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种好地方？”吴尚宫不可思议道。
沈明檀点头：“我家在长乐坊那边有一处府邸，空了许久，皇后娘娘每月都会派人过去打扫，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她说的是定国公府，虽然她家里人都没了，理论上这座宅院是要收回去的，但明帝为了好名声并未下旨收回，也可能是看她一介孤女不容易，生了恻隐之心罢。
沈明檀并未去过这座府邸，只是听皇后娘娘说起过，知晓自家有这么一个不动产。
原主在边关出生，她穿过来后也在边关生活，被接来长安城后也是直接入了宫，并没有住在定国公府的机会。
出宫后倒是有了机会住进去，但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府邸，空荡荡的，感觉也不好，且离东市太远，故而作罢，反倒在崇仁坊又买了一间屋舍。
如今这座空出来的府邸，正好充作宫女们的员工宿舍。地方大、不花钱、有人住也不会冷清，一举几得，沈明檀觉得很划算。
吴尚宫：……
是她见识浅薄了，没想到有人竟能拿出一座国公府邸给宫女们住，这世上除了帝后，怕也是只有眼前这位沈宫令有这个底气了。
“沈宫令不嫌弃她们粗手笨脚打理不好国公府就行，我是没什么异议的。”
先前已经惊讶过太多次，这回吴尚宫便淡定了，只笑着点了点头。
“能在宫里留下来的，都是伶俐人，哪会有粗手笨脚的，吴尚宫多虑了。那便这样定下来了。”沈明檀恭维了一句，双方都无异议，此事便这么说动了。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东西，添了些小细节进去，彻底谈妥后，吴尚宫研墨提笔，将她们二人商谈的东西写了下来，一人一份，签了各自的姓名，盖了私章。
至此，宫女不愿出宫一事便算是解决了，过程很顺利，结果也是皆大欢喜。
用过点心后，沈明檀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我得回去了，待会儿小厨房的人就要给我送药来了，吴尚宫留步，得空再与你一道吃茶。”沈明檀笑盈盈地说道。
吴尚宫将人送到议事殿门口，道别：“沈宫令慢走，待下回有了好茶再约你一同品尝。”
等沈明檀回到立政殿时，已是申时末，这会儿已是秋末，太阳落山早，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是用暮食的时辰了。
“回来了。”她刚一进立政殿的门，坐在桌案前的皇后就说道。
沈明檀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儿，视线落到皇后面前的一个小瓷碗上，果然看见里面盛的是黑乎乎的药汁，脚步瞬间慢了下来。
“皇后娘娘，臣女去小厨房看看暮食准备得怎么样了。”沈明檀实在不想喝药，准备拖延时间，先溜之大吉再说。
皇后抬头瞥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说道：“一下午不见人，回来后也不愿与本宫说说话，莫非阿檀还在生本宫的气？”
此事与帝后无关，至少在宁王的审判结果出来之前，沈明檀是怪不到帝后头上的，他们也不想这种事发生。
叹了口气，沈明檀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哄道：“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女并没有生您的气。”
“没生气就好，”皇后眼里溢出一丝笑意，抬手将药碗放到她面前，说，“喝药罢，已经不烫了。”
沈明檀眼看逃不过，只好端起药碗，闭上眼睛一口饮尽，喝完之后，嘴里全是苦涩的药味，她皱着眉头正要饮茶压一压时，身旁递来一盘香甜的蜜饯。
“沈宫令，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给你备下的蜜饯，让小厨房的庖人改了很多遍，滋味比别的更佳。”芳兰轻声说道。
皇后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多嘴。”
“是，奴婢多嘴了，该打。”说完，芳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沈明檀拿了一块蜜饯放入嘴里，入口清甜，香味比别的蜜饯更浓些，甜意在舌尖绽开，与香味相互交织，将嘴里苦涩的药味驱散，才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滋味确实好，多谢皇后娘娘挂心。”沈明檀咽下蜜饯后，颔首道。
“你喜欢就好，传膳罢。”皇后对芳兰说道。
芳兰又吩咐旁边的一个小宫女，小宫女领命去了小厨房传膳。
皇后虽然宽厚，但是宫里规矩极严，食不言是最基本的，莫说吃饭时说话了，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几不可闻，若不是殿内太过安静，怕是根本听不见。
用过晚膳，皇后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然后才坐下来与沈明檀闲话。
“今日下午去尚宫局是为了宫女不愿出宫一事吗？”皇后问道。
沈明檀点头：“是，吴尚宫约我过去详谈此事，已经办妥了。”
“哦？”皇后听见此事这么快就解决了，一下子来了兴趣，追问道，“与本宫说说，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领头上司要听下属汇报工作，下属也只能从命，于是沈明檀开口道：“这事说起来并不难，只要找到宫女们不愿出宫的原因并解决就好。”
皇后又问：“那宫女们为何不愿出宫？出宫能与家人团聚，也能自由婚配，不是好事儿吗？”
沈明檀摇头：“并不都是这样，不是所有女娘在家都能过好日子，大多数人家重男轻女，女娘们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做很多活计，不比宫里的活计轻松。”
听到此处，皇后皱了眉头，这是她不曾想到过的，她生于世家大族，不管是她家里还是交好的人家，对女娘们的教养都是非常精心的，从小过的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
她对民间的一些言论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竟如此严重。她以为，到底是骨肉血亲，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比不过在宫里为奴为婢。
只是，真相往往比传言更残酷。
见皇后沉默不言，沈明檀半垂眼眸，将嘴里刚要出口的一些话咽了回去。
她刚刚说的那些，还不算最惨的，在很多地方，为了给家里的男丁凑齐聘礼，会将女娘卖掉。
运气好的能被卖给采选使，清白地活下来，还能过好日子攒体己；运气不好的，要么去了青楼，要么去给豪绅富商当妾，清白不说，连活下来都难。
半晌，皇后叹了口气，继续问道：“我知道了，然后呢，你跟尚宫局是如何解决这事儿的？”
“愿意回家的就去信让家人来接，不愿意回去的，便去我的店铺做活。她们都有一技之长傍身，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只是在宫里待久了，外面的世界于她们而言是陌生的，心中会惶恐不安，这很正常。”
皇后一想，也是，让她忽然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也会心生不安，只是因着家里从小教养得好，比这些宫女们底气足一点，不会惶恐如斯。
“你原是宫里的人，还是本宫身边的，她们信你，所以此事才这样顺利。”说到这里，皇后已经猜出沈明檀她们是如何解决此事的了。
沈明檀颔首，表示皇后猜得没错，见皇后露出思索的神色，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缓解了口干舌燥带来的不适感。
之后皇后又问了些别的问题，沈明檀都一一解答，直到夜色已深，有小黄门过来传话，说明帝正在往立政殿来时，皇后才止住话茬。
“皇后娘娘，夜已深，臣女告退，若您还有何疑惑，明日臣女再为你解答。”沈明檀识趣地起身告辞。
“好，明早不用来给本宫请安。”
沈明檀：“诺。”
她退出立政殿后，有个小黄门提着灯笼过来，说：“沈宫令，咱家送你回去。”
是白天给她传话的那个小公公，沈明檀笑笑：“有劳。”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咱家的差事。”小黄门连声道。
夜里，帝后二人抵足而眠时，皇后忽然说：“陛下，阿檀近日为咱们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你说，我该怎么赏她呢？”
明帝近日政务繁忙，且后宫有皇后打理，他很放心，所以并不怎么关注后宫的事，此时听皇后如此说，他不解地问道：“何事，说来朕听听。”
因着夜已深，明帝明日还得早起，所以皇后简单地将宫女不愿出宫一事说给了明帝。
明帝听完，并未第一时间回话，片刻后才道：“她从小就知道为我们分忧，是个好孩子。你看着先赏些东西罢，等宁王一案结案后，朕再郑重地封赏她。”
“好。”皇后轻声应道。
明帝拍了拍皇后的手臂，声音温柔地哄道：“此事朕心中自有计较，梓潼且放宽心。快些睡罢，别想太多了。”
“嗯。”
翌日，皇后又赏了沈明檀许多东西。尚宫局那边也得了赏，阴霾了许多时日的尚宫局，终于拨云见日，晴朗起来。
-
十一月初，天气愈发寒冷，人说话时已经开始冒白气了，谢霁玄他们一行人终于从渝州回到了长安。
进城那日，惹来了长安城百姓们的围观，他们一行人经过的路上，都有百姓驻足观看，顺便跟身边相熟的人小声议论。
“那囚车里的便是宁王了罢？”
“肯定是，要不然能养出这么一身肥膘来？”
这话一出，惹来附近众人的赞同，可不是嘛，要不是每日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吃着，能长得这么胖？
好似一头圆滚滚的肥猪。
“他倒是活得好，却害死了那么多人，叫许多人家饱尝丧亲之痛，如今被谢少卿查出来，真是令人痛快。”有人义愤填膺。
“兄台说得是，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瞧，如今不就是报应来了吗？可见啊，人活一辈子，还是别作恶为好，说不定哪天就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谢霁玄他们一行人没有经过东市，所以沈明檀并未看见他押送宁王回京的一幕，等沈明檀得到消息时，已是第二日了。
沈记开门后，用饭的食客带来了长安城里的新消息，便是宁王昨日已经被押解回京了。
沈明檀听完后有一瞬间的失神，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她时不时就会想起的清冷嗓音。
“阿眠，我回来了。”
沈明檀转头，谢霁玄那张眉目疏淡的脸就映入眼帘，只是不如以往精神，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青色，脸上也带着长期赶路的疲倦之意，叫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地疼惜。
“回来了，想吃点儿什么，我亲自给你做。”沈明檀展颜一笑，柔声问道。
“都好，我就是想来见见你。”谢霁玄轻声说道。
沈明檀让他先去二楼的雅间等着，自己则去了庖屋，做了几道简单的开胃小菜。
出门在外，又急着赶路，肯定吃不好，此时不宜吃别的，吃点清淡的先养养胃最好。
等谢霁玄吃得差不多了，沈明檀才问：“说罢，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何事？”
今天去做核酸，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开门，最后跑去医院做的，还好医院那边每天都开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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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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