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玄光殿
烛煜阳风尘仆仆,刚清缴完魔域回来,一踏进玄光殿,就看见释迦坐在花园中开开心心地吃果子。
他一把揪住释迦头上的角,痛得释迦哇哇大叫。
“帝君,轻点轻点,疼啊!”
“释迦,我命你好好守在苏幻儿身边,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烛煜阳声色俱厉地质问他。
“帝君,是您说有什么动静就回宫禀报的呀!释迦揉着角,大眼睛眨巴眨巴无辜地说。
烛煜阳睁大了眼睛,急促地问:“苏幻儿出什么事了?”
“钦安国的舜元帝想要纳她为妃了。”释迦认真地报告。
“噢?”明知道是苏幻儿命簿注定的走向,乍闻这个消息,他仍然感到心头微微一痛,他舒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不是你我早已知晓的吗?”
“帝君,您错了。”释迦摇摇头,感慨万千地说着。“苏幻儿的命簿已经出现了意外,我就是看情形不妙才赶回来告诉您的。”
“什么意外?”他焦灼地看着释迦。
“唉,苏幻儿哭得像带雨梨花,对舜元帝这么说。”释迦咳了两声,变幻声音形貌,模仿着苏幻儿哀婉的语气和神情,幽怨地说着:“妾的身心都属于别的男人了,妾已经爱上了那个男人,就算陛下封妾为后,妾也万难接受!”释迦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苏幻儿本人站在烛煜阳面前泣涕如雨。
烛煜阳看着苏幻儿的幻影,心脏猛然一缩,愣愣地呆坐着。释迦恢复本相,小心翼翼的问:“帝君,那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您吧?”
“帝君,您已经介入苏幻儿的命簿了,而且看样子介入得相当厉害,从我守护她开始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她几乎每天都是恍恍惚惚的,精神也很涣散,我常听见她对着壁画一边篆刻一边自言自语,说话的对象好像是您,光听她喊您的名字就有几十次之多,唉!真可怜,我看她爱您是爱惨了!”说着说着,释迦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烛煜阳刻意淡漠的面容底下,猛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他眯起俊眸,缓缓地说道:“按照时间推算,苏幻儿现在应该已经是舜元帝的淑容妃。一个月后,钦安国九龙祥云壁竣工之日,舜元帝大赦天下,册封怀孕的苏幻儿为皇后,她会为舜元帝诞下继位太子。”
释迦连忙说道:“可是,意外发生了,如今苏幻儿不肯成为舜元帝的妃子,那么这一切都将不会发生!苏幻儿婚后命簿所载内容若隐若现,快要看不清楚了啦!”
烛煜阳越想越是心惊胆战,想不到自己一失足,竟造成难以挽救的后果,此事非同小可,甚至关系到钦安国未来的储君和国运,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帝君,您打算怎么办呀?这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万一传到了天帝耳朵里,您恐怕要上诛仙台受刑,谛贬下界的呀!”释迦紧张至极,此事不只关系着烛煜阳在天界的地位,就连他自己也要间接受害了。
烛煜阳望了释迦一眼,立刻做出决定。
“今天你留在玄光殿里,我去见见苏幻儿。”说完,他转身便走。
释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叮咛着:“帝君,您可要把持住,对她别又轻声软语的,记得态度要凶恶一点,让她恨您总比让她爱您好呀,您得让她知道,不是被您夺走了贞操就不能再服侍别的男人……”
“够了……”烛煜阳截断他的话,悠悠回眸,冷睇着他。
“是。”释迦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烛煜阳垂眸沉思,恍若无神。
这半年来,为了冲淡苏幻儿在他脑海中的倩影,只能逼着自己忙忙碌碌,成天不是去斩杀妖邪,就是去扫荡魔域,但凡边境魔族有一丁点挑衅之举,都能让他亲自挂帅去镇压。为了疏解烦闷,他甚至跑去北荒泽国放火,行为越来越异常,情绪也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他一直都是自骄、自傲、自负的,在这个循规蹈矩、戒律森严的天界之中,他一直是很超然的存在,如今却被一个凡间女子引动了心,烦躁难安,让他大费周章地想尽办法忘记她。
他不想为了一个小小的凡间女子触犯天条,更不想落到谛贬下界的下场,他是司掌天火的龙神,是父帝亲封的赤焰帝君,不愿意因为苏幻儿而毁掉这一切。
无论如何,他要将苏幻儿转偏了的命运扭转回来,否则,一旦父帝知情,他必遭严惩,绝无后路可退。
皇宫紫宸殿
苏幻儿静坐在御榻之上,凝视着自己那双被月光浸了个透的手指,明晰而且通透,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个时辰之前,一名老嬷嬷验完了她的身,带着古怪和暧昧的神色离开;她相信老嬷嬷是向舜元帝复命去了,一旦舜元帝得知她已非处子之身,会怎么处置她、放她出宫?还是一怒之下定她个欺君之罪?
苏幻儿微微一笑,此刻的她已不在意舜元帝将会如何处置她了,她已过了好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总是忧虑着深遂不可预测的未来,日日夜夜无所适从的迷茫之感,就在刚才的一刹那间豁然开朗了,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内心的渴望,与其幽怨自怜,不如勇敢大胆地正视心中的欲念。
她爱烛煜阳,身心卑微地爱着他,明知这段爱恋不会有任何结果,却甘愿沉沦。即便此生无缘与他相恋,她也深知今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就算从此不会再见到烛煜阳也罢,只要这一生偶尔想起他,想起如梦如幻、若即若离的那一夜,静静咀嚼着深爱一个人的心情也就足够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和他之间那一点点的回忆是她一个人的,谁也无法抢走,只是这样就够她满足了。她不想再看见自己郁郁寡欢的脸,也不想再过黯淡而恍惚的日子,她决定用深爱烛煜阳的心情过完这一生。
苏幻儿凝视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淡淡的笑了。她已下决断,此生不嫁,若陛下因欺君之罪杀她,她亦欣然接受。若陛下仁慈,愿意赦免她出宫,她愿出家为尼,终身为寺庙弘扬佛法绘制敬神壁画,为钦安国祈福,尽其所能将苏氏流派的绘画技艺发扬广大。
苏幻儿此时心情明快,了无睡意地下床来,窗框外漏进淡蓝色的晨光,密雨浙沥沥地下着,她慢慢将窗子推得更开,仰望着天,换了一个角度,仿佛有密密麻麻的针雨从天空丢洒下来一样有趣。
深沉的夜色渐渐变淡了,月亮清冷地悬挂着,忽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她深深嗅着这股异香,紫宸殿不植花卉,不知香气来自何处,而且这股幽香十分熟悉,像极了……烛煜阳身上的香气!
瞬间,她双颊飞红,手指情不自禁地紧紧按住窗楞,唯恐心脏从口中狂跳出来。
她旋过身,目光惊喜地四下梭巡着,寝殿中并未见到烛煜阳的身影,但奇特的香气却愈来愈浓郁。
她十分肯定他一定在这个房间里,对着空荡荡的寝殿,她欣喜地扬声问着:“烛煜阳,是你来了吗?”
隐身坐在桌案旁的烛煜阳没有应声,他默默凝视着苏幻儿璀璨动人的笑容,这才完全相信释迦说的话句句属实,苏幻儿看起来的确是爱他爱惨了,甚至一点也不掩饰对他的感情。
他的思绪全被这个发现弄得更加纷乱纠结。
“烛煜阳,你是来看我的吗?”娇嫩的嗓音中充满着喜悦与柔情。
他疑惑地凝望着她灿烂明亮的双眸,心魂几乎被她慑去……
“我还以为……这辈子真的见不到你了。”她循着香气在桌案旁的椅子上坐下,支颐轻叹着:“你若不想让我看见你,不如和我说说话吧!”
苏幻儿的脸庞浮起薄醉的光彩,那对若有所诉的眼眸含着动人的情意,令烛煜阳心醉神驰,难言的战栗之感在胸膛中震动着。
他仍隐着身形,忍不住轻叹着……
“为什么不当舜元帝的妃子?”他低喃地问。
苏幻儿抬起头,寻找发出声音的方向,原来他坐在对面,瞬间甜美地笑了起来。
“我已非完璧之身,这么做岂不是犯下欺君之罪。”她语气轻松地说着,炽热的情意早已燃亮了她的双眸。
“我不是答应过你,会让你的夫君相信你仍是处子之身吗?”烛煜阳焦急的说。
“别说了!”她蹙了蹙眉,喃喃自语地说:“我已决定不当舜元帝的妃子,他相不相信,我都不会在意。”
“幻儿……你应该是舜元帝的妃子,应该接受他的宠幸,将来,你会成为钦安国的皇后,也是未来储君之母,你不该放弃属于你今生的荣华富贵。”他铁了心,残忍地把一切都说穿。
“为什么我‘应该’是舜元帝的妃子?”她懂他的意思,就因为懂,一颗心便无法抑止地痛:“我的这一生该怎么过你就这么了如指掌吗?没有你的出现,我或许‘应该’就是舜元帝的妃子,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有权利支配我的命运,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烛煜阳深吸口气,声音放得更冷淡了。
“介入你的生命是我犯下的最大过失,我除了尽其所能弥补你,再也别无他法了,侵犯你不过是我一时的酒后乱性,并非出于情爱,你不需要为图一时欢愉的我寄予任何希望,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龙神,无法娶一个凡间女子为妻,而你今生则是要成为钦安国最尊贵的女人,聪明如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他的话象冰刃,从她颤抖的身体划过去,轻易将她切割成了两半,鲜血淋漓。
“可惜……我是个笨女人,你发现得太晚了!”对着什么也看不到的寝殿,她凄苦地笑了起来。
烛煜阳震动的望着她。
她摇头轻叹,幽幽的说:“就算我真的成为钦安国最尊贵的女人,这辈子我也永远不会快乐。”
“为什么?”他责问,一问便后悔了,他当然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她看似娇羞,却勇敢的说出口了。
“因为你。”她咬了咬唇,盈盈一笑:“虽然我被心爱的男人刺伤了,但仍觉得这样的疼痛很甜蜜,烛煜阳,就算你是图一时欢愉而与我**缠绵,我也不会怨责你,因为我已经是个陷入爱情中不可自拔的笨女人了。”
他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定定凝望着她柔美如月色般的脸庞,和她唇边绽放着一点点人性的娇痴。
他绝对相信自己有颠倒女人心绪的魔力,但让一个女人引爆自己的内心,却是从来不曾想到过……
“龙神能娶妻吗?”她仰起脸,询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
烛煜阳微愕,不由自主地答道:“可以。”
“那你有妻子吗?”她又问。
他深吸口气,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这不是他来见她的目的。
“答应我,接受舜元帝的册封,当他的妃子。”他转开话题,认真地试图说服她。
“只要你答应,我会让舜元帝相信你仍为处子之身,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干脆抹掉我对你的记忆岂不是更快一些!”她迅即打断他,语气充满咄咄逼人的痛苦和绝望。
“时间隔得太久,与你接触过的人也太多了,我无法将你对每个人的记忆都抹去,如果我觉得自己所犯下的天条还不够多,那就干脆施法逆转时空,把时间转回我们相见之前?除非我疯了想受天诛,那就绝对可以这么做!”他烦躁得几乎要发狂了,有些语无伦次,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苏幻儿感觉得到房间内的气息流动,知道他此时烦躁不安。
烛煜阳突然想到什么,在苏幻儿面前停下,定定看着她:“事已至此,横竖都要遭天谴,不如直接封印你的记忆,稳定你的命簿,至少你今生还能有个好归宿!”
“烛煜阳……我想见你。”她突然脱口而出。
烛煜阳屏住气息,她的话像一阵疾风,令他晕眩。
她垂下眼睫,轻声软语地祈求着:“我真的很想见你,让我见见你。”
烛煜阳的胸中潜然涌起强烈的渴望,他伸出手,以战栗的心情触碰着她的脸,她微微一震,迅捷地捉住他的手腕,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她仍然准确地投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烛煜阳,听我说,或许我只能爱你这一生一世,但我宁愿一生常伴青灯古佛也想留住和你的回忆,不要逼我忘记你,不要逼我嫁给别人,不要……”她急切地呼喊,沉溺在他炽热的心跳里,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把她紧搂在怀中,受到了极大的撼动。
“幻儿?你怎么这么傻……”他慢慢地现出了身形,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他捧起她泪痕斑斑的面颊,深深望进她幽深的眸中,低哑地问道:“何苦毁了自己这一生的幸福,爱我一生一世真有这么重要?”
“嗯。”她点头,快乐地紧紧偎在他的怀里:“此情无悔,矢志不渝!”
烛煜阳心头一热,明知是一场深刻而无望的爱恋,她仍痴心地投入一生去履行,比起她的执着,他便显得自私而蛮横多了。
他被她的深情困住,就像被冰雪困往的心情,寒冷、无助、绝望、急欲挣脱,一颗心忐忑不安,不确定自己究竟会不会陪她履行这一场以性命作注的爱恋。
想像着自己或许会被送上诛仙台受断龙之刑刮去龙鳞的景象,恐惧感立刻攫住了他。
“不!我不能爱你!”他急急推开她,不愿自己毁于一段短暂的爱情。
“你知道的,你我的情缘起源于我酒后一时意乱情迷,虽然我不能阻止你用任何方式来爱我,但是我绝对不能爱你,仙凡之恋触犯天条,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不想因此毁了自己!”他转身逃开,化成一道淡金色的光破窗而出,瞬间消失不见。
苏幻儿征征地、茫然地伫立着,不明白,为什么爱她便会毁了他?
她的双眸闪动着不知是爱是愁、似懂非懂的幽光。人与神之间的爱真是一种罪过?她不懂,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男人单纯的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
“呵呵!真是让我大感意外!”寝殿内的宫灯忽明忽暗,宫灯的剪影幻化出一个曼妙的倩影,袅袅婷婷的坐在烛煜阳坐过的椅子上,一脸陶醉的抚摸着烛煜阳触碰过的几案,轻嗅留恋着寝殿内烛煜阳独有的异香:“就凭你,也想成为他的妻子!”
“你是谁?”苏幻儿大吃一惊!她本能感觉这个女子来者不善,后退了几步。
“我是帝君天界的仙僚,萤芯仙子。”萤芯调整下坐姿继续说:“我和帝君凡间相伴六十载,说是他的红颜知己也不为过,你一届凡人,对帝君百般痴缠的的确确会毁了他,牛郎和织女,三圣母和刘彦昌,你都听说过吧!仙凡之恋哪有什么好结果!苏幻儿,莫要再纠缠帝君,顺从命运,赶紧嫁给舜元帝。”萤芯努力平复心境,用娇媚的语调轻轻说道,手指却不自然的抠着桌面。
“这位女仙!感谢你的好意!偷听他人谈话非君子所为,我意已决,决定常伴青灯古佛终老,此生绝不会拖累于他!”苏幻儿福了福身,不卑不亢道。
“怎么?你想作践自己让帝君心生愧疚?方才帝君已然后悔与你牵扯过深!尊贵如他,又岂是你一个凡间女子可以肖想的,天庭法度森严,一旦你们的事情被天帝知晓,你会害他万劫不复!”萤芯越说越激动起来,不怀好意紧盯着苏幻儿。
“你……究竟想怎么样?”苏幻儿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袭来,身体动弹不得。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刻嫁给舜元帝。第二,死。”萤芯面若寒霜,冷冷的威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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