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薄荷并不难寻。翌日清晨，云芷衣趁着天色未明，在去往鹤苑的路上绕了点远，于潮湿的山坡背阴处，果然找到了几丛叶片边缘带着细密锯齿、散发着清冽气味的绿植。她依着那废人所说，摘了几片嫩叶，仔细嚼碎，将那带着凉意和微苦的草汁涂抹在衣角、袖口，尤其是裤腿的位置。
踏入鹤苑时，她心中仍有几分忐忑。那几只平日里最为倨傲、总爱守在路径旁的青羽鹤，在她靠近时，原本伸长的脖颈顿了顿，锐利的眼睛瞥向她，鼻翼微微翕动，竟真的没有像往常那般咄咄逼人地冲上来啄咬，只是不耐烦地扇了扇翅膀，踱步走开了。
一整日，云芷衣头一次没有被这些灵禽骚扰，得以顺利地清理完粪便，浇灌好灵草。虽然活计依旧繁重，但少了那份时刻提防攻击的紧绷与身体的额外伤痛，竟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轻松。
夕阳西下，她拖着依旧疲惫却不再添新伤的身体返回杂役区。路过那片熟悉的竹林时，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目光投向那日遇到灰袍废人的方向。
竹影婆娑，空无一人。
她说不清心底那一点点莫名的失落从何而来。或许，只是因为那是踏入这天衍宗以来，唯一一个……不算带着纯粹恶意与她交谈的人，尽管方式古怪，言辞刻薄。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在踏入杂役院门的瞬间便被打破。
张管事正阴沉着脸站在院中，三角眼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虽然沾了尘土却明显完好无损的裤腿上。
“云芷衣，”他声音冷硬，“今日鹤苑的活计，可还顺利？”
云芷衣心头一紧，垂下眼睫，低声道：“回管事，已按时完成。”
“完成？”张管事冷哼一声，猛地提高音量，“我看你是偷奸耍滑！有人看见你今日在鹤苑行动自如，那些青羽鹤竟不近你身！说！你用了什么邪门歪道？！”
院内其他杂役都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带着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云芷衣攥紧了手指。她不能说出那废人的事情，那只会给那个看似自身难保的人带来麻烦，也可能坐实自己“邪门”的罪名。
“弟子……不知。”她只能选择最笨拙的否认，“许是今日那些仙鹤心情尚可……”
“放屁！”张管事厉声打断，脸上横肉抖动，“青羽鹤什么性子谁不知道？定是你这灾星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老实！”
他扬起手中那根油光发亮的藤鞭，眼看就要抽下。
“张师弟，何事动怒？”一个略显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面容白皙的青年走了过来。他腰间挂着象征外门弟子的玉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张管事见到来人，脸色稍缓，但依旧难看，收起藤鞭，语气却恭敬了些：“原来是赵明师兄。没什么大事，就是教训个不守规矩的杂役。”
赵明目光落在云芷衣身上，打量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位……有名的师妹。”他转向张管事，“张师弟，些许小事，何必大动干戈。这位云师妹初来乍到，或许只是不懂规矩，稍加提点便是了。”
张管事似乎有些意外赵明会为云芷衣说话，但碍于对方外门弟子的身份，只得悻悻道：“师兄说的是。”
赵明又温和地对云芷衣道：“云师妹，杂役区有杂役区的规矩，好好做事，莫要行差踏错。若有什么难处……或许可以来找我。”他话语温和，眼神却像黏腻的蛛丝，缓缓扫过云芷衣因劳作而略显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
云芷衣心中一凛。这种看似善意的目光，她在凡间那些觊觎她家产的族亲脸上见过太多。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是，谢师兄提点。”
赵明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张管事交代了几句“多加照拂”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这才转身离去。
张管事狠狠瞪了云芷衣一眼，终究没再动手，只是压低声音警告：“别以为有人替你说了句话就能上天！给老子安分点！明天你去清理西山废弃丹房后面的药渣，那活儿重，我看你还怎么耍花样！”
西山废弃丹房？那里的药渣堆积多年，混杂着各种失效的丹毒，气味刺鼻，沾染久了据说连皮肤都会溃烂，是杂役区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役中的苦役。
云芷衣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张管事的刁难不会停止，而那个赵明师兄所谓的“善意”，恐怕比张管事的恶意更加危险。
夜色再次降临。同屋的杂役们因着白天赵明师兄的“关照”，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一层复杂的意味，有嫉妒，有探究，也有更深的排斥。云芷衣躺在坚硬冰冷的通铺上，毫无睡意。
白天鹤苑的短暂顺利，仿佛只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张管事的恶意，赵明师兄那令人不适的“关照”，像两张无形的网，正在向她收紧。
她悄悄摸向怀中，那里藏着几片白天特意留下的清心薄荷叶子。冰凉的触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在这污浊压抑的环境中，竟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那个神秘的废人……他随手的一句提点，让她暂时摆脱了灵禽的困扰，却也似乎无形中打破了某种平衡，引来了更深的注视与麻烦。
他，究竟是谁？
而前方等待她的西山丹房，又会藏着怎样的艰辛与……危机？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