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闹市,向着掌柜所指的方向,我来到了那山坡下。已过清晨,晨光也不再熹微了,应照得四处都清亮才是。这小山却隐隐约约穿透着一股恶气,必然有尸鬼出没。
既然光天化日下也能出现,肯定是有些能耐,毕竟一般的尸鬼可是受不住阳光烤炙的;但又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不然就在不远的市镇怎么都得出点乱子。
“上去看看。”我右手握住剑鞘,理理身上带的纸符,便上山去。
没想一路上竟也是没遇着什么害事,越往上走,这凶气居然越来越稀薄。
我很是不解:“明明酒客说阿蔺山来镇压了多次都无法,可我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有凶险。”我抚上路边一颗顽石,“这些封山的法术可都是花了大价钱呢,阿蔺山有必要费这么多功夫在这荒败山上吗?算了……那傻缺宗门,做什么都不让人意外。”
从山底往上大致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看见了我要寻的那座莲花池。
这可是个宛如仙境的地方。明明已经过了夏,将是仲秋了,这池里的荷花却是一个也不曾谢落,亭亭玉立,香沁人心。一旁就是一个凉亭,应是与那人约定的地方。
我恍惚着,沿着池边走过去,那里空无一人,我的心情却隐隐有些轻松。
“他应是还没来。也是,我来得太早。和他约定的……总是要等到天黑吧。不,不只要天黑,还要天完全黑透,要所有人都睡了。”
我撅撅嘴,一屁股坐下来,靠着亭里的木栏杆,仰头看着凉亭顶部的画。这莲池竟还是一点没变,自己与那人相遇,便是在这里吧?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只是依稀记得,他一袭白衣,衣袂飘摇的样子。
“恩人、恩人,到啦。”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迷迷糊糊地,我回过神来。
“嗯……”我应了声,搭过青鸟递来的手,就要随他下马车。听他叫我小心些,我才看见马车底下一个青年缩着身体,供人下车时踩踏。
我停住脚步:“不要这样。”
于是青鸟一脚踢将那青年踢开,就想亲手抱我下马车:“我是怕您摔了。您现在这么小一个,我得多照顾着您。”
我躲开他的双手,落到地上。我因为前不久过度使用法术耗尽了灵气,难以维持成人的身体,只好暂时以十余岁少年的身体活动。但这并不代表我是要被呵护着的:“我可不是孩子……”
突然造访的阳光令我眯起眼睛,随即,便是一片欢喜之像映入眼帘。
这里聚集了很多各式各样的人,如同我在京城的闹市中见过的那番:衣着美丽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四处游览;有公子小姐们聚在一起嬉笑谈论,折了花相互扔花瓣;几个光膀大汉扛着要用的东西,向更深处走去;上了些年纪的在石桌前下棋,时不时相互辱骂一句……
满目皆是欢喜,透露着春意盎然、充满生机的气息。我捏紧了青鸟的衣袖:“这就是你说的,瑃会?”
“这便是了——”青鸟的语调也有些愉悦,“隅阳的瑃会就像过年一样热闹,会持续半月有余,市镇上的人们都会聚集此处,为的是给新的一年求一个好兆头。他们还会请有名气声望的道宗前来祈福,希望能在新的一年一切顺意无忧。”
“当然,我关心的可不是这些。一般瑃会都有一些新醅被拿出来拍卖,应许会有您喜欢的。到时候我若没同您一路,您尽管拍下,留名‘青羽阁’就好。”
青鸟笑着,还时不时与一旁的客人们打招呼,“您看我今日这身好不好看?彩旗纺的姑娘们说得了一批新料子,要拿与我看,还说比得过我阁中任意一件衣袍。我说,‘那你便拿与我看,若是比不过我今日所衣,我便要耻笑你们了。’”
他抬起手臂让我看那光华美丽的衣料,眉眼中很是得意。我打趣他:“那你岂不是在欺负人家。毕竟你用的丝线可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
春日的阳光可令人舒适,暖洋洋散在身上,叫人心情也愉悦些。
“青鸟,好久不见!”
“这不是青鸟兄么,青羽阁出新料子啦?”
“等会儿小园里见。”
“青鸟兄……”
进入瑃园后,青鸟一路上收到许多人的问候,大多是亲切的,好似多年的朋友。我望着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没想到你这么受欢迎。”
青鸟瞧了我一眼,打开扇子,半阖眸、轻声道:“只是市坊间相识而已。”末罢,又添上一句:“只有您是不同的,恩人。嗯?怎么会有阿蔺山的旗帜。”
“阿蔺山?”
青鸟一边拉着我往祠堂走去,一边解释:“是一个修道的宗门,声名显赫,非天才不收入门下。我刚和您提起,瑃会每年都请道宗来祈福。但也都是寻些隅阳附近的宗门,阿蔺山远在京城,又同皇家紧密,本是不好请的。”
进入祠堂,有两人并肩而立,低声交谈些什么。
青鸟眼睛亮了下,和我说:“倒是熟人。您看右边那人,是阿蔺山的得意门生,崔原、崔怀邑。与我结识不久,相谈甚欢,我很喜欢这个朋友——崔兄!好久不见。”
他说的那人身长八尺有余,就算是手握一柄折扇,闲散站着,也显得尤为突出。
崔原听见他的声音,望过来,立刻展开一个笑脸:“青鸟兄!好久不见。”他左侧的少年似是他的同门,见我们走过来,抬手做了个揖:“在下闻人灯,两位好。”
我看他,只觉得他真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眉眼清秀,一身白衣不入世俗,散发着一种清冷的气质,好似不喜与人亲近。又有一张精雕细琢出的美人面孔,我竟看他看得呆愣。
注意到自己失态,我忙拱手回礼,一时显得慌乱:“你、你好。”
一抬头,就看见崔原站在我面前,弯下腰靠近我,脸上笑嘻嘻的:“只他好,”他指向身侧的闻人灯,又指自己,“我不好?”
我想是他发现我刚盯着闻人灯看,拿这个打趣我,顿时羞得脸颊发烫。
我揪着青鸟的衣袖,布料快被我捏变了形,低着头回应他:“你也好。”
“这是您家的孩子吗?”闻人灯问青鸟。见他对我有兴趣,我低下的头又抬起来,悄悄瞧他。青鸟将我拉近他身侧:“这位是我的恩人。崔兄,我之前同你提起过他。”
恩人二字一出,崔原立马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刚开口就被青鸟堵回去:“其余还请你不要过问。”说罢,青鸟打量起闻人灯,带着审视的目光毫不遮掩:“闻人……你可是皇家的?”
闻人灯摇头:“既一心求道,再不言俗世身份。”
崔原哈哈一笑:“我们灯儿天赋过人,就连我也远不能及。早就不把那皇子之位放在眼里呢。”
我原以为崔原对闻人灯有嫉妒之心,还想着这人说话怎这样阴阳怪气,就看见青鸟点头,对闻人灯说:“脱离那种污秽之地,你算是心中清明了。难怪崔兄看重你。”
我出声:“皇家是什么污秽的地方吗?为什么不请人清理了。”
三人同时看向我,我不解,望着他们。
青鸟立刻蹲在我面前同我解释:“不是的,恩人……”
崔原笑得更乐了,一边笑一边拍闻人灯的肩膀,对青鸟说:“青鸟兄,你可得好好教孩子,不然被那狗皇帝知晓了——哎呀,灯儿,骂了你爹你可别生气。”
“童言无忌。”也不知闻人灯说的是谁。
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小声同青鸟解释:“我以为是要清理塘里的淤泥。”
“小恩人,”崔原走过来,双手搭在蹲在我面的青鸟的肩膀上,对我说,“让我们灯儿陪你四处逛逛可好?我想把青鸟兄领走一会儿。”
青鸟立刻起身反对:“怀邑!我要同恩人一起看瑃会的。我还没有问你,为何在此处?今年隅阳是请了阿蔺山祈福么?”
“不是祈福,瑃园主理恐这山上有凶兽出没伤人,请阿蔺山来下几个阵法。”崔原双手搭在青鸟肩上,又被他拍下来,又搭、又拍,语气也带着央求,“本不该我来,但想着你会赴这场瑃会,就专门过来,想见见你。况且瑃会要连续办数天呢,稍暂离开会儿也不打紧。”
不知怎么的,我瞧他俩就像是高大的犬类在向一只鸟儿摇尾巴,可爱得很。不过好在这大狗皮毛厚实,不然青鸟的尖喙可得他好受的。他们又来回拉扯了几句,青鸟便被崔原拉着要走。
我瞧青鸟面露难色,主动说:“没事的,青鸟,你去吧,”说着,视线不知怎么就飘到了闻人灯身上,“我自己逛着也清闲些。”
闻人灯真以为我要他作陪,板着脸摆出拒词来:“不好意思了……”
我忙转过头:“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但真被他拒绝,我心中有些失望。刚还以为他对我感兴趣,想来也许只是客套,是我多想。
青鸟看看我,又看闻人灯,拧着眉毛神情不太惬意。他从发间捻下一根青丝,在手中化作一支青绿色的羽毛,塞进我的前襟:“这样您去了哪里我都能知晓。”
我摸着前襟:“我又不会走丢。”以往在山神山上生活,哪处深池洞窟我没去探过?瑃园附近的市镇也不过芝麻大点。
青鸟看透我所想,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这里不比山神山,人多繁杂。您一个人,可别喝醉了。”
简单告别后,我们四人各自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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