这些天里,丹木瞒着所有人,如果有事找棠海,他就以棠海的口吻写一封信送到各山,炉火纯青地处理着各种琐事。
他头一回发现,离开了棠海,自己居然也能插手定天山的很多事务,看来在棠海身边耳濡目染,他也具备了一个主座的能力。
“师弟,师父最近怎么了,总是写信,以前不都传海棠花吗?”拾莲是第一个发出疑问的。
“我前阵子偷捏他的海棠花被发现了,估计师父现在还在置气。”丹木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个谎,看着牡丹花飞了出去。
拾莲倒是给他出了个好主意,他完全可以捏海棠花出来,就说是代替棠海传话。
这日丹木去山下的山神庙清扫,看见枝头的梅花开的正艳,他随手折了一支下来,想着带回去插进瓶里给棠海闻。
到底是只有他一个人,定天山上冷清得不像有人在住,棠海一直睡着他都很少讲话了。
丹木拾级而上,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他敏锐察觉到有地方不一样了。
他微微睁大眼,凉风里带来的是一股熟悉的香味。
梅花在奔跑的时候不幸掉落了一两朵,被丹木带起的风卷在空中转了两圈才凄惨落到地上。
“棠海——”丹木气都没喘匀就冲着院子里大喊。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棠海嘴唇发白,面色憔悴,但嘴角却挂着笑,嗓子因为长时间不用有些沙哑:“慢些跑。”
这怎么能慢下来,丹木完全没收着惯性,直直扑进棠海怀里。他想着棠海大病初愈,支撑不了他的重量,所以扑上去的时候也收了力,尽管这样,棠海也踉跄了两步。
“你喝过水没?”丹木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他紧抓着棠海的衣袖,好像要把人从这个世界里抠出来,完完全全只属于他。
“喝过了。小人端来了。”
“我下山扫庙去了,今天才第四十七天,你怎么提前醒了。”丹木终于从棠海的脖间抬起头来,抓着棠海的胳膊上上下下检查。
“想见你。”棠海道。
丹木把棠海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揽着肩抱紧棠海,道:“我也想你。”
怀里的人轻咳两声,丹木松开他,看他眼里没有什么神采,不好太消耗他的精力,于是扶着人到床边坐下,道:“你的法器会离魂你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棠海垂着眼道。
丹木看了棠海好几眼,对方的神色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能看出一些落寞,好像真的刚知道一样。
“……”丹木无声叹了口气。他不信棠海拿到法器的时候没人提醒他冥府的琴会离魂,更何况时遇说棠海是为了窥见命运。罢了,他就当棠海不知道好了。
“我睡着的这段日子有没有人找。”棠海岔开话题问道。
“有,你不用操心了,我已经替你解决了。”丹木又端来一杯水,“再喝点,嗓子还是很哑。”
棠海似乎并不惊讶于丹木独自处理这些事,接过热水后笑了笑:“还怪省心。”
“你昏迷期间炬归师兄来信,说是在西平山发现了奇怪的阵,他临摹了阵法给我看,应当是压魂阵,我就去封了。”丹木道。
“好,过几日我去看看,顺便试试炬归能不能适应新的法术。”
“不在这一两日,等你养好了再去也来得及,你现在的样子瞧着真像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叫师兄看见不好,他肯定会问东问西的,这四十多日我瞒着他们代你传信已经引起怀疑了。”
“回魂休养很快的,我又是半仙之躯,过了今晚就可以痊愈。”棠海笑笑。
“真的?”
“时遇来送魂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吗。”棠海不答反问。
这听起来好像有几分可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