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上巳节。
林诗婉来到母亲院里时,大伯母二伯母和两位姐姐早已经过来了。
今日二位姐姐都盛装打扮了一番。
大姐姐林丽婉身着桃红色刺绣长裙,明亮鲜艳。满头珠翠熠熠生辉,细长的柳叶眉配上桃花眼,自带妩媚。唇色深红,点缀在似是刀削过的瓜子脸上,浅浅一笑,勾人心魄。
二姐姐林月婉生得不如大姐姐艳丽,但也算是清丽可人。她身材娇小,玲珑可爱。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今日着浅绿色纱裙,倒是秀雅脱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两位伯母一番嘱托之后,林母就带着她们姐妹三人出门了。
马车向着京郊驶去,林诗婉掀起帘子,春光明媚,暖风微醺,燕子呢喃。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紫娟在一旁摆弄风筝,见她闷闷不乐,安慰道:“姑娘别不高兴了,一会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放风筝,躲着那个王爷就是了。”
“就怕躲不掉呀,他是王爷!”林诗婉想想就头疼。
红莲则在一旁一边检查各色食盒有没有盖好,一边说道:“也不知姑娘是在哪里招惹了这位王爷,怎的突然就上门提亲了?”
“咱们姑娘才貌双全,经常在各种诗会上崭露头角,前些日子不是还在望江楼的赛诗会上拔得头筹,给我们赢了一大桌子美酒佳肴。指不定那王爷就在人堆里看到了姑娘,对姑娘一见倾心了呢。”紫娟说得一脸骄傲。
很快便到了京郊的玉泉山下,山上常年流着一股泉水,清冽甘甜,因此得名玉泉山。
泉水顺着山势淙淙流下,汇聚成溪,溪流蜿蜒,有亭翼然临于溪边。
山脚下绿草如茵,繁华似锦,杨柳依依,山的一侧还有一片碧绿澄静的湖水,真是个春游的好去处。
下了车,各路达官显贵互相问安,好生热闹。很快,人群便自动分散开来。
官眷娘子们在这边亭子里话家常。
恰逢休沐的官员在那边石凳上论朝纲。
儿童放纸鸢,追黄蝶。
该议亲的男男女女在湖边赏花交友。
爱好诗歌的文人墨客有的在杨柳荫里组织诗会,有的在溪边曲水流觞。
还有蹴鞠、斗草等各类活动也纷纷展开......
“婉妹妹~”
林诗婉得了母亲应允,正准备带着丫鬟去放风筝,就听见身后傅云轩的喊声。
怎么会?云轩哥哥怎么也会来踏青?这赵士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轩哥哥,你们也收到国公夫人的请柬了?”
傅云轩点点头:“我也觉得奇怪来着,可母亲说既然收到请柬了,就没有不来的理。”
林诗婉眉头微蹙,百思不得其解,这赵士程明明不让自己嫁给云轩哥哥,怎的又让他来踏青,这不是给我们制造见面机会吗?
傅云轩看出了她的心思:“婉妹妹,别想那么多,好不容易出来,就安心玩耍吧。那边在曲水流觞,我们一起去瞧瞧。”
林诗婉展露笑颜,点点头。
“林姑娘~”二人正准备过去,赵士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他今日穿着窄袖便服,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上好的和田玉。只是林诗婉觉得奇怪,那玉佩上的络子,却十分陈旧,且做工粗糙。
他走到林诗婉面前:“林姑娘,国公夫人想见见你,随我过去一趟吧。”
林诗婉不敢抗命,谁让自己只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呢。
她转头对傅云轩说道:“云轩哥哥,你先去吧,我去去就来。”
傅云轩一脸担忧:“我陪你一起吧。”
“国公夫人只说见林姑娘一人,傅公子同去怕是不妥。”赵士程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带着三分敌意。
傅云轩不敢再言语,林诗婉安慰他:“没事的云轩哥哥,你先去曲水流觞,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这一声声云轩哥哥,赵士程听着格外刺耳,他催促道:“林姑娘,我们赶紧过去吧,别让国公夫人久等了。”
走到半道,遇上了一位白衣女子,赵士程打招呼:“义妹这是准备去哪儿?”
“我随便逛逛,这位是?”那女子留意到了后面的林诗婉。
“这位是京都通判林大人家的千金,林诗婉。”
又侧身对林诗婉介绍道:“这位是我义妹,国公爷的千金,沈嘉柔。”
二人互相问安。
沈嘉柔也听说了赵士程去提亲被拒的事儿。京中多少人家想攀附王爷府,林家却拒婚,她不由得对林诗婉高看一眼。
林诗婉看这沈嘉柔,秀美绝伦,冰肌玉骨,自带冷淡疏离之感,一袭白衣,宛若月中仙子。
“义妹,我看那边在曲水流觞,你素来爱好诗词歌赋,何不过去瞧瞧。”赵士程对她说道。
“好,我去瞧瞧,不打扰义兄了。”沈嘉柔看着他,又看看林诗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林诗婉随着赵士程来到一座凉亭,凉亭四周站着一众丫鬟婆子。中间坐着一位衣衫华贵的妇人,想必这就是国公夫人了。林诗婉赶紧行礼:“小女子林诗婉见过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笑意盈盈:“林姑娘免礼,来,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林诗婉走过去,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称赞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让士程非卿不娶呢。”
林诗婉听到“非卿不娶”四个字,格外反感,却要面带微笑:“国公夫人谬赞了。”
“你是不知道他,年纪也不小了,一直不肯议亲,房里连个小妾通房也没有,就一个贴身侍卫伺候,他母亲性子冷淡,不替他着急,我这个做义母的,可是愁呀。”国公夫人拉着她念叨着。
接着又是对赵士程一通夸赞:“每次要给他议亲,他总说,大丈夫当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小小年纪,就非要跟着国公爷上战场,没想到,上了战场一点不露怯,屡立战功,官家还亲封他为殿前都指挥使。这样的儿郎,是可堪嫁的。”
这一字一句,明显是知道林家拒绝了求亲,故意说给她听的。林诗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义母有所不知,林大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得女,自然舍不得她出嫁。”
林诗婉没想到赵士程会替她解围。
“难怪呢,理解理解,那就再侍奉父母两年,再行议亲也不迟。”国公夫人慈祥地笑着。
林诗婉尴尬地笑着点头。
“正是呢,我也不着急成婚,义母以后就别再张罗着给我说亲了。”赵士程这话虽是对国公夫人说的,眼睛却看着林诗婉。
林诗婉抬头对上他炙热的眼光,立刻又将视线移开。
“你既已有了心上人,我自然不必再为你操心,只是你这嘉柔妹妹,不知何时才能成婚。”国公夫人一脸忧心。
“义母别急,嘉柔妹妹很快便会觅得良婿。”
林诗婉觉得诧异,他怎么说得如此笃定。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国公夫人便让他们二人去游玩。
林诗婉跟在赵士程身后,心事重重。
本来以为这些皇亲贵胄都是喜新厌旧的,打算过个一两年他新鲜劲儿过了,就不会非自己不娶了。可听国公夫人的讲述,这个赵士程,应该不是个纨绔子弟。万一他一直缠着自己,可咋办呢?
想到此处,林诗婉心凉了半截。
走在前面的赵士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想对她说些什么。
林诗婉想得太出神,一时没留意,一下撞进了他坚实宽阔的胸膛。她一个没站稳,就要向后仰去,赵士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胳膊,扶着她站稳。
林诗婉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埋怨道:“王爷突然停下做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说,要是跟我在一起不自在,可以自己去玩儿。”
“小女子告退!”林诗婉正愁赵不到机会开溜呢,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告退,生怕他反悔了。
赵士程看着她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林诗婉想着曲水流觞此刻怕是早已经开始了,自己现在去,恐怕不合适。于是带着紫娟红莲去后山放风筝了。
去往后山的路上,紫娟突然指着前方,像发现了宝藏般兴奋地说道:“姑娘你看那边。”
林诗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姐姐林丽婉和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站在樱花树下。
大姐姐面带桃花,眼含春水,羞羞答答的,好生动人。
那位公子不知说着什么,逗得大姐姐笑靥如花。
可真是“花容遇知染红颜,对面情语羞答连。”
林诗婉见了,会心一笑,继续前往后山。
后山人迹罕至,却景色宜人。
苍苍芳草,含露对春;黄鹂声声,呼朋引伴;乱花迷眼,蜂蝶纷飞。
林诗婉拿着风筝线欢快地往前跑,风筝高高飞了起来。
赵士程偷偷跟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深情地看着他。
今日她穿着一件淡粉色褙子,衣襟飘飞,宛若仙子。
只略施粉黛,仍娇如春花,丽若朝霞。他看得如痴如醉。
突然,林诗婉看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蹁跹,十分有趣。
她想扑来玩耍,便把风筝线递给了紫娟,从袖中取出丝帕,蹑手蹑脚地向蝴蝶走去。
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沿着小径越飞越远。
林诗婉一直追到溪边,累得香汗淋漓,娇喘细细。
赵士程终于看到了她活泼的样子,像小时候在青梅树下初相遇一样。而后又觉得落寞,她早已忘了自己。
*
傅云轩这边跟一些爱好诗文的公子哥正曲水流觞,大家提议以“春花”为主题作诗词,有人说桃花,有人说杏花。
正当大家争论不休时,沈嘉柔走了过来,说道:“历来写桃花杏花者颇多,不免俗气,此处杨柳依依,柳絮纷飞,不如我等今日以柳絮为题,作诗词歌赋,如何?”
众人一听,这倒也别致,纷纷赞同沈嘉柔的提议。
随着酒杯缓缓流到第一个人面前,人群中有人起哄:“秦公子,就请你给大家打个样了。”
原来此人正是当朝丞相秦烨的孙子,秦墨。
秦墨思索片刻后,念道:“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放春光别去!”
众人连连称赞。这丞相的孙子,大家再怎么得捧捧场。只有沈嘉柔对他不屑一顾,秦墨不免有些失落。
到沈嘉柔,她手握团扇,莲步轻移,缓缓开口:“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毬。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管,凭尔去,忍淹留!”
念罢,众人纷纷摆手叫好。
后来酒杯到了傅云轩面前,他胸有丘壑,开口念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念罢,众人看平时从没见过他,再看他的穿着打扮,太过刻意而为之,便知道不是什么权贵之家,只有寥寥几人称赞了两句。
沈嘉柔看着傅云轩,清冷的眼底流露出赞许之情:“公子真是惊才风逸,将柳絮写出了凌云之志。”
周围的人听到沈嘉柔如此说,甚是惊讶,这位国公千金可是出了名的清高自傲,没想到今日竟会如此夸赞别人。
那秦墨倾慕沈嘉柔已久,听到她如此夸赞傅云轩,心中不悦,开口说道:“这位公子确实才华出众,只是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郎君。”
“在下傅云轩,家父曾为朝奉大夫,只是英年早逝。”傅云轩回答道,
秦墨一听,嘲讽道:“那如今你便是无官无职咯,岂不是平头百姓一个。”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成一团。
面对嘲笑,傅云轩不卑不亢地说道:“君子不问出处,圣贤不问出身。公子如此看重门第身份,倒是枉读圣贤书了。”
那人一听,恼羞成怒,大吼道:“放肆,我可是当朝丞相的嫡亲孙子,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是公子无礼在先,在下只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何来放肆一说?”傅云轩一脸淡定从容。
秦墨一时语塞,面子上也挂不住,气急败坏地走开了。
*
午膳时间,赵士程特意来到沈嘉柔身边问道:“义妹今日去曲水流觞,可得佳作?”
“众人作的诗词大多乏善可陈,只一位傅云轩傅公子作的词,意境颇高。”沈嘉柔说着,不觉面带羞色。
赵士程听了,嘴角带笑,甚是满意,不枉他辛苦筹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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