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思礼站在香港人来人往的街头看向邱家成，他转身跑到一旁的便利店又跑了回来，双手背在身后迟迟没有拿出来，“当当当当……”
两小瓶百利甜出现在姚思礼的眼前，她盯着邱家成晃动不止的手，没看明白他的用意，“干喝？不甜吗？”
“我问了公司里的女同事，她们推荐给我的，说女性大多会喜欢，像奶茶一样，也算是请姚经理喝奶茶。”他打开两瓶酒，从兜里掏出两根吸管儿，顺手递给姚思礼，他自己则当真像是喝奶茶一样嘬起来，一口含在嘴巴里，浓浓的奶香味儿掺着点儿酒味儿，没有白酒那样辣，也没有啤酒那样苦，更没有葡萄酒单宁带来的酸涩感。
“嗯，还不错。”邱家成忽然揽住姚思礼的肩，替她转了方向就又抽回手，“愣着干什么，跟我走，前面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看见海港，如果你在香港待得久，我们还可以去做缆车，俯瞰全香港的景色，我想姚经理应该会喜欢百忙之中难得的放松。”
两人站在路口，人行路上的信号灯换了颜色，人流一如江河川流不息，很少有人在此驻足，姚思礼一袭长风衣搭长连衣裙，咬着吸管随处张望，不时有人关注到他俩手里捧着的是酒瓶，而不是饮料，所以多看了两眼。
邱家成一身西装，没多出彩，但仍旧称得上是精英和美女的搭配，他很自然拉起她的胳膊，随着人流向路对面走。
“我刚到香港的时候就很喜欢站在那儿看海上来往的船只，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吹着风放空自己，我想跟你分享，所以在一定要带你来看这里的夜景。”他靠在一处围栏上，指着远处微微泛着波澜的海面，城市的灯光映在海上，“我去过很多城市，包括上海的外滩，但可能是私心作祟，还是更留恋这个地方。”
“刚到？”姚思礼是大学毕业后才第一次踏出东北，所以她理所应当认为邱家成的童年应该都是在香港度过的，问完后才想起来他这大半辈子都没安定下来过。
“嗯，很小的时候在广东生活过几年，认识了很多朋友，后来父母工作需要，就又跟着回来，那时候也算是对故乡人生地不熟吧。”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站在离岸边最近的位置，生怕他喝多了一个踉跄摔进海里，“那时候我想过到处去玩儿，但从未想过真的离开广东，毕竟小朋友的友谊很珍贵，可能大人不会懂。”
“邱总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姚思礼迎着扑面而来的风，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
“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再期望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不变质、永垂不朽，只要珍惜当下就好。”他回眸笑看着姚思礼，暖色的灯光将她衬得更加明艳动人，两抹绯色恰好在腮红的位置，并不显得那样突兀，他看了许久，迟迟不舍挪移走目光，即使姚思礼看他，他也不生羞怯，相比之下十分坦然，直到姚思礼伸手拉着他的臂弯将他往后扯了扯，离开危险之地，他的开心未加掩饰，酒意上头，思绪乘着海风，似乎整个人更活跃了些。
“忆苦思甜吗？邱总。”她低头看着插在酒瓶里头的吸管，酒液所过之处留下一抹暗色，随着她吸动节奏一上一下。
“算不上，只是忽然感慨万事如意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祝福。”香港的夜在他身后似乎一点儿也不突兀。
姚思礼自觉自己跟这夜景是不搭调的，她开始想念那些更为熟悉的地方，甚至想回去加个班儿，至少那是她能够掌控得了的生活，“那就祝邱总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他笑着说：“那只能麻烦姚经理先满足我第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姚思礼没料到他还真的会顺坡下驴，祝福怎么到了邱家成的嘴里就变成了愿望，但既然已经说到这儿，就不太好拒绝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着姚思礼去了一家商场，十分熟练走进一家店，销售员早已与他相熟，客气唤了一声：“邱总。”再之后两人就没什么交谈。
邱家成径直朝里面走去，“我买东西的时候并不喜欢有工作人员跟着我，我觉得这样会扰乱我的思考，或许我买下它的时候还不够喜欢，只是一时被天花乱坠的介绍所蒙蔽。”
见他拿起一旁陈列架上的两件衬衫，姚思礼跟着走过一列列展台，她尤其注意到一条皮带，皮带夹上镶嵌着打磨光滑的天然贝壳，灯光下熠熠生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灰色的好看，还是黑色的好看？”邱家成早已放下了手中的酒瓶，红着脸提着两件衬衫问她。
姚思礼一晃神儿，没觉着这两件衬衫有什么不同，都是很正式的正装衬衫，也仅仅只有颜色的差别，她蹙眉瞧着，说不出个好赖，遂指着一旁的休闲区，“邱总怎么不试试那边的？”
邱家成听闻一愣。
她见状立马说：“不喜欢也没关系，灰色的很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从没尝试过休闲款，不过既然姚经理觉得休闲款更适合我，我也不介意试一试。”他招手唤来销售员，大概因为总是拒绝被服务，女销售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连忙跑到他身边，他从容说：“请你陪这位女士帮我选几件合适的衣服，她不太能听得懂粤语，麻烦你尽量说普通话，谢谢。”
姚思礼仅凭着想象从许多衣服里挑出来两件，邱家成站在试衣间周围耐心等待，轮番试了两遭之后她不得不承认邱家成确实不适合休闲衬衫，有种穿着夏威夷度假风去上班的违和感，她并不熟悉眼前这个男人，只是单纯觉得齐非把休闲衬衫穿得很好看，到最后只能摇摇头，“还是你之前选的那两件比较合适，看来我的审美有很大的问题。”
他并没有不耐烦，而是笑着说：“凡事总要有第一次，迈出心里那道坎儿之后就会发现让人快乐的并不是新鲜事物本身，而是跃跃欲试的感觉，会让人心潮澎湃。”
他最后还是买下了那件灰色的正装衬衫，并一再夸赞姚思礼选的灰色很好看，她心知肚明那是单纯为了夸而夸，毕竟邱家成的衣橱里大概有很多件同款同色的衬衫。
“我送你回酒店。”两个人刚从商场出来，邱家成拎着购物袋，只是这一次他拉住的是姚思礼的手。
她像是摸了把电门般立马抽回，随即又如常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很反感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就像她身为一个东北人从不去澡堂里搓澡，因为不习惯别人碰她，甚至称得上是讨厌。
邱家成倒也没多说什么，当出租车停在酒店楼下时，他坐在姚思礼身侧，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低头想了许久，才又抬起头笑着说：“我家其实离这儿不远，本来是想邀请你去我家做客的，看样子，姚经理一定会拒绝我了。”
“太晚了，下次有机会，或者等邱总在大陆安了家，乔迁之喜总是要祝贺的。”姚思礼侧过头望着邱家成，他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但又极其克制，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最重要的大概就是在社交上对度的把握。
她不禁将齐非拿出来跟邱家成对比，如果是齐非，现在肯定会毫不犹豫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哪怕会被拒绝，也会继续撒泼耍赖，直到她同意为止。
以姚思礼对邱家成的了解，原以为他会比齐非更自信，也更直白，但很显然她小瞧了面子对一个成熟男人的重要性。
而邱家成似乎也发觉自己的目的很难达成，所以在期待了片刻之后给了两人一个台阶，“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晚安，好梦。”
他总不至于大张旗鼓把自己曾经的旧情放出来，只为了博得一个女人的同情，索性选择让大家都舒服的方式相处。
姚思礼在酒店门口目送邱家成乘坐的那辆出租车远去，她杵在原地站了许久，甚至两次往返那几级并不长的台阶，最后还是招手叫了一辆车返回了刚才逛过的那家商场。
销售员非常吃惊，以为是售出的货品出了问题，热情走上前却没见到邱家成的身影，姚思礼只得解释是来买东西，并不是退换货，她站在展台前指着那条设计华丽的男士皮带对销售员说：“麻烦帮我包起来。”
很显然这不是邱家成的风格，而销售员大概是误会了姚思礼跟他的关系，迟疑了片刻才出声应答。
将皮带提回酒店房间时姚思礼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陪别人买东西和自己逛街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为这条皮带刷卡付款时没有一丁点儿压力，哪怕这条皮带未来的主人可能并不会喜欢它。
等一切收拾完毕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她这才注意到微信里有十多条来自齐非的语音留言，姚思礼一个个打开听过，却没有回，毕竟已经是后半夜，打开床头灯又看了一眼躺在床头柜上包装精美的礼盒，里头躺着刚买的皮带。
第二天邱家成来接她，姚思礼转手就把要回去的消息告诉了齐非。
齐非说要去接她，姚思礼看见信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拒绝，“你再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不怕医院把你开除了？”
她可能一时还接受不了别人对她的照顾，毕竟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儿都一个人扛，也害怕习惯了照顾就再难接受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可齐非不是邱家成，姚思礼的拒绝并不能改变他一如既往的殷勤。
到达目的地后她跟邱家成还意外碰见了齐余，三个人有说有笑往停车场走，不出所料，姚思礼远远就看见齐非高高的个子穿着休闲皮夹克站在他那辆越野车旁，只不过破天荒把那车洗得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姚思礼眼中难掩兴奋，却扔尽力维持着一如往常的平静，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齐余伸出手笑着对齐非说：“你好，云莱，齐余。”
与之相对而立的齐非却是翻了个白眼，嘴里“切”了一声，双手插兜没有一点儿要握手的意思，撂下一句：“装什么装？”转而笑意盈盈走向姚思礼，替她拎起行李箱放进了车后头的后备箱，径直上了车，坐在驾驶位置。
几个人索性一同回去，车里一时好生尴尬，姚思礼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坐在后头暗自揣摩。
齐非很不爽，为什么齐余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白瞎他刻意为姚思礼挑的粉红靠背抱枕了，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齐余。
“新买的衬衫？很好看。”齐余略微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邱家成。
“你怎么知道？我也觉得很好看，姚经理帮忙挑的，看来齐总的时尚触角还是很敏锐的嘛。”邱家成照旧坐在车里看着手里的平板，只是在提到姚思礼时掩不住高兴刻意向身旁多瞥了一眼，说完之后笑得更加开怀。
“季度新款，大陆还没有上，我在网上查过同款黑色，只有香港才有，早知道就麻烦邱总帮我带一件了。”齐余说这话时忽然生了一丝好奇心，从兜里掏出烟盒跟打火机，用点烟的动作掩饰微微勾起的唇，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齐非。
孤男寡女一起逛街挑衬衫，听起来是个很有文章可做的故事，果然不出他所料，齐非似乎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渐渐表现得很烦躁，蹙着眉打开前头的两扇车窗，在车里放起了摇滚乐，车行驶在沿海公路上，海风刮来一阵腥咸。
“对了，你之前找我是要为颐莲大陆分部选址是吗？”齐余一只手架在车窗处，目光所及是晴空之下的海面和一闪即过的海鸟，他嘴角释出的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面上展露出难得一见的惬意，准确来说是逗弄齐非得来的乐趣。
“不止，可能还要麻烦你帮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子。”邱家成如实答。
“房子？”这大大勾起了齐余的兴趣，“邱总是下定决心定居大陆了？”
“当然。”邱家成在平板上稍微一拨弄，把在网上看到的几个心仪户型发给齐余，“我跟姚经理讨论过这个话题，我们商量后都觉得青山区很好，我记得齐总有个朋友是开发商，我在想这位朋友那儿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和姚经理商量。”齐余夹着烟的手慢慢靠近双唇，低声重复一遍邱家成的话，越是觉得这话耐品。
邱家成知道自己给姚思礼的那番说辞没办法拿出来忽悠齐余，索性随意答：“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知道比你这个朋友称职多少。”
快到市中心，第一个十字路口，忽然一声鸣笛，齐非“嘭”一声拍在了方向盘上，“靠，红不走，绿也不走，等我给你上菜呢？信号灯都看不明白出来开什么车！”
邱家成抬头一愣，姚思礼则是陷在思绪里好不容易才回魂儿，只有齐余，他不但没有任何不悦反倒是看了齐非一眼之后微微侧头意味深长看着坐在后座的两人。
“我们两个去云莱总部，齐非，你在下个路口放我们下来就好。”车里的气氛有种诡异的窒息感，只有齐余在隔了十几分钟之后率先开口，齐非就当没听见，继续开着车，不过这种态度齐余已是习以为常，所以直接转头看向邱家成，“晚上我带你去凌峰见他，白总的妹妹刚在法国留学回来没多久，我想你应该跟她比较有话聊，说不定这事儿不必通过我。”
车停在云莱楼下，齐余站在路边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拉杆箱的杆儿，目送齐非的车远去。
“这就是你在大学时跟我说的那个留在国内的弟弟？”齐非的光荣事迹邱家成早有耳闻，什么齐余刚一回国兄弟俩就打架双双住了院，不过这么多年却从未有机会见过真人。
“嗯。”齐余推着箱子往大楼里头走，一身深色西装把整个人都衬得很是挺拔，只不过他不比邱家成，人家看着一本正经其实很好亲近，而齐余则是看着温柔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么看来你们俩的感情还没到你想的那么糟糕，他还不是来接你了？”说这话时两个人刚刷过闸机的卡。
齐余看了眼邱家成，很明显是在心里琢磨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回忆一下好像姚思礼在邱家成面前的确并没有特殊对待齐非，乍一看她给齐非的待遇还格外冷淡，齐余双手叠放在拉杆箱上，低头笑了笑，“他可不是专程来接我的。”
邱家成就算再傻也能听明白话中话，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是齐余叫他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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