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顺奉明帝之意送谢霁玄出宫，两人退出紫宸殿后，一前一后往宫门处行去。
桂顺走在前面引路，与谢霁玄相差一个身位，微微弯腰，态度很是恭顺，沿路遇见的小黄门小宫女们，都会退立到墙边低头行礼，避开他们二人。
从踏出紫宸殿的那一刻起，谢霁玄就收起了面上所有的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冷淡模样。
他微微抬头，眯眼看了看碧蓝的晴空，金阳高悬在头顶，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却也给人们带来了无可比拟的光明。
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的冷厉之色如冰霜一般，叫人触之生寒。
“谢少卿，小心脚下。”
桂顺提醒的声音传入耳中，谢霁玄“嗯”了一声，两人之间又归于平静，不再说话。
离紫宸殿最近的宫门是延喜门，两人穿过长乐门后又走了近一刻钟，才看见侍卫们守着的延喜门。
“谢少卿，此行凶险，咱家祝你平安归来。”桂顺说话的声音很低，若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被风一吹，更是不会有任何痕迹。
谢霁玄虽不是从小习武，但也练了许久，耳力比一般人好不少，桂顺说的话他听得很真切。
虽然诧异这位皇帝身边的大总管为什么对他如此亲近，却也能感觉到人散发出来的善意，是真心祝福他的，便也认真地道了声谢。
“多谢桂总管。再有几步路就出宫了，您留步罢。”声音也不大，除却他们两人，不会有第三人能听见。
“诶，咱家看着谢少卿出宫，才好回去复命。”桂顺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两分。
他们是为皇帝办事，自然小心仔细，谢霁玄便没再说什么，脚下步伐加快，待卫查验过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宫门。
吴朝等在宫门外，见自家郎君出来，赶紧迎上去：“郎君。”
“嗯，”谢霁玄颔首，声音虽无波澜，却并不似对外人那样冷冽，“上车再说。”
于是吴朝便没有开口询问，而是搬来脚凳让自家郎君先上车，然后自己跳上车辕，驾车离开了宫门处。
“事情定下来了，七月二十之前出发去边关，这回你不用跟我一起去，留在京城照应。”谢霁玄说话的声音在车轮转动的咕噜声中并不明显，也不甚清晰，却不妨碍两人交流。
吴朝听完后难得皱了眉，不赞同道：“朝不在郎君身边，郎君的安危怎么办？”
谢霁玄敛眸，声音平缓，毫无波澜：“我自己会注意的，京城这边，不是你看着，我不放心。”
吴朝默然，他知道郎君让他留在京城是为了什么，不仅是为了消息的传递和他们计划的一些部署，更是为了保护那位沈娘子。
郎君对那位沈娘子的重视，有目共睹，他是郎君最心腹之人，边关郎君非去不可，便只能留他在京城看顾后方了。
半晌，吴朝才应道：“朝领命。”
“去沈记。”
马车在永兴坊拐了个弯儿，往东市行去。
-
“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衙门没事吗，还是今日休沐？”
沈明檀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谢霁玄，有些诧异，这会儿刚过午时，离食店打烊还早得很，这人平时都是打烊那会儿才来的。
“想来就来了。”谢霁玄语气很淡，神色却是认真又温柔。
沈明檀蹙眉，直觉有些不对劲儿，看了他一眼，说道：“去二楼等我。”
“好。”谢霁玄从善如流地应道，抬脚往二楼走去。
“你跟我来。”沈明檀指着吴朝说道。
吴朝怔了怔，不知这位沈娘子要做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安静地跟了上去。
沈明檀带着吴朝走到庖屋，对在庖屋忙活的杨泉生说道：“阿生，你去大堂守一会儿，我有事。他来替你干庖屋的活儿。”
这个“他”，便是吴朝。沈明檀是指着吴朝说的，她话音刚落，庖屋门内门外的三人都愣住了。
“端菜切菜收盘子你不会吗？”见吴朝呆愣着没说话，沈明檀问道，顿了顿，又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会用刀的人应该也会切菜呢。”
吴朝：……
会用刀就会切菜，这位沈娘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杀人的刀跟菜刀能一样吗？
吴朝一时之间有些无语，但对上面前这位沈娘子越来越怀疑的眼神，他开口了：“会。”
他可是郎君最优秀的心腹下属，什么都会，能力不容置疑！不就是切菜吗，菜刀也是刀，难不倒他。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明檀面露满意之色，拍了拍吴朝的手臂，笑着鼓励道：“好好干，放心，走之前给你算工钱，不会白嫖你当苦力的。”
于是，临时跑堂兼切菜工吴朝便上岗了。
他走到杨泉生旁边，从呆住的人手里拿过菜刀，生疏又娴熟地开始切菜。
陆莺看着吴朝咔咔咔地切菜，神色略有些呆滞，眼睛微睁，嘴巴也微微张开，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莺娘，菜要糊了，阿生，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自家的两名员工还在发呆，沈明檀不得不出声将两人的魂儿拉回来。
“哦哦，这就去。”杨泉生回过神后，赶紧小跑出了庖屋，往大堂赶去。
陆莺也收敛心神，继续做菜，食店的运作又恢复了之前井然有序的状态。沈明檀这才放心离开，往二楼走去，走之前没忘了拎一壶冰镇酸梅汤。
推开雅间的门，坐在窗边的人转过头来，嘴角噙着一抹笑，原本清冷的眉眼变得柔和，一双含情目就这么注视着你，叫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沈明檀想起初见他时，就是被这一双眼睛吸引了。
小孩儿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浑身落满了雪，只有那双眼睛，干净、倔强，透着顽强生命力。
可能是因为当时已经发烧的缘故，又隐隐含着一点水光，注视着你的时候，让人心都软了。于是沈明檀便把人带回了府，还说服爹娘，将人养在了自己身边。
“说罢，今日来得这样早，是为什么？”沈明檀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淡淡地开口。
谢霁玄接过她手上拎着的白瓷水壶，给两人倒了一碗里面的饮子，是她做的酸梅汤。
盛在白瓷碗里的酸梅汤，颜色不知浅淡了多少，挨着碗壁的地方，颜色最浅，好像她只涂了薄薄一层胭脂的嘴唇的颜色，诱人无比。
谢霁玄喉结滑动，饮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汤，才将心中的旖旎心思压下。
“近日的宁王一案你应该听说了罢？”谢霁玄轻声问道。
沈明檀也喝了几口酸梅汤，天气热，屋里放了冰很凉快，但是外头可没有放冰，热得不行，她在外面走了一小会儿，额上沁了一层汗，喝了凉饮才舒服一点。
听到谢霁玄问她，点头应道：“闹得这么大，估计长安城的百姓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她刚喝了饮子，唇上染了一层浅浅的水色，有细碎的光洒在她脸上，显出几分潋滟之感来，谢霁玄感觉到自己刚压下去的燥热之感又浮了上来，只好又饮了几口凉饮缓解。
然而说话的声音到底还是喑哑了一些，不似平常那般清冷：“陛下派我去边关查清此事，七月二十之前出发。”
沈明檀被他说话的内容吸引，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今天已经是七月十七，还有两三天他便要出发了。
沈明檀知道此事很复杂，闹得这么大，已经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了，肯定还涉及了一些权力之争，里面的内情，也不是她能探听的。
“嗯，”她应了一声，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半晌，只叮嘱道，“照顾好自己，要平安归来。”
没等谢霁玄应答，她又低低地补了一句：“我不想再失去你。”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不想再失去最后一点羁绊。
她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若是谢霁玄耳力差一点，或者并没有注意听她说话，是一定不会听见她说的这句话的。
“阿眠，我不会只留你一个人。”
谢霁玄握住了沈明檀的手，语气郑重，神色坚定。他不想离开她身边半步，但是这件事他必须去做，只有这样，他觉得自己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手腕处传来温热的触感，让沈明檀有些慌乱恐惧的心慢慢安定下来，良久，她抬头笑了一下：“好，我等你回来。”
“我尽量赶在年前回来。”谢霁玄看她笑了，才松了口气。
沈明檀摇摇头，道：“你行事小心些，不要为了着急回来受了伤，我会难过的。”
她在关心他。谢霁玄唇角的笑意更甚，柔声应道：“我知道了。”
两人没有闲话多久，谢霁玄便离开了。
他两日后就要启程去边关，大理寺和府中都还有很多事要交待处理，并不得闲，特意绕路来东市，只是为了在离开前见沈明檀一面，告诉她自己接下来几个月都不在长安城，免得她担心。
也是怕自己不辞而别，让她知道后会生气。
日子一晃就过，等沈明檀发现谢霁玄已经好几日没来时，才惊觉七月二十已经过了，想必人此时已经离了长安地界儿。
忙碌的时候还好，不会想些有的没的，但是只要一闲下来，沈明檀总会忍不住想，谢霁玄这时候走到哪儿了，快到边关了吗？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每次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明檀都会想到“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旋即失笑，然后叹口气继续给自己找事做。
好在没过多久，吴朝过来给她递了消息，说自家郎君一行人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已经快走到边关地界了，让她不要太担心，皇帝派了不少人保护，肯定没事。
还带来了谢霁玄写给她的信，这才让沈明檀放心了不少，虽还是会担忧，但不会像最开始那样经常做噩梦了。
明天会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榜单，更新推迟到晚上十一点哦~Qv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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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临行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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