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玄光殿
烛煜阳宿醉未醒,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听见释迦在他耳畔低唤的声音。
“帝君,凌风帝君和应龙真君来看您了,您醒一醒……”
烛煜阳眉心紧皱着,勉强睁开眼睛,懒懒地朝坐在几案旁的兄弟们淡淡地笑了笑。
“煜阳,你这阵子不是喝醉就是入睡,搞什么!你怎么会变得这样颓靡呀!”敖瑞霆抬起一脚踩在他的床上,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把脚放下去,别踩脏了我的床。”他苦涩一笑,慵懒的从床上坐起来,墨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俊魅的脸庞刹时柔和了许多。
“你最近是怎么啦?销声匿迹,难道每天都把自己泡在酒缸里吗?”敖瑞霆啜饮着释迦送上来的茶,淡然问道。
烛煜阳按压着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低头苦笑着:“美人膝,英雄冢?你们不妨现在就来猜猜我的结局。”
敖瑞霆翻了翻白眼,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浪费时间听这些无意义的对话,他严肃地对烛煜阳提出警告。
“煜阳,听说酆都帝君已经觉察到你和苏幻儿的私情,也从掌管生死簿的判官那里查证到苏幻儿那一栏的阳寿已经变成一片空白了,这件事非同小可,酆都帝君正准备上告父帝,你打算怎么办?”
烛煜阳掀了掀眉,怠懒地一笑,微微一耸肩:“酆都老头也真是的,老爱扯龙后腿。”
“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火烧眉毛了喂!我快被你的死德行气炸了。”敖瑞霆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既然你已经做好上诛仙台的万全准备了,我们还穷担什么心啊,有好戏可看又为什么不看。”应龙呵呵冷笑。
“煜阳,你不是玩真的吧?为了一个凡间女子被送上诛仙台根本不值得呀!”敖瑞霆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心里暗骂着他:“色令智昏。”
“苏幻儿为了爱我,情愿舍弃当钦安国最尊贵的女人,如今她的命簿一片空白,我如何去想,值不值得都无所谓了,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怪不了谁。”他的神情落寞,心灰意冷。
“蠢女人。”应龙不屑地冷哼。
“她一点也不蠢,只是爱惨了我这个混蛋。”烛煜阳恹恹的瞟了一眼应龙真君。
“应龙君,别再出口伤人好吗?”敖瑞霆焦急地制止他:“我们是来商量怎么帮煜阳度过难关的,别这样冷嘲热讽。”
“我不用你们帮忙,没必要把你们都拖下水。”烛煜阳断然拒绝。
“说的是!赤焰帝君敢作敢当,本君佩服。”应龙真君不屑地讪笑:“我本就深厌这种玉石俱焚的爱情戏码,帮这个忙让我恶心,我走了。”他冷淡地说完,旋过身,笔直地走出大门,如瀑般的黑发上闪动着奇异的流光。
“应龙君,你先别走!”敖瑞霆大喊着。
“别喊他!”烛煜阳出声喝止,整个人跃下床,抓起薄衫随意披上就要往外走。
“煜阳,我们是为了你好,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敖瑞霆揪住他的薄衫,强迫他听进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父帝知情之前溜进幽冥界司命房里改掉苏幻儿的生死簿,煜阳,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上诛仙台。”
烛煜阳微眯着眼看他,乏力的问:“你想怎么改?”
“你静静听我说,十日前父帝敕旨,命应龙君雷擎电行,向钦安国连施暴雨十日,每日降天水十尺十寸,钦安国已经难逃水患成灾的命运了。这段时间因水患丧命的人多,忘川幽冥府也较平日忙乱,明日是中元节,鬼门大开,我们正可以趁乱溜进司命房,至于苏幻儿的阳寿要怎么改就由你自己决定。”敖瑞霆郑重而谨慎的说。
“人多会坏事,办这件事得万般小心,就我同你一起去做。”敖瑞霆沉稳的建议。
“瑞霆,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那就不是一条龙上诛仙台,而是两条龙了,还是我自己去。”煜阳断然拒绝。
“别担心,我有天界至宝羽幻纱衣,可在冥界隐身,除非二郎真君在地府,否则谁也看不见我们!”
烛煜阳一直默默听着,这个提议对他是个大诱惑,他沉思了半晌,终于点头答应了:“也好,就这么办吧!”
忘川幽冥府
陰风飒飒,黑雾漫漫。
烛煜阳与敖瑞霆两人被一件羽幻纱衣裹得严严实实,面贴面裹着,艰难的挪着步,混在一群吆喝喧哗的牛鬼蛇神当中。
“羽幻纱衣怎么这么小,不是一件大斗篷吗?”烛煜阳都不敢大口喘气,羽幻纱衣绷得实在太紧了,他甚至能闻到敖瑞霆昨晚用了什么香膏沐浴。
“本身这件就是女仙用的,好不容易借来的!只此一件,坚持一下就到了。”敖瑞霆稍微别开脸,嘴唇擦过烛煜阳的耳珠,烛煜阳脸刷的一片通红。
“对不起,兄弟!”敖瑞霆瞪大双眼,两人此时表情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果不是受环境所限,烛煜阳恐怕要炸毛飞到九霄云外去。他和好兄弟这副样子万一被冥司的人看到,恐怕‘双龙’一世英名尽毁。
两人悄悄挪着,避开牛头马面和勾魂使者,潜进阎罗殿司命房,才解开羽幻纱衣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开始逐一查看生死文簿。
烛煜阳检阅到了钦安国,急忙找出苏幻儿那一栏,果然,关于苏幻儿大婚之后的命簿是一片空白。
“想清楚了没有?”敖瑞霆压低声音询问:“你打算给她什么样的命簿?”
烛煜阳怔了怔,抬头望着他,犹豫不决。
“到现在还没想清楚?没时间了!兄弟。”敖瑞霆急着说。
“她说这一生不想嫁人,宁愿常伴青灯古佛终老,但一个女子孤独终老十分可怜。”烛煜阳低低说道。
“要不安排几个义子给她也行,让她晚年有依靠。”敖瑞霆提议。
烛煜阳蹙着眉,认真思索着。
“也好,就这么办吧。”他刚提起笔想写,突然间,有行烟青色的字体从雪白的纸面上隐隐浮了出来,由浅渐黑。
烛煜阳愕然一怔,细细读来。竟是……
“苏幻儿,甲辰年七月十五日申时寿终,年二十岁。”
烛煜阳大惊,揪往敖瑞霆的衣衫急问。
“今天不就是七月十五吗?”
“未时过去了,此刻恐怕已经是申时……”敖瑞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住。
刹那问,烛煜阳的脸上失了血色,不假思索,反身想冲出司命房。
“你想干什么!别太冲动!会暴露的!”敖瑞霆低呵,奋力制住他,司命房的动静已经引来牛头马面的注意。
“她不能死!”烛煜阳急欲挣脱。
“你胡说什么!她早晚都会死的!”敖瑞霆对着他怒道:“你现在就算救下她一条命,她也不过只能再多活个几十年,最后仍是一死,接下来呢?你要如何收拾残局?”敖瑞霆忍不住大骂起来。
“你不明白……”烛煜阳发狠地挣开他,深深吸口气,低哑地说:“她能多活几年,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你是傻瓜吗!多活几年能有多重要,一眨眼就过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敖瑞霆想将羽幻纱衣给他系上,司命房动静不小,牛头马面已经往司命房聚集过来。
“我要去救她,别拦着我。”烛煜阳推开他,决绝的朝外走去,一边丢下话:“你别跟过来!隐藏好自己!我不想把你拉下水!”
只见一束金光伴随着震天龙吟冲出忘川幽冥府,敖瑞霆愕然的望着烛煜阳的金龙真身:“色令智昏,他真是被女人迷昏了头!”敖瑞霆赶紧系好羽幻纱衣隐身离开,烛煜阳闹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酆都帝君和东岳大帝。
幽兰河主祭台
狂风掀开了苏幻儿的轿帘,她仰起了脸,呆看着轿子外灰霾的天色,大雨做了重重的帘幕,除了雨声,她也隐隐听见了幽兰河狂啸的怒吼声。
今晨,天未亮,她被七、八名宫女喊起,在诡异莫测的气氛中被强迫沐浴、更衣、上妆。沐浴于香草清水之间时,她再也忍不住焦虑地追问:“这是要做什么?”
“恭喜苏女官,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太后娘娘下旨让你献祭幽兰河侍奉龙神,苏氏满门荣光、全族俱得封赏!还请苏女官安心上路!”一旁宫女们发出尖锐的笑声,眼神幸灾乐祸地瞧着她。
苏幻儿瞬间明白了她的命运。原来,这就是自愿献祭,她成为了钦安国的祭品,血祭龙神就是像新娘出阁一样“嫁”给龙神。只是幽兰河的龙神不是心爱的烛煜阳,苏幻儿自嘲的笑笑,走到这一步,远在她的想像之外,面临死亡的恐惧利爪般地攫住她,令她不寒而栗。
当宫女压迫似地替她穿上艳红、花团锦簇的新嫁衣,并绑缚在花轿之上时,她惊惧的情绪竟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出自于一种出嫁的心理,恐惧感如雪花般稍纵即逝,模糊而热切的渴望取代了一切,即便今生无缘同烛煜阳相守,她也满心渴盼着,他能见到她今生最美的模样。
自与他相遇、倾心爱上他开始,她的命运就脱轨了,从钦安国母仪天下的地位落到了血祭龙神的下场,这莫非是上天给她对抗命运的责罚?
爱他,便会毁了他。烛煜阳曾痛苦地这么告诉过她。她的爱让他痛苦了?但她不要他痛苦,为了所爱的人能快乐,她甘愿忍受不去爱他的刑罚。她心底明白,烛煜阳是她这一生昼思夜想的唯一钟情。萤芯有句话说对了,她是烛煜阳的污点,如今她偏离命簿苟活在这个世上,终将害他万劫不复!若是牺牲她的生命能保全他,她亦心甘情愿。
祭台上锣鼓喧天,主祭者手持法杖嘴里念着她听不懂的经文,十六名身着雪白舞衣的舞者,在大雨中跳着“祭神舞”。苏幻儿从轿中缓步而出,坚定的走向祭台,雨点重重地落在她全身每一个地方,她无从抗拒,任由雨水击打着。
苏幻儿深吸一口气,周边嘈杂的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她静静的站在祭台上,看着脚下汹涌澎湃的幽兰河。也好,她与烛煜阳的缘分始于幽兰河也终于幽兰河。希望她的献祭可以平息这场大雨,挽救钦安国,保全烛煜阳。
锣鼓声骤止,舞者迅速地退开来。苏幻儿被雨水打得眼睛都张不开,索性闭上眼,她知道,时辰到了。
耳际听得滔滔浪响,浴在雨中,她彻底地舒展自己,安详恬静地微笑着,静听着雨声的缠绵。
完成一场燃烧生命的爱怨痴狂,她笃定而且无悔。
“申时到……”主祭者高喊。
苏幻儿偏过脸,最后看了一眼她的故国,奔跑着跃出了祭台,投向滚滚滔滔的浪潮,她仿佛轻如一片飞鸿,漂浮在江浪之上,被激流卷得载浮载沉。
此时舜元帝烧的迷迷糊糊,似有所感,瞬间惊醒:“幻儿……”吐出一口鲜血,又昏迷了过去。
河水好冷好冷啊……
苏幻儿缓缓地被拖入冰冷深沉的河底,黑暗吞噬了一切,没有月;也没有星,这一生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消失了,最后残存在脑海里的是烛煜阳那张俊魅的容颜。
她凄绝地一笑,历经轮回以后,他是否还会想起她?只期盼他能在永恒的岁月中,偶尔想起曾有一个名唤苏幻儿的少女,用她的生命来爱过他,便够了。
皇宫紫宸殿
一道金光炸现,烛煜阳一阵疾风似的冲到舜元帝的寝殿,他异于常人的外表吓到了一干人等!顿时杯盘碗盏碎落一地,宫女太监混作一团。
贵福全吓得大喊:“快来人哪!有刺客。”
烛煜阳挥了挥手,整个寝宫除了他和舜元帝、贵福全以外的其他人和事全都冻住,仿佛一刹那时间定格,连刚刚泼出去的药碗汤汁都漂浮在半空中。
舜元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定定的看着烛煜阳,意识虽然混沌,但心知此人绝非凡人。
“我就是苏幻儿爱上的龙神,她人呢?”烛煜阳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周身的气息似乎有火焰在流动。
舜元帝看着眼前神族男子焦急的模样,原来幻儿不是神志不清,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是因为爱上了面前这个神族男子而拒绝了他。舜元帝瞬间了然,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输给神明,他并不冤。想到幻儿还有救,舜元帝挣扎着想从榻上爬起来:“快救幻儿……快救她……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人在哪儿?”
舜元帝喘息着又咳出些许鲜血:“河……边……”见舜元帝这副模样,烛煜阳直接揪住贵福全的衣领,拎起他:“快说,她人在哪?”
看着烛煜阳发怒的金色双眸,贵福全吓得全身瘫软:“苏姑娘为了钦安国百姓,自愿献祭幽兰河了。”
烛煜阳的怒气值达到巅峰:“该死的……”扔下贵福全,一道金光,朝幽兰河飞奔而去。寝殿内瞬间一切恢复如初,众人井然有序的伺候着,似乎不知道刚才有人闯入,只有舜元帝和贵福全尚存记忆。
烛煜阳赶到幽兰河口已过申时,祭台上只剩下一顶空轿子,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他来得太迟了。
太迟了!
如五雷轰顶,一种无法想像的痛楚劈面而来。
幽兰河隆隆的声响,震动着他的心肺,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了千万片,失落的狂乱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纵身跃下云端,念动避水咒,飞身冲进激流里,疯狂地在幽兰河里搜寻苏幻儿。
“幻儿、幻儿?”
他拼尽力气,声嘶力竭,然而翻遍了整条幽兰河,就是找不到苏幻儿。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将永永远远失去她时,心口一阵难以言喻的炙痛。
太阳深深地沉进幽暗的河底,他跪倒在浅滩上,张开嘴,用力喘息着,一阵阵碎裂的声音细细地往他耳里钻,不可思议的痛楚侵蚀了他的四肢百骸,除了疼痛,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幻儿?”
他沉痛地大喊,风雨中回荡着他对她的歉疚。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自他脑中飞掠而过,他从浅滩上惊跳起身,猛然间想起了司职人间江河的应龙真君。
他急纵云头,御风乘云,径赴应龙真君的住处御水阁。
无论如何,他非要把苏幻儿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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