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
到了暮食的点儿，明帝如约而来，没让宫女们禀告，自己径直入了殿内。
桂顺很有眼色地挥退了殿里的宫女们，主子们有悄悄话说，用不着他们伺候。
“来了，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皇后坐在桌案前，没有起身，给明帝盛了碗热腾腾的鸡汤。
明帝坐到皇后对面，端起汤碗一饮而尽，整个人都暖和起来，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还是梓潼这儿的饭食味道最好。”明帝轻叹了一句。
皇后瞥他一眼，道：“陛下若是喜欢，常来便是，臣妾小厨房的人由阿檀调-教过，厨艺是比别的地方好些。”
听到“阿檀”两个字，明帝脸上露出几分愧疚来，语气又软了两分：“长安城这些日子的流言，想必梓潼也听说了罢？”
“闹得这么厉害，臣妾想不知道都难。”皇后眉间也染上几分愁绪，语气中带了几分烦躁。
她没想到，已经有藩王不知好歹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谋划着造反。
先帝驾崩前曾叮嘱陛下要优待他的几个叔叔，陛下答应了，这些年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料这些人根本不知恩，为了谋夺那个位置，竟然引狼入室，害死那么多忠良。
皇后听闻消息时，怒火攻心，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半晌都没缓过来。
“是朕对不起那些将士们，也对不起沈国公一家，没能约束好亲族，让他们枉死边关。”明帝捏着眉心，喉间满是涩意。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人都没了十几年了，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补偿还活着的人罢。”想起那个宁王，皇后心头就烦躁不已，恨不得一刀了结了他。
又蠢又坏，这种人活在世上做什么？
“等晏安将人押解回京，由大理寺审过之后，定了罪名，朕定不会轻饶。”明帝承诺道。
皇后唇角一翘，轻嗤道：“只是不轻饶？怕是堵不住天下臣民的嘴罢。”
明帝听出自己妻子动了真怒，怕她气出个好歹，赶紧安抚：“梓潼莫气，朕是天子，一举一动皆是天下的典范，那么多人看着，总不能什么证据都还没有，就给人定罪了，这也不合规矩啊，是吧？”
“呵，那臣妾就等着看，证据确凿后，陛下会怎么做。”皇后轻飘飘地睨了明帝一眼，唇角翘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明帝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处罚若是没让她满意，以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进不来立政殿了。
“梓潼放心，若宁王所犯之罪皆为事实，朕绝不会姑息。”明帝赶紧表态，要不然今儿这顿饭怕是也吃不成了。
他可不是那种会包庇亲族罪行的皇帝，自己兢兢业业十数年，生怕做错什么事儿叫臣民们不满，一个不亲近的皇叔竟敢犯如此多的罪行，简直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论怎么说，都不可饶恕。
见明帝神色不似作假，皇后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跟他说起了别的：“这事儿闹得这么大，也不知阿檀如何了。”
明帝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得空你宣她进宫来住两天罢，是咱们对不住她，好好儿哄哄她。”
到底养在身边十几年，也付出了感情，不说跟亲生儿女一样，半个女儿还是有的。
“阿檀从小就是个心思细的，有什么都爱憋在心里，她不想说的事，谁也别想问出来。这会儿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呢，可别伤了身子。”皇后满脸担忧。
她对沈明檀的感情可比明帝深多了，阿檀自小就懂事听话，亲生儿女只会气她，而跟他们一般大的阿檀却已经会哄人开心了，民间说的贴心小棉袄不外如是。
“明儿你宣她入宫来，让太医给她瞧瞧，年纪轻轻的，可别真伤了身子落下什么病根儿来。她是沈国公一族的独苗，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明帝提议道。
此话正合皇后心意，当即点头：“那我明儿让芳兰出宫去接她，她们俩在宫里时关系最好，芳兰也能宽慰她两句。”
“这些事儿你做主就行。”明帝说完这话，似是思考了一下，又道，“明日让桂顺跟着芳兰一起去罢。”
皇后似乎有些意外，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嗯”了一声答应了：“那明个儿就让他们俩一起走一趟。”
明帝跟皇后单独用饭时，从来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两人边吃边聊，仿佛一对民间的普通夫妻一样。
“你先宽慰宽慰阿檀，等宁王一案彻底结束后，朕再封赏补偿她。”
皇后：“嗯，你那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臣妾先从私库里挑些东西给她。”
一顿饭吃完，两人商定了此事的后续。明帝没有再回紫宸殿继续处理政务，而是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允许自己偷懒一个晚上，这阵子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搞得他脑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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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明帝在立政殿用过朝食后才去紫宸殿，这回却没带他的大伴太监桂顺，而是将人留在了立政殿，听皇后吩咐。
“今儿个你干爹有事去办，不能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给了你这么好个机会，可别丢了你干爹的脸。咱家给你说的陛下的小习惯你都记下来了吗？”
桂顺昨儿晚上就知道今天要出宫半天，当即就让自己最亲近的一个干儿子代替他去伺候明帝半天，说了不少伺候明帝的小细节，临行前又提点道。
“儿子都记下来了，干爹放心吧，肯定不会丢了您的脸。”小黄门点头哈腰地保证道。
桂顺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笑着道：“行了，赶紧去罢，陛下身边离不得人。”
“诶，那儿子去了，干爹您路上小心些。”小黄门跟桂顺行了礼之后才离开。
送走明帝，皇后将自己的手令拿给芳兰，叮嘱道：“阿檀若是不想入宫，也不必勉强她，等过几日她心情好些了，再走一趟便是。”
芳兰屈膝应道：“诺。”
叮嘱完自己宫里的大宫女，皇后又对桂顺说道：“辛苦桂总管跟着跑一趟了。”
桂顺赶紧行礼，连声说道：“皇后娘娘折煞老奴了，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忧，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可当不得皇后娘娘一句‘辛苦’。”
皇后笑笑：“桂总管是陛下身边第一得力之人，如今拨给本宫使唤，可是大材小用了。”
说完，给了芳兰一个眼神，芳兰走过去将桂顺扶起来，轻声道：“地上凉，桂总管赶紧起来罢。”
桂顺借着芳兰扶他的力道站起身，口中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叮嘱完两人之后，皇后又与芳兰去她的库房里挑了些赏赐之物，绸缎布匹、珍宝字画、珠钗头面，一应物什，挑了个齐全。
“这些东西，务必让阿檀收下，听懂了吗？”挑完赏赐，皇后淡淡地说道。
芳兰赶紧应道：“诺，奴婢明白。”
“嗯，你去罢。”两人走出库房，皇后对守在外面的小宫女招了招手，让她替芳兰扶自己回立政殿。
芳兰对皇后行了个万福礼，口中道：“奴婢告退。”然后领着几个手捧赏赐之物的小宫女走了，没走几步，就看见守在立政殿外的桂顺。
“桂总管。”芳兰颔首打了个招呼。
“芳兰姑姑。”桂顺也含笑回道。
“都上车罢，时辰不早了。”芳兰指挥着小宫女们坐到了后面的一辆马车里，然后又对桂顺说，“桂总管请。”
等桂顺上了前面那辆马车后，她才踩着脚凳钻进了宫女们坐的那辆马车。坐稳后，她敲了一下车门，说道：“走罢。”
驾车的侍卫便凌空甩了一个鞭花，清脆的声音响起，马儿小跑起来，载着他们一行人往宫门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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