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曲宁克制的泣音，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靳向原将手放在他背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早就感觉出曲宁对他的感情并不单纯，最初只是隐约的猜测，等到可以肯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能感受到曲宁的悲伤如有实质，但实在无法做出回应。
对于他来说，曲宁更像是弟弟，他可以教导他、保护他，将他当作家人，却暂时无法接受他特殊的“爱”。
“你明白爱是什么吗，曲宁。”
伏在靳向原膝头的曲宁抬头，他眼睑发红，脸上仍有泪痕，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靳向原低头看着他，总是严肃的黑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柔和的情绪：“它和依恋是不一样的。”
曲宁咬唇，嘴硬道：“我明白……”
“倘若你真的明白，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了。”
曲宁微怔，看起来有些迷茫。
靳向原：“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有特殊的好感。而在后来不算长的五年里，你经历了成长中最重要的阶段，我作为扮演你长辈一类的角色——被你当成了哥哥也好，或者说更极端一点，父亲也罢，总之这样的身份会让你很容易从我身上获得‘安全感’。
“而这正是初来乍到的你最缺乏的东西。你年纪还太小了，容易将这种单纯的渴求和好感当成所谓的‘爱’，但其实哪怕在亲情和友情中也会产生类似的东西。而爱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感情，如果你只是需要我，那不能叫**。”
“不……”曲宁摇头，握住靳向原的另一只手，面露哀伤，“先生，不要用这种话术来否认我的感情，您总是那么能言善辩，我说不过您，但我的感情是认真的……”
“那好。”靳向原叹气，反问道：“你现在跟我说你爱我，是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我……”曲宁张嘴，却又哑口无言。
他的视线慢慢垂下去，神色恍惚，陷入自己的思考中——是啊，他希望得到靳向原什么样的回答呢？
是用“爱”来绑架靳向原，让他心软愧疚，从而留下自己；还是希望靳向原能够回应自己同等的感情？
可这两者显然都无法实现。
前者不由靳向原一个人决定，曲宁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否则不会轻易接受自己终将离开的事实；而后者，靳向原更没有理由爱上对于他来说“养子”一样的存在，扪心自问，哪怕他和靳向原互换，此时此刻也无法做出任何完美的答复。
他单纯的情感宣泄，对靳向原来说完全就只是负担而已。
想到这里，曲宁油然而生一股绝望，他好像站在一座迷宫里，四面八方都是墙壁，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
他肩膀塌下去，脸色灰败，目无焦点：“那我该怎么办？”
就在他颓然无助之际，靳向原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坐起来。”
曲宁坐到了对面沙发上。靳向原和他对视，看进他的眼睛里：“忘了你今晚跟我说的话，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如果几年之后，你仍然还想说同样的话，再告诉我也不迟，好吗。
“想必到了那个时候，你我都会有更合适的身份。”
曲宁在靳向原眼睛里看到了郑重，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漫长的寂静中，曲宁缓缓闭上眼睛，艰难地说：“好。”
布莱文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在取走曲宁生物样本的第二天一早，结果就出来了，曲宁确认是艾利昂帝国的二皇子修斯里安无疑。
他拿着确凿的证据和西斯科谈判，结果可想而知，靳向原没有异议，也毫无理由拒绝他带走曲宁的要求。
布莱文当天下午就亲自带人来靳家接曲宁。
他从飞行器上下来，看见院子里只有靳向原接待，曲宁没有出现，似真似假地问：“这是故意的吗？”
“布莱文殿下说笑了，我还没有无聊到这种程度。”靳向原笑道，“您来得太匆忙，曲宁还在收拾东西。”
“或许你该叫他修斯里安了。”
“曲宁还是修斯里安，一个称呼而已，相信您应该也没有无聊到一定要跟我追究这点小事。”
布莱文哼笑一声。
他目的达成，心情尤其好，整个人不像昨晚一样严肃，悠闲地跟靳向原在停机坪旁边的树荫下站着，等着迟迟未到的曲宁，没有半点不耐烦。
“我上次跟您说的问题，布莱文殿下有线索了吗？”靳向原冷不丁问。
“你是说他变成小孩那件事？”布莱文双手环抱，随意道，“才过去一天，能有什么眉目？”
“那您打算如何保证修斯里安殿下的安全呢？他曾经的失踪是意外还是有人在蓄意谋害，在没有搞清楚这些之前，想必贵国内部仍然存在不小的风险。”
布莱文睨他一眼：“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肯定比你更想要调查出当年真相。回国后我不仅会派人保护好他，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还会想办法让他尽快恢复记忆，怎么说也会比在这里安全。”
“我没有别的意思，您不必对我有太大敌意。”靳向原淡笑，“只是从客观角度替您分析，没有打算阻止您带走他。”
“也是。”布莱文的话听起来像自嘲，“毕竟并不是你放不下他，而是他非要缠着你。”
这句话靳向原没有接。
布莱文换了个站着的姿势，看着远方的天，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改前态用很寻常的语气说起了故事：“修斯里安很小的时候见过你，你知道吗？”
靳向原感到意外，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他当时才五六岁，是跟着父王偷溜出来的，没有用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你记不住也很正常。他在两国的交流晚宴上走失，等我发现他不见后着急去找他，你刚好牵着他从后花园回到偏厅。
“那时你也才比他大一两岁，就已经展示出超乎常人的谨慎了。”布莱文看了眼靳向原，轻嗤一声，“我说他是我的伴读要领走他，你还反复跟修斯里安确认了好几遍，直到他点头才准他跟我走。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当时发生了什么，总之从那以后，他就记住了你。”
靳向原沉默了很久，曲宁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大楼门口，他才说：“我确实没有印象了。”
“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你们当时年纪也不大，记不住很正常。”布莱文也看见了曲宁，放低声音说，“只是我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是你捡到了他。昨晚我看到他再次站在你身边也觉得很奇妙，当年修斯里安最开始也不愿跟我走，最后还被我强行带走，如今一切真像是历史重演……或许，这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
“……”
从门口走到停机坪总共没有几分钟脚程，饶是曲宁有意放慢速度也拖延不了多久。
他来时孤身一人，离开时也并未带走太多东西——身后方舒的手上帮忙提了一个包，再后面的搬运机器人驮着一个小小的箱子。
“先生……”
一个简单的称呼，因为曲宁的复杂心绪，夹杂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情愫。
靳向原看着他，那双和明天如出一辙的眼睛就像是记忆中的锚点，无论在哪一段回忆中都有极高的存在感。
他忽然很想摸摸曲宁的头，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但从布莱文落地这座庄园开始，他就已经没有立场了。
“走吧。”靳向原只是说，“曲宁，一路顺风。”
曲宁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成拳，他走近猛然抱住靳向原，后者从来稳重，都被他冲得退了一步。
他收紧手臂，抱着靳向原劲瘦的腰，想象自己抱住了全世界，就是这副身躯一直以来让他魂牵梦绕，他想说自己还有很多话要跟靳向原说，也还有很多事想要一起做……但他想要的东西太多，而时间太短，一切都只能留在心底了。
“修斯里安，该走了。”布莱文在一旁淡淡催促。
曲宁深吸一口气，放开靳向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先生，等我回来找你。”
真正的离别到来之际，反而比他们此前的任何一次争辩都要平淡。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正好；一架简单不起眼的飞行器……没有想象中激烈的情绪，也没有不舍的泪水，所有的东西都和曲宁来时的那天别无二致，银白色的飞行器消失在了远处的天际。
方舒站在靳向原背后，看着风吹动他肩上的流苏，脚边的落叶也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从风中感受到了一股秋意。
他上前一步跟靳向原并肩站着，用往常那样很温和的声线说：“先生既然舍不得，刚刚就该多说两句话的呀。”
“改变不了什么。”靳向原抓住一片从眼前飘过的树叶，过了会儿又放开手，任它离去，很平静地说：“我不想增加他离开时的伤感。”
方舒无奈地耸耸肩。
“而且他不是说了吗。”靳向原转身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时间**！分开就略写了。
分开前的少将很难对养弟有感情啊……对不起我没打算写伦理片来着qwq
回来后就随意了，曲宁回家里刺激下，记忆差不多也恢复七七八八了。
毕竟以前是竹马竹马，身份差缩小，这可以谈了吧？对，可以的[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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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还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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