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人是许阿翁的二儿媳和沈明檀之前租房的屋主李娘子，两人手上都端了自家做的吃食来，平日里她们几家走动得勤快，自家做了什么好东西也会给另外两家送些去，东西虽不多，却是一番心意。
人情来往便是这样，有付出有回报关系才会好，单方面付出那叫扶贫，谁家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家还不够吃呢，作甚送给那不知恩的白眼狼？
“许二嫂、李娘子，进来喝口茶罢。”沈明檀侧身让开，笑道。
一见到她，两人也笑开了，将手上端着的粽子炸糕递过去，口中道：“不了，家里正做午食呢，忙不开。这是自家做的一点吃食，没你做的糕点味道好，可别嫌弃。”
“李娘子这话真是羞煞我了，这么好的吃食我怎会嫌弃，恨不得多吃两口呢。”沈明檀接过她们递来的吃食，装出羞恼的样子嗔道。
许阿翁的二儿媳，人称许二嫂，见状开口调和道：“你还不知道她？惯会促狭人。”
没闲话两句，二人就开口告辞，说家里正忙着，她们不好在外头耽搁太久。
明日是清明，今个儿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明日吃用的东西，确实不得闲，沈明檀也不留她们，只叫她们略等等，也拿些她做的糕点回去尝尝味儿。
端着许二嫂和李娘子送来的吃食回了庖屋，沈明檀拿了自家的碗盆装着，又给她们二人捡了些自己刚做好的青团和馓子，量都不多，比着两家的人口来的。
等她将碗盆还给两人时，又得了几句夸。
“沈娘子这手可真是巧，瞧这馓子炸得多好看，像我这种粗手笨脚的人就炸不出这般模样的。”李娘子说的话虽促狭，却是真心实意的，她家没少吃沈娘子送来的东西，每每都叫她惊讶不已。
许二嫂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她话比较少，只说：“又香又好看，叫人不忍心吃又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
沈明檀对她们的夸奖已经免疫了，闻言只挥手赶人，好笑道：“不是说家里忙着吗，怎的还不走？”
“怎的还恼了，就走就走，过两日再来找你吃茶。”李娘子说完这话，便挽着许二嫂的手臂转身走了，两人边走还边小声说着什么。
送走她们二人，沈明檀才关上院门回了庖屋。
如今天气虽还凉爽，但炸糕这种东西也不宜久放，她便决定午食熬个粥配炸糕吃，再切几碟子腌菜。
吃过午食后，休息了会儿，沈明檀又去庖屋忙活了一阵，包了些粽子。因为李娘子送了些粽子来，沈明檀就包得少了些，这东西是糯米做的，不好克化，也就应个节。
忙碌了一天，在吃过暮食后才歇下来，灶上的火没熄，烧着一大锅热水供众人洗漱，明日要去扫墓，可不能脏兮兮的。
这个时代是没有吹风机的，洗头之后只能用吸水的厚布巾绞干头发，然后靠在熏笼边将头发烤干，等她收拾妥当躺上床时，已是戌时末。
闻着胰子清淡的香气，白日里的疲惫霎时间涌上来，沈明檀几乎是沾枕即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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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沈明檀难得没有被报晓鼓的响声叫起，直到辰时，陆莺做好了朝食，才过来叫醒她。
她难得睡这么沉，一夜无梦，被叫醒之后还有点迷瞪，半阖着眼发了会儿呆，直到陆莺将温热的面巾覆在她脸上时才彻底清醒。
洗漱过后，来到堂屋，小萝卜头们一个个地端坐在食桌前，都在等她。
朝食是陆莺做的荠菜肉馅儿小馄饨，皮薄馅儿鲜，汤里加了虾皮和紫菜，也香得不行。
“莺娘的厨艺越来越好了。”沈明檀赞了一声，小萝卜头们赞同地点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对朝食的喜爱——连点馄饨汤都没剩下，碗干净得都不用洗。
热腾腾地吃过一碗小馄饨，整个人从脚到手都暖和起来。
小萝卜头们惯例去收拾庖屋，沈明檀则在清点待会儿去扫墓要用的东西，香烛纸钱和用金纸折的元宝装在竹篮里，她做的糕点和昨日买的新鲜水果放到食盒中，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遗漏后，她才跟陆莺说话。
“今日过节，别把自己拘在这个小院子里，也出去逛逛。小萝卜头们那边，每人给二十文钱，也放他们出去撒欢一日，这些日子他们也辛苦了。”
陆莺乖巧应下，沈明檀这才提着竹篮食盒出了门。
走到巷子口，赵大已经等着了，沈明檀便问：“几时到的，怎的不进来喝口热茶？”
晨间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寒意，虽不似冬日那般刺骨，却也能叫人手脚冰凉。
“我刚到沈娘子就来了。”赵大憨厚一笑，等她坐稳后才跳上车辕驾车往英雄冢驶去。
英雄冢设在崇业坊，那处有个玄都观，方便逢年过节做法事，为逝去的英魂诵经祈福。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行驶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崇业坊，路过玄都观，再往里走一段路，就见到一块大石碑上写着三个字——英雄冢。
里面是个露天的园子，门口建了几间房，供守园人居住。这个地方是对所有人开放的，谁想来祭拜都可以，只是要在门口守园人处登记，以免有人故意破坏园子里的墓碑，对英魂不敬。
若是被抓到故意损坏墓碑，轻者杖刑服苦役，重者流放斩首。有严苛的律法在，倒是没发生过这种恶劣事件。
因着此处到底算是墓园，所以附近也没有什么店铺，沈明檀也不知自己会待多久，只能叫赵大等在此处。
“沈娘子去罢，这会儿天已经暖和了，等一会子没有什么的，要是冷了我就进马车里躲躲风。”
听赵大这样说，沈明檀才宽了心，提着祭拜用的东西往里面走去。
走到门口时，守园的小吏问道：“来者何人，家住何处，祭拜何人？”
沈明檀一一答道：“沈明檀，家住崇仁坊槐花巷，祭拜沈国公一家。”
“沈国公？”守园小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明檀：“定国公。”
“哦哦，知道了，过来按个手印。”守园小吏登记好她的信息，将纸和印泥递给她。
等她按完手印，守园小吏确认无误后才放行：“好了，进去罢，定国公一家的墓碑在西边最里边，您瞧见墓碑最多的一处便是。”
谢过守园小吏的指点，沈明檀才迈步往里走去。
大邺建国不过一百多年，战死沙场的人却不少，墓园很大，沈明檀才往里走了几步路，入眼便是望不到尽头的墓碑，有些是新的，有些已经在风霜雨雪的摧残下变得陈旧，显露出历史的痕迹来。
她走得很慢，一路看过去，墓碑上的有些名字她听过，但大多数她是不认识的。
知道如今的太平来得不容易，在见过这些墓碑后，才知一句不容易背后埋藏了多少枯骨。
沈明檀看得入神，没注意前面有人走来，撞进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里，有几分熟悉。
抬头一看，她双眸微睁，有些错愕，心中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沈娘子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连路都不看了。”
沈明檀退后两步，稳了气息后才说：“抱歉，可有伤到谢郎君？”
她撞到的人正是那位谢少卿，还好今日他身边的那个贴身长随没跟着，不然更尴尬。
那谢郎君轻笑了一声，道：“沈娘子多虑了，某皮糙肉厚，合该某问你一句可有撞疼？”
他语气温柔，不似初见时那般冷冽，叫这带着寒意的春风都和煦了几分，沈明檀压下心中升起的异样情绪，摇了摇头，道：“我无事。”
谢霁玄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东西，问：“沈娘子这是要去祭拜谁？”
沈明檀：“祭拜定国公一家。”
谢霁玄收回视线，道：“那某便不耽误沈娘子祭拜先人了，得空再与沈娘子讨杯茶喝。”
“嗯，谢郎君慢走。”沈明檀心绪纷杂，也不欲多言，微微颔首后便抬脚离开了。
谢霁玄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薄唇轻抿，眸色渐深。
沈明檀行至她这一世家人的墓碑前，才蓦地反应过来，谢霁玄刚刚似乎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还有临别前他说的那句话，不耽误她祭拜先人，他怎知她是来祭拜先人的？
视线不经意扫到家人的墓碑处，香烛是刚燃上的，纸钱还未燃尽，留有余热，是谁在她之前来祭拜过，守园小吏，还是那位谢少卿？
他到底是谁？
想起自己之前见到他时的熟悉感，沈明檀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位谢少卿的，只是她进宫十几年，不可能是在宫里认识的，那就是宫外……
他姓谢，在宫外时就认识……沈明檀敛下眼睑，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不敢确认。
良久，她吁了口气，收敛心神，将此事暂时抛开。等回去后寻人问问那谢少卿的姓名就知道了，他们见过这么多次面，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有了头绪，沈明檀不再纠结这件事，取出香烛，用火折子点燃，摆放在空余之处。
青烟袅袅升腾，模糊了墓碑上的字迹，也模糊了她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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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春祭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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