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承旭满身贴着纱布，没法洗澡，可一头长发原本就营养不良干得像草，再加上之前一顿折腾，现在简直跟披头散发的疯子有一拼。
苏启明抓起一撮长发，对年承旭说：“你看看你这头发。”
留了多年长发，年承旭当然知道头发乱像疯子。其实升入高中的这将近一年，他经常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头发，是有关于一些国中时没听过的“娘炮”“没**”之类的一一
此刻听到苏启明说的话，年承旭静止住了。他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还是没能明白。
年承旭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启明一一观察苏启明的表情，他只有这一个办法去“共情”。
察觉到直勾勾的视线，苏启明浓眉一蹙，“怎么了？”
年承旭不做声，还在静止着看他。
“啧！洗头发去！”苏启明拉着年承旭往浴室走，“留了长发就要收拾，知道吗？顶着一头草像什么鬼样子。别人把你当傻子，但你不能把自己当傻子，你当傻子也要当个漂亮的傻子，知道了吗？真是的……”
就像下午骂骂咧咧一路，此刻苏启明忍不住一个劲絮絮叨叨。
他是真的忍不住。
虽然他从小糙到大，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年承旭不修边幅一一
毕竟苏启明打心底里觉得年承旭漂亮。一直以来，无一例外。
年承旭站在浴缸旁边把衣服脱掉，按照苏启明的指挥踩进浴缸，抱腿坐着枕在浴缸侧边。
他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四周：“哥的浴缸。”
苏启明试水温的手一顿：“什么？”
年承旭摇了摇头。
“……”
苏启明试好水温，伸脚勾过来板凳坐在浴缸边，拿蓬头往年承旭的长发上浇水。
瞥见年承旭肩上的纱布，苏启明火气腾地又上来了。开始新一轮絮叨：“你看看你这身上，别人是脱了衣服不好意思看，你是脱了衣服不忍心看。我寻思着你皮肤这么白，你的锁骨我觉着挺漂亮，还有你看你这脖子。你吃胖点肯定好看。”
年承旭突然低下头，又使劲低着头。
苏启明手里的头发被拉扯，吓得忙松手，大嗓门吼道：“干嘛干嘛！”
年承旭枕回浴缸边，仰头看他：“看不到。”
“什么？”
苏启明问完才反应过来傻子想看脖子，顿时感觉有些心梗，气得直到给年承旭洗完头都没说话。
年承旭又被苏启明一根手指给指挥到镜子前，手里被塞了条毛巾。
年承旭拿着毛巾盖到头上一顿搓，气得苏启明连不说话都忘了一一
“干嘛干嘛！有你这么擦头发的吗！都揉成鸡窝了等会怎么梳！”
年承旭这样擦了多少年，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启明站在后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几个深呼吸后，活动了几下肩膀和肘关节。
骨节扭动的声音停止，他抖了抖毛巾，面色一正：“看好了一一”
“你这头发也太干了，我看我妈老是买那什么……什么……什么玩意儿来着……我操！我打电话问问她，明天去买来，你也抹上……
“你这头发尾巴怎么乱糟糟的，你自己剪的啊？明天带你剪头发去，不往短里剪，就剪剪头发尾巴……
“你看你都脱头发了，瘦得干不拉几的，得补充维生素，我明天去买维生素给你吃……”
一番折腾下来，苏启明满头是汗。
年承旭的脑袋被他擦得终于不滴水了，心里还挺自豪的。
“我这儿没吹风机，我明天去买一个，今晚……我想想。
“今晚先用书扇一扇，头发湿着睡觉对身体不好。
“你这小细胳膊肯定扇不动，我给你扇。”
苏启明终于自顾自说完了。
年承旭用毛巾擦了擦他的汗，点了点头：“好的。”
苏启明愣住了。
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
记忆迟来地再次充斥大脑，耳根莫名地一下烫红，苏启明浓眉蹙起，盯着年承旭。
挂不住的面子告诉苏启明一一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出浴室，然后狠狠地摔上门。
可是苏启明不想。
仿佛也是面子，让他厚脸皮地杵在这，眼神不要闪躲地盯着年承旭。
因为这种面子告诉苏启明一一面前的人是个傻子。
傻子还在看着苏启明，观察着表情，却依旧无法“共情”。
最终年承旭伸手摸了摸苏启明红彤彤的脸：“你发烧了。”
苏启明被一口气哽住。
导致坐在床边的苏启明用书扇年承旭的头发，骂骂咧咧了半晚上。而年承旭大眼睛一直盯着他，手里抓着他的衣服下摆。
直到扇干头发，苏启明要起身，衣服下摆还被年承旭死死地抓着。
无名火腾地上来，苏启明一把脱掉上衣丢给年承旭，转身出了卧室一一
“苏启明。”
苏启明脚下一顿：“干什么？”
年承旭牵住他的手，说：“一起睡。”
苏启明突然想起，放学时傻子被甩在地上，还要不管不顾地牵他的手。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叹出去：“知道了，你先去睡，我洗澡。”
苏启明洗完澡回到卧室，看到年承旭立刻坐起了来，他又叹出一口气：“干嘛不睡，我还能跑了不成？”
年承旭摇了摇头，躺下了。
苏启明取下脖颈上的毛巾扔到一边，打开衣柜时顿了顿，回头问：“你光着睡冷不冷？要不穿件短袖吧？”
年承旭立刻点了点头。
苏启明翻了翻衣柜，找出件短袖扔给年承旭：“这件我没穿过，但是可能有点大，毕竟是按我的号买的。”
事实证明，不光是有点大。
骨瘦如柴的傻子，穿上苏启明的短袖，视觉感受简直像是无处不在窜风。这种感受之前还没如此强烈，真是太显瘦了。
苏启明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这么瘦啊！”
然而，等到裤子被一次次找出来觉得合适的，然后一次次从年承旭肋骨滑到脚踝，苏启明算是无奈到了极限：“裤腰皱成那样你睡着不硌啊？得得得，你别穿裤子了。大裤衩子你都绷不住，穿件短袖睡吧。”
年承旭点了点头，把带裤绳的运动裤叠好放在一边，重新躺下。
灯一关，卧室里也透着月光，空气中有一种独属于乡野的安静。
听不到呼吸声，苏启明浓眉皱了皱，扭头去看，一眼就瞧见年承旭长翘的睫毛透着月光一下下扑闪。
“睡不着吗？都三更半夜了。”
年承旭扭过头看苏启明，说：“你没睡。”
这样的姿势下他背着光。苏启明看不清，平躺回去，说：“没睡。”
年承旭低下头看了看，侧过身牵住了苏启明的手。
“……”苏启明还没作声，就感觉年承旭往他身边挪了挪。
年承旭用另一只手包裹住苏启明的手背，说：“苏启明。”
“……恩？”
“苏启明。”
“干嘛？”
“苏启明。”
“……”
-
早晨，苏启明被推搡着醒来。
见人睁眼，年承旭望向另一边，伸手指裆，回头对苏启明说：“肿了。”
“啥肿了？”苏启明打着哈欠瞥了一眼。
下一秒，一口气错乱成嗝，被苏启明从肺里抽了上来。
“……我操！”
骂完苏启明一顿，才想起来这是个傻子。
他顺了顺气，瞅了眼，说：“你的不也抬起来了吗？”
年承旭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苏启明的。旋即半跪起身，指了指自己的，又指了指苏启明的：“你的肿了。”
苏启明好半天才明白傻子的意思，叹了口气：“我的没肿，只是我俩的不一样大。”
年承旭眨了眨眼：“你的大。”
“……恩。”苏启明莫名有些难为情。
年承旭又看了看自己和苏启明的，伸手去摸苏启明的。
苏启明都来不及愣神，一把截住年承旭的手。
他无比震惊：“你想干嘛？”
可苏启明没想到，傻子居然有两只手！
“我一一操！”
苏启明跳下床，双手往裆一捂：“谁给你教的，别人的这玩意儿可以随便摸的？！”
年承旭立刻爬到床边：“肿了。”
苏启明深呼吸压了压暴跳的神经，试图讲道理：“别人的这玩意儿不能摸！你的这玩意儿也不能让别人摸！知道了吗！”
年承旭点了点头：“肿了。”
“……”
苏启明裆也不捂了，一把抓住傻子的胳肢窝，把人拖起来扔出了卧室。
被赶出卧室的傻子似乎不放心，一直在门口站着。
年承旭想找药给苏启明抹一抹，苏启明尿尿的东西摸上去太肿了，可他又不知道药在哪里、要抹什么药。
他觉得现在自己应该是着急的，可还是感觉不到情绪碎片。
……
苏启明等“肿了”的包消下去才出卧室，一开门就见年承旭盯着他的裆看。
“……”
苏启明想骂一句“看什么看”，却被傻子的关心压得开不了口。
年承旭见人裆不肿了，有些不理解，仰起头看着苏启明：“不肿了。”
苏启明只能叹口气：“恩，不肿了。”
年承旭摸了摸自己肿过包的脑门，那些包每次肿好久才消下去的。
苏启明心情复杂，可还是本能地问：“早饭想吃什么？面包和牛奶行不行？”
年承旭立刻点了点头，跟人进浴室去洗漱。
-
日头渐高，苏启明换了身行头，大背心大裤衩套在一身腱子肉上，扛着锄头出了小院。年承旭跟在后面，轻飘飘的，几乎没声音。
苏启明扭头瞅了一眼，啧了声，把自己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扣在年承旭脑袋上，转身继续走。
“让你在屋里呆着，你偏要跟出来，大太阳底下的你不嫌热啊。”
“跟着你。”
“……”苏启明浓眉皱了皱，“随你便。”
年承旭以为苏启明扛着锄头要去种庄稼，没想到苏启明去地里抱了两个大西瓜就带他回家了。
苏启明在院里拿着橡胶水管冲了冲西瓜，一手一个托着往屋里走，问道：“你平时怎么吃西瓜的？切着吃还是挖着吃？”
年承旭想了想，只吃过切块的，没挖着吃过：“想挖着吃。”
“行，你直接去沙发上坐着去，别跟着我了。”
年承旭脚还在下意识跟着，跟进厨房又退了出来，去沙发上坐着。
两个大西瓜被苏启明切成均匀的四半，他拿两半放在一个木质矮脚桌上，摆上一个勺子、一个空碗，端着小桌出来，放在年承旭腿前，说：“吃吧。”
年承旭立刻盘腿坐在小桌前。
苏启明又回了厨房，把剩下的两半切了又切，最后把一块块瓜瓤隔着菜刀放进大碗里，拿着叉子出去，坐在了年承旭身边。意料之中的，年承旭吃得很慢，一半瓜才挖出浅浅的一点。
“好吃吗？现在还没到五月份，没咋熟。”
年承旭点了点头，扭头看到苏启明手里捧着的碗，静止住了。
“……你要吃这个吗？”苏启明叼着叉子，把大碗放到年承旭面前的小桌上。
年承旭立刻点了点头，静止了几秒，回头看了看两半瓜，又摇了摇头：“你吃。”
“……”苏启明端回碗，叉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没事，那一片西瓜地都是我的，等过一阵熟透了切给你吃。”
年承旭扭头看着苏启明，忽然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
他想，现在的自己一定是开心的。可是为什么，就连现在这种时候都感受不到情绪碎片。
明明昨天早上他在学校看到苏启明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情绪碎片。可是昨天下午，他却感受不到情绪碎片了。当时他想捶苏启明一下试试，想感受存在于记忆中的、昨天早上没有感受到的其他情绪，却还是什么都没感受到。
苏启明吃完自己的西瓜之后抢走年承旭的勺子，放在小桌上：“吃多了又胃疼了，缓一缓再吃。”
年承旭点了点头，看上去很乖。
苏启明没忍住薅了一把年承旭的脑袋，又本能地把乱掉的长发往整齐得拨了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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