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来了,一年新机尽在眼下,村民们开始打理起自家的田地来。
嫩绿的山头上总有零星几点劳作的身影。
自那日解决赌债之事后,家中气氛明显缓和不少。
芸儿总是精力充沛,在院子里玩耍,或者随着若宁去溪边浣洗衣物。
卢氏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骂声少了些,总随身伺候在老祖宗身边,侍奉汤药。
严归舟每日早起,承担了家中劈柴,挑水等重活,倒是让若宁轻松了不少。
不过,长久钻研生物的他对季节气候的感知也不输庄稼人。
想起那保险箱里的作物种子,他隐约是不甘心,想找几块地,继续琢磨他的实验。
在这等粮食短缺的异世,若是那些种子产量好,耐性强,说不定能解决家里好几年的口粮。毕竟一直这样坐吃山空可不行。
但原主是个懒汉啊,连自家田地在哪儿都不知道。
某日,他在山中闲逛,发现若宁在整理后山上一小块贫瘠的自留地,动作熟练却效率不高。
嗯?这里是山阴面,光照弱,坑位低,容易积水,种啥都难长起来。
严归舟观察了下四面阴翳的林子,心说得休整一下环境。
他下去主动搭话:“嫂嫂,我看这块地土质尚可,但排水似乎不太好,日头也偏少,所以菜长得慢?”
“嗯?”
若宁惊讶于他竟然懂这个,迟疑地点点头。
严归舟顺势道:“我……我觉得可以改良一下这块地的地形,说不定能让家里的菜长得快些,好些。”
“唔,我,我不懂,我只会挖土点豆子。”
若宁羞赧挠头,笑说。
“哈哈,没事,嫂嫂听我的,咱们试试嘛。”
严归舟掐着下巴,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简易测量工具。
粗略估计了土地坡度,用卷尺丈量沟渠的宽度,取了一点土壤样品测Ph,动作专业而新奇。
一边玩泥巴的严芸儿注意到他动作,飞快地奔了过来。
“二哥哥?你在做什么啊?”
若宁被这些从未见过的“奇巧工具”吸引,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怯生生地观望。
见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录一些他俩看不懂的“数据”。
“好了,锄头给我,嫂嫂。”
放下东西,严归舟自然接过她手中的工具,浅浅挖出来一条排水沟。
“明日嫂嫂先别急着播种,撒一点草木灰调一下土壤的酸性……”
“啊?”
若宁听得云里雾里。
严归舟反应过来,笑道:“哦,我是说撒点灰,施施肥。”
“嗯。知道了。”
若宁乖巧点头。
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敬佩的意味。
……
回去的路上,严归舟沿路观察村里人的庄稼,仔细记录在纸上。
走走停停,又皱眉嘀咕。
连严芸儿都忍不住催促他:“二哥哥!快些走啦!”
“哦,来了。”
严归舟提步跟上,与一旁的若宁攀谈起来。
“诶嫂嫂,我们家就只有刚刚那块地吗?没有其他田产了吗?”
不应该呀,严家祖上发达的时候,怎么也是个地主?哪能那么一小坨山坡碎子儿地就打发了?
“我,我不清楚。老祖宗才知道。婆婆只说让我来把这块地打理出来种菜。”
若宁轻声细语回道。
“嗯。好吧,那我回去再问问。”
严归舟心觉此事不简单,应该有什么隐情在其中。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若宁抬眸,轻轻询问道。
“哎呀,我的傻嫂嫂,当然是用来种粮食啦!”
严归舟打趣笑道。
“唔。”
若宁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没再搭话。
他会种地吗?
真令人匪夷所思。这样的话从一个混不吝的痞子口中说出来,简直骇人听闻。
纵使一个人有心改过,但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本领这么多啊!
若宁隐约觉得他是中邪了。
*
春意盎然,气候越发暖和起来。
勃发的绿意自山涧蔓发至家门的墙垣下,苔色深深。
这几日严归舟总是早出晚归,背着小包,往那山头上一坐就是一上午,要不就去别人家的田里,左看右看,还把乡亲们逮住,问东问西。
后来家里人听说他是在向老农民请教种地经验。
比起原主干惯了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勾当,这番巨变,可叫所有人都对他惊讶,又带了几分感慨。
……
厨房门外,若宁系着简陋发白的旧围裙,正在清洗锅碗瓢盆。
他余光一扫,便又见院子里那个蹲在地上琢磨的高大身影,眼中戒备和退避淡了许多。
安静地端详着严归舟的一举一动,观察他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不由感到困惑。
他到底在捣鼓什么呀?
以前倒是从来没发现他动手能力如此强,给家里的烂家具修好了不少,还整了些其它物件出来。
“宁哥儿!宁哥儿在家吗?”
正愣神,一道爽利的女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诶,在呢。”
若宁连忙出门迎看来人。
只见篱笆门外,站着一位笑容明媚的年轻村妇。
她穿着半新的青绿夹袄,头发梳得服帖,用一根银簪子别着,一看就很干练。
“忙着呢?我来走动走动。”
她手里还挎着个盖着蓝布的小竹篮,看见若宁,就淳朴热情地向他招手。
这是村东头的赵三嫂,娘家姓李,嫁到莲花村也快七年了。
她为人热心肠,干活麻利,之前和若宁一道上山捡柴,偶然间认识了,关系还算不错。
算是这村里少数几个明事理,不讲他闲话,还安慰他的好人。
按辈分,她家当家的和严家祖上也能扯上点远亲关系。
“三嫂?快进来坐。”
若宁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润的双手,笑着欢迎。
“诶。”
赵三嫂利落地推开篱笆门走进来,先是对着堂屋方向扬声道:“老辈子(老祖宗),身子好些了吗?我听说你不好,所以攒了几个鸡蛋,给您送来补补身子。”
说着,便掀开篮子上盖的蓝布,露出里面十几个干干净净的鸡蛋,交到若宁手中。
“你给拿着,放好,别磕了。”
“哎哦,是三女啊,多洗(谢)你啊,我这把老骨头了,没啥大事儿,就是天冷受了点凉,劳你惦记咯。”
宋老祖宗闻声从屋里出来,笑意慈祥而感激。
“锦凤,赶紧抬把椅子出来。”
赵三嫂上前扶着宋氏,笑着回应。
“哎哟不肖坐的,不肖坐的(不用坐),我站哈儿(站一会儿)就走。”
她这一口的方言,听得严归舟耳朵支起,颇觉有趣。
“哟,二弟娃儿也在家呢?忙活啥呢?”
此时,她又看到旁边的严归舟,态度自然,没有村里其他人那种明显的避讳或鄙夷。
“嘿,孙儿,三嫂在叫你呢,答应撒。”
老祖宗嫌他回复慢了,不悦地扬了扬拐杖。
“哦,哦,三嫂来了,快坐快坐。”
严归舟忙回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客气地招呼。
“嗨,瞎琢磨呢。整出神了,三嫂莫要气了哈。”
他学着当地人的方言,别扭地含糊了一句。
“诶。”
赵三嫂也没多问,跟老祖宗寒暄了几句。
临走时又拉着若宁的手,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坐下,开始唠家常。
“宁哥儿,我看你这脸色比前阵子好些了。家里那糟心事……算是过去了吧?”
她问的是赌债那事儿,闹得村里人尽皆知。
若宁轻轻点头,低声道:“多亏了……小叔叔。”
他声音很轻,但那声称谓叫出来,似乎比之前顺畅了些。
“哎哟,那就好了撒!”
赵三嫂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
“这人啊,知错能改就好嘞!对了,跟你说个正事。”
她的声音亮了几分,像是有什么喜事。
“明儿个初七,镇上又赶大集咯。你晓得的撒,开春头个大集,热闹地很,我打算去买几只鸡娃儿鸭娃儿回来喂,这天气暖和,正是好时候。你想不想一起去?搭个伴儿,路上也好摆哈龙门阵……”
赶集!
若宁的眼睛亮了一下。
自从举家迁回严家老宅,尤其是守寡后,他几乎没出过几次门,更别提赶集了。
家里拮据,去了也买不起什么。
但严归舟之前留给他的那些钱,还没用过,拿去买些鸡鸭鹅……应该也花不了多少。
后面下了鸡蛋鸭蛋,可以吃,可以卖,鸡鸭养大了也能换钱。
倒是个贴补家用的好法子。
他有些心动,下意识地看向严归舟忙碌的背影,又看向老祖宗。
宋老祖宗领会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去看看吧,宁哥儿。这开春了,鸡鸭抢手,合适就多买几只回来。”
“啧……买回来养得活嘛?浪费钱。”
卢氏不满地小声嘀咕。
赵三嫂接口道:“欸,那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村口老槐树下集合,咱们坐根生家的车去,车钱老规矩,一人两文钱!”
嗯?
严归舟在一旁听得真切。
赶集?坐马车?
他立刻想起原主记忆里,莲花村确实有一辆祖传的老旧马车,据说是当年严家祖上发达时,为了方便村民进城赶集看病,行善捐资购置的,现在由村长家负责保管和使用。
赶车的正是村长的儿子,叫根生,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这镇子虽不如县城那般大,那般繁华,但卖东西的也不少,也没有那么远的路途。
兴许有些啥有趣的玩意儿,不如去转转?
严归舟隐约想去凑个热闹,但手里的活儿还没干完,他意志不坚定,遂没有搭话。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一边玩耍的严芸儿听见要去镇上赶集,那兴奋劲儿直窜天灵。
急忙奔向若宁怀中,撒娇道:“阿宁,带我一个好不好?”
“嗯。”
若宁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应道。
赵三嫂又逗她:“小娃娃去街上乱跑嘛,也不怕被人牙子抓走!”
“哼唔。才不怕……”
严芸儿佯装镇定,实则忸怩地躲进了若宁的怀抱。
寒暄过后,也快到晌午了,宋氏说留赵三嫂吃饭,被她摆手推辞走了。
若宁还在厨房忙活,便听见对方已经远去的声音了。
他又将多余的米盛回了米缸里。
彼时,宋老祖宗冲院中的严归舟冷不丁唤道:“归舟啊,你随我来一趟。”
“嗯?祖母……”
他微微一怔,不知所为何事,便放下手中活计,大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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