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邖猛地坐起身,原本盖在身上的纸张散落一地,小青鸟也被惊得飞到半空。
愣怔片刻,没有回忆起自己做了什么噩梦,常邖继续整理以前的手稿。
洞里只有烛光,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所以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不过常邖大概了解了这些纸中的内容:关于他之前的计划。
之所以修太上忘情道是因为此道最为接近天道的角色,便于自己找到体内与天道的联系。通过试探,常无念发现,在与天道存在联系的情况下自己几乎是不死的,而且只要结果不变,时间线也可以提前,这就为计划的进行提供了很多便利。
前部分计划是与一直躲在合欢宗的邖埜联系,在其帮助下实行计划完成对四家的复仇,后部分则是在龙傲天参加门派大比之后步入合体期,在其查明真相之前通过削弱分神斩断联系,然后再找齐药材,毁道重修……
很明显,之后的计划提前了,而且常无念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失忆。
或许也料到了,常邖拿起最初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但多数内容被糊住,除了“常”与“邖”,提供不了任何信息。
还有,为什么要毁道重修,听李师姐他们的意思坚守道心分明是更好的选择,而且自己现在的修为应该很厉害,若是重新修炼的话也太可惜了。
常邖翘着腿,仰躺在石床上,小青鸟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到他的额头上,翅膀拂过睫毛,弄得他有些痒。
“你会不会饿?要不咱们出去找点吃的?”
“啾!”
“哎,好嘞,”常邖将小青鸟捧在手里,坐起身:“这可是你要出去的。”
外面的天已然接近傍晚,树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时不时地随风抖动。
常邖庆幸自己还能记得上次离开宗门的路。
可是还没等常邖迈出结界,小青鸟就从他肩膀上离开,向回飞去。
“唉?你要去哪?”常邖跟着空中的小身影在林间穿梭:“咱们会被发现的。”
常邖本打算出了宗门就让这小东西带路去找易铭,没想到它这么不配合。
跟小青鸟绕过后山,来到院里的桃树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弦月照下的光并没有给树影与黑暗留下清晰的界限。
怕被人发现,常邖绕到树后,对停在高处整理羽毛的小黑影小声喊叫:“你这是啥意思?”
小青鸟没理他,正准备爬树的常邖察觉到脚感不对,又跺了跺脚,确定脚下埋着东西。
将挖出来的藤盒带进屋,常邖侧头看不知何时停在自己肩上的小青鸟:“你是易兄的灵力还是他意识的一部分?”
小青鸟歪头“啾!”了一声。
昏暗的烛光下,它喙上的一双豆豆眼显得格外无辜。
常邖怀疑易铭当时站在桃树前就发现了树底的异样,但他为什么不说,现在通过小青鸟告知自己又是因为什么?
盒子中是一沓书册,皮面上只有数字标记,并没有书目的名字,常邖翻开其中一册,里面是自己的字迹,有整洁的部分也有杂乱的部分,但总体比山洞里的那些字迹好太多了,至少能看清内容,大概是像日记一类的记录,常邖想起曾经的习惯:自己喜欢通过记录的方式来调整和发泄情绪。
这么多本子不会都是自己的情绪垃圾桶吧,常邖坐在床边,翻开第一页……
常无念的住处很安静,没人打扰,就算常邖在屋里住上三五天也不会被发现。
此时的常邖正在自己的识海里发呆,他这几天接收了太多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一时难以消化。他本想着空荡荡的识海可以使自己的放空一会儿,但没想到思绪更为发散了。
日记应该是从拜师后开始写的,开篇就是极端的恨意与痛苦的挣扎,他怨恨所有人更包括自己,恨贪婪的中州人和下药的龙家人,恨自己的引狼入室害了族人,恨自己的散漫与无能拖累了本可以逃脱的临渊,活着的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复仇。
中间是许多练剑的消极情绪,以劳累做开头,激励自己复仇做结尾,少年人的各种情绪在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只不过这种表现终止于龙傲天的诞生。
常无念对龙灵的感情很复杂,他痛恨龙家的背叛,又感激于龙灵的救命之恩,也是她指明自己拜入云衍宗门下可以有栖身之地。龙灵反对龙家的做法但她无法置身事外,常无念知道,所以他选择疏离,避而不见。
龙傲天这个名字只是曾经的一个玩笑话,直到这个孩子真正出现,常无念才意识到小说里的事件在一步一步地进行,而原本就知道答案的他在一开始却忽视了这些细节。儿时仙人转世的故事是真的,自己就是这知晓天道之人,偏偏无所察觉,若是能提早明白,后来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常无念对自己的厌恶甚至能透过纸张蔓延出来。
师尊的死对常无念又是一个打击,让他意识到“天命不可违”,天道的规则无法改变,就算知晓剧情也无法改变结局,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与天道似乎存在某种联系。
常无念的记录从龙家灭门后就变得不正常,有些话驴唇不对马嘴,思维跳跃过于频繁,原本还在难过龙灵和隋如风,又高兴邖临渊还活着,然后因他可能的遭遇而痛心,紧接着恨起世间万事万物。他想和临渊合作,一起报仇,想问临渊发生过什么,想告诉他自己的经历——他不能,因为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
临渊一直在查当年事,他甚至会因伤害无辜的人而悔恨,观察到这些的常无念知道,哪怕他顶着魔尊的称号,本质还是没有变,依然是当年那个心软和善的少年,与自己冷掉的心已经截然不同。邖埜似乎也没有变,依然是从前那副嚣张欠揍的样子,或许变了的只有自己,变得冷心冷血,不择手段。
像是在验证常无念这句话,他之后的记录中,情绪表达的越来越少,有时只是在单纯记录一些事,比如他观察临渊暗中的布局,邖埜劝他行事不要太过极端等等。
常无念最后一次情绪爆发是化神立道的前几天,可能还哭了一场,因为许多字的落笔都像细雨一样晕开。他怕自己的判断失误成为临渊死亡的推手,他杀不了龙傲天,因为龙灵把自己给她保命的咒用在了她的孩子身上,他依然是东州那个没用的小胖墩,就连自己的本性都无法保住……他不想舍弃自己的喜怒哀乐,哪怕这些情绪会让他更为痛苦,即便痛苦,也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是他可以享受生活和感受快乐的基础,这会让他对未来还有期待。他不想无知无觉地过完后半辈子,可他更不想困在眼前的结局中等待安排好的死亡……他很庆幸有这样调节情绪的习惯,能让他以此作为毁道重修的引子……
“啾啾!”
常邖回过神,侧头发现枕边是小青鸟嗑好的瓜子仁。
“你吃吧,”常邖戳了戳它:“你这是随谁,怎么这么习惯照顾人?”
视线落到床头散乱的册子上,常邖估计它们被埋在树下的原因是怕计划没完成前看到容易守不住道心。可是,常无念没想过就算看了也没有感觉的这种可能吗?他怎么就笃定,这些会成为毁道重修的引子……难道是由于写之前他没有料到自己会失忆?
虽然是自己的字迹,很多想法也符合自己的思维逻辑,但常邖始终觉得像是隔着一堵墙,看到的是别人的故事,自己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
还有,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常无念对临渊的感情不一般,尤其是在和邖埜的对比下,衬得他格外在意临渊。根据自己数年的阅文经验,常邖认为这应该是常无念单方面的兄弟情,和自己单纯喜欢易铭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常邖捏了几粒瓜子仁喂给小青鸟:“也不知道易兄最近在干嘛。”
中州,金泉山庄。
“……其他门派都有加入扩大商路的打算,只有合欢宗的态度不明,可能……”面前有点发福的中年人声音一顿,捋着胡子看过来。
“知道了,我们的人会去协商。”易铭起身行礼道:“那其他的事就劳庄主费心了。”
赵日成赶忙还礼:“尊者客气了,都是平等互利的事,那有什么费心不费心……尊者若是不嫌弃,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庄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还有其他的安排……”
赵日成表示理解,没有强行挽留,这让易铭不禁松了口气。
金泉山庄坐落在岭山脚下,附近曾是林家管控下的开采厂,林家倒下后,金泉山庄的人迅速吞并了林家的多数产业,发展到现在也有不小的势力。易铭一边需要他们加强西州与其他州的联系,一边还要警惕金泉山庄成为第二批四大家族……
不过,好在庄主赵日成是个聪明人。
“……这个姑娘你又哪里不满意,鸿儿,你停下!”妇人的声音从隔壁的院中传出,走在主道上的易铭和赵日成均是一愣。
“娘,我说很多次了,我需要的不是一个依附我的人。”青年的声音越来越近。
“娘只是希望有人能陪陪你,怎么就是依附了,你难过的时候,有人能安慰你,能听你说说话不好——”
妇人的话戛然而止,站在主道上的四人面面相觑。
赵日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笑呵呵地开口道:“犬子今日与族中姑娘说亲,让您见笑了。”
面对行礼道歉的赵夫人与赵鸿,易铭表示没什么,都是小事。
离开金泉山庄,赵夫人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每一句都让易铭克制不住地想起另一个人。
自己在渴望他的陪伴吗?
易铭用魔气凝成一只青鸟吩咐塔里人去合欢宗一趟,随着青鸟的离开,他想到给常邖那只掺杂着自己神识的青鸟,他没有指望一个修太上忘情道的人能用它联系自己。就算常邖真的联系了,青鸟也无法通过云衍宗的护山大阵,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安分地在云衍宗修炼。
自己不会有好结局,与其有他人陪伴,还不如一个人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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