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东方翙卬想都没想果断拒绝道。
月纤尘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或许你可以再与她商量商量后做决定。”说着撤下结界，带着谢熠退到了门外，给两人留出空间。
谢熠看着被东方翙卬大力关上的房门有些担忧地问：“他不肯放人怎么办……我们也不好真动手硬抢吧……”
月纤尘则轻轻一笑，示意她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熠的手指搭在自己胳膊上随意地敲击着。
那扇门最终还是被打开了，东方翙卬一改刚才狠厉的模样，笑意盈盈地开口道：“二位，怎么说我们也替你们养了这么多年，加点钱吧。”
月纤尘闻言微微点头，礼貌谦和道：“自然，辛苦费不会少你们的。”
风晞从东方翙卬身后走出来，走到月纤尘和谢熠身边，而他只是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看着。
“等一下。”他还是开口道：“一百万，现在就打在我卡上。”他一把将风晞拉回自己身边。
“什么时候钱到账什么时候我放人。”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谢熠愣了一下，立刻摸出手机打电话：“哦哦……行……喂？老赵？对，接到人了，要一百万，你现在把钱打过来，卡号是……”
她把手机递给东方翙卬，听他流利地报出一串卡号，然后挂断电话。
沉默在几人之间持续了五分钟后被一条短信提示音打破，一百万到账，他如约放人。
风晞跟着两人离开，他没再抬头看过一眼，只是站在门口，让穿堂冷风灌了满屋。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慢慢关上门，踱步到窗边，看着楼下变小的人影。直到小小的黑色车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拿起手机给陈苟打了个电话。
……
等陈苟风风火火赶回家时，东方翙卬正在凌乱的桌面上吃外卖，看见陈苟进门时还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刚到的串，中辣。”
陈苟不可置信东方翙卬这就把风晞给卖了，那可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东方翙卬却满不在意，他说风晞在他们那里会得到更妥善的照顾，而他们能得到钱，皆大欢喜。
陈苟几乎以为他被夺舍了：“你他妈真不在乎吗？”
东方翙卬拎着啤酒灌下一大口摇摇头，还安慰陈苟放宽心。
“她跟着我们也是受罪，我们不能帮她解决离魂之困，她也只会成为我们平淡生活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很轻“变数。”
陈苟气得发笑，冲上去猛地踹了一脚东方翙卬：“你疯了？！”
东方翙卬被他踹倒在地，没再说话。桌子上的烤串被他摔倒的时候带到地上全翻了，还带下来桌上一堆婚纱的设计草稿。
看着被油浸透的设计图，陈苟有一瞬的愣神。
“是她要走的。”
东方翙卬哑着嗓音开口：“我怎么能拦她……”
他哀求过她不要走。
那时，在房门被大力关上之后，东方翙卬将风晞带到沙发前坐下，自己则跪在她身前，双手撑在沙发上仰头望她。
他通红着眼眶求她不要走。
“我爱你……求求你……我不能……不能……求求你……”
见风晞的眸子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他着急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颤抖着拿出戒指想给她套上。
“我们结婚吧……我爱你……”
他去拉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也没表达出愿意接受的想法。
他抬头，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自己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最终，他将那枚戒指捏得变了形也没给她戴上。
他颓然地垂下手，泪珠落在她手背，烫得她缩了缩手。
东方翙卬将那枚变形的戒指重新塞回口袋里，胡乱地抹了抹满脸的泪痕。
“没事的……没事的……你……你要跟他们走，我……我陪你好不好？嗯？我也可以加入这个什么调查局的……”
话没说完，他就感受到了风晞身上传来的极强的抵触情绪，她强硬地收回了手，微微皱了皱眉。
“为什么……”
风晞没有回答他，只是身上传来的拒绝意味那么明显。
东方翙卬只能用尽全力扯出一个笑，然后掏出一张卡放在风晞的口袋里，告诉他卡的密码，又去写了好几张传送符藏在她身上。
他知道自己不能拦她，谁也不能禁锢一个本就自由的灵魂。
陈苟听完后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个独立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以爱之名将她捆在身边。
他把东方翙卬从地上拉起来，看着他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一遍一遍重播动物世界。
而风晞则已经被带到了东方超自然调查局的门口，随着月纤尘和谢熠人脸识别的通过，她跟在二人走进去，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此时，她身上那股一直萦绕着的探查灵力才终于被隔绝在外。
几乎是那股灵力消散的瞬间，风晞终于忍不住，离她更近的谢熠及时感受到她身上灵力的溃散，伸手扶住了她。
“她的灵力在逸散！身体没有灵力滋养马上要溃败了！找老墨！”
谢熠着急喊道，月纤尘没有犹豫立刻去找人。谢熠捏着风晞的肩给她灌送灵力，但全被挡了回去，甚至出现灵力倒灌的情况，她一下被巨大的反弹力震了出去，正撞到被月纤尘提溜来的墨平生身上。
“咳……”
墨平生年近半百，非常精瘦的一个小老头，被这么一撞，和谢熠两人一同飞了起来，还好被月纤尘及时拦了一下才不至于血溅当场。
“去……把她带到测灵室……咳……”
谢熠到底常年锻炼，又有灵力护体，很快恢复过来，先一步冲上去按住了灵力暴动的风晞，月纤尘随即操控银白色的长发将其紧紧捆住带到了二楼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里。
两人合力将她按在了屋内唯一的椅子上，风晞甫一坐下，扶手处立马出现两个黑金锁环锁住了她，灵力逸散的情况稍稍得到压制。
墨平生也来到她身后有条不紊地给她戴上一系列探查仪器然后和另外两人一起退到小房间外的操控室查看数据情况。
他们在外通过测灵室一整面的特制单向玻璃可以看见风晞低着头，身上的皮肤在迅速发皱甚至如老旧墙皮般掉落。
“她的灵识太强大了……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强悍的灵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怀疑她之前都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灵识，可能是直到最近压制不住了，所以外溢的灵识才被我们探测到了。”
墨平生很快下了结论，眉头紧皱。
月纤尘和谢熠忙问他解决方法，他犹豫了一下，决然道：“必须撕裂她的灵识，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具身体有容纳灵识的空间。”
三人看着测灵室里如秋风落叶般衰败的女孩，心里满是不忍。
但是时间紧张，容不得他们再犹豫下去了，墨平生在操控台上飞速操作。风晞脚下的地板升起又落下，几经变换后，以屋内的座椅为中心，地板上出现一个赤红色法阵。
撕裂灵识被认为是一种极其残忍的非人道酷刑，通常来讲，除非是那些穷凶极恶且确定不会向好的对社会造成极其重大伤害的恶灵，为了维护社会稳定，调查局才会用这种方式彻底打碎它们的意识，以保它们不会再作乱人间。
墨平生要启动这个法阵还未向上级报备，他也不确定这个方法有没有用，如果失败他可能会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断送一个年轻的生命，多重因素的考虑让他有些犹豫，他看着单向玻璃那头的女孩，却正对上她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双眼，心中一震。
他说不清那双黑眸里有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昏暗的测灵室里透过单向玻璃准确地捕捉到他的眼睛的。
但是那一刻，所有担忧与焦躁被抚平，他缓而慎地操纵开启了法阵。
霎时，血光包裹住了座椅上的风晞并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他隐约看见女孩仰头痛呼时长大的嘴，却没听见一点声音。
谢熠紧紧皱着眉头，将手按在玻璃上，似乎是希望这样能给她带去一点力量：“你说她过去压制了自己的灵识……那岂不是一直过着五感俱失的生活。”
月纤尘却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止。佛教将人内在心识分为八类。前五识，眼耳鼻舌身，这是我们常说的五感。后三识，意识，末那识和阿赖耶识。
其中，意识可以视作前五识信息的分析综合能力；末那识可以视作人的一种自我认识；阿赖耶识可以视作对宇宙万物的本源认识。”
墨平生轻叹一口气，接着他的话讲下去：“可以这么说——她过去就像一个只凭身体本能行动的小兽，几乎没有感知和思考外界一切信息的能力。”
谢熠闻言，看向因为疼痛浑身剧烈颤抖的风晞，眼中的心疼之意更浓。
法阵的运转眼看快要结束，三人却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墙面忽地被炸出一个大洞，众人循声望去，破口处，东方翙卬甩甩手上符纸燃尽后留下的青烟，看向他们三人，声音冷得淬了冰：
“碎，灵，阵。”
“呵。”他紧接着冷笑一声。
月纤尘还没来得及解释些什么，一道火焰直冲面门，还是谢熠反应及时将他和墨平生带离。
“不！”
月纤尘大喊一声，可那道灵火已经冲向了测灵室的玻璃墙面。
只听几道清脆的“咔咔”声响起，整面玻璃顷刻化为四溅的碎片。月纤尘立刻以发做网护住三人落向地面，再睁眼时，风晞已经安然无恙地被东方翙卬抱在了怀里。
“家妻顽劣，还是不劳各位照顾了。”
东方翙卬大概用了什么咒法，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底下是被听见警报后从楼里退出来的一干人员。
不远处高墙上，陈苟死死扒着墙沿，撅个屁股扭头朝他大喊：“检查过了，所有人都安全出来了！快点！走了！”
东方翙卬闻言单手掐诀，沉声道：“巽刅震晇，常利乾贞，中行独复，无妄！”
随着他的施咒，天地间忽而风云大作，紫色电光撕裂沉沉夜色，直直劈向面前大楼。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不堪，他提气前行，又引爆埋下的一连串爆破符，不管身后震响连连，火光冲天。
就在此刻，一位中年人站出来，声如洪钟，平息了混乱的局面：“那只是制造骚乱的佯攻！不要自乱阵脚！全力追捕他们！”
“谢熠！”
“我知道！”
东方翙卬听见这两道声音响起，心中没由来地一紧，随即一道带着金光的利箭便冲向了他，无论他怎么变换步伐路线都能锁定他的身形。
眼看金箭已经要追上他，东方翙卬咬咬牙准备推开怀里的风晞强行接下这一箭。
“陈苟！接住！”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怀里沉寂许久的少女突然开口，轻声问道：“家妻……是什么意思？”
东方翙卬手一顿，只见金箭停在两人身侧，再难前进半分，风晞微微伸出手对着金箭轻轻一点。
“收好。”
金箭一下子被调转箭头飞向发射它的谢熠身边，谢熠抬手要有所反应，金箭却在下一秒化作暖融融的光融回她体内。
两人落地，东方翙卬惊讶地瞪大双眼，千言万语堵在喉口，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了一句：“你会说话！”
风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留他在原地消化这件事。
她向众人微微点头示意，那个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中年人上前一步。
“赵局……”月纤尘想说些什么被赵辉摆摆手打断。
“小姑娘，先不说擅闯国家机关，威胁在职人员，但就拆毁国家机关重点设施这一条，就是大罪啊。”赵辉笑眯眯地平静叙述道。
风晞闻言摇摇头道：“你没有证据。”
“哦？这破败的大楼还不是证据吗？”赵辉扭头却发现刚刚在雷击和爆破双重毁灭下坍塌的大楼已经变得完好无损。
他心中暗自咂舌，面上不显，快走几步近前去看，身旁的墨平生也掏出了随身的水晶镜片进行观察。
墨平生惊讶地发现这些断裂处是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粘合在一起的，整栋大楼都以这种方式被强行恢复原状。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那个能操控如此强大灵力的少女：“这……是……是你？”
少女颔首，算是承认了。随后从衣摆处捻起一片看不出模样的黄纸碎片走向缓神的东方翙卬。
其实自从风晞离开后，月纤尘和谢熠都能感受到东方翙卬刻意在她身上留下的一抹探查灵力，只是进门后这抹主人不被记录在案的灵力就被布下了结界的调查局大门阻拦在外了。
但他们没想到东方翙卬还留了后手，那些他用精血绘制而成的传送符在被碎灵阵撕裂后，东方翙卬即刻便察觉到了异样，片刻千里赶到此处，硬生生破开了大门掳人。
风晞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句叹息：“你不该来的。”
她轻轻一揉，黄纸碎片变成黑灰。
陈苟这时也从高墙上翻下来，看了看这乌泱泱一大帮子人，又看了看风晞和东方翙卬，挠了挠头：“这……你？误会？”
风晞点了一下头。
“碎灵阵的气息，我不会认错。”东方翙卬的目光直直射过来，风晞却没接，还是月纤尘上前解释事情始末。
风晞背过身去，没去看任何一人。微风拂过，她站在月下。
而东方翙卬听完那些解释只觉得大脑一阵嗡鸣，心脏抽痛，他上前两步，伸手，轻触到她被风掀起的衣摆，又被烫到似地缩回去。
她没有回头，他没再靠近。
“好了。”赵辉拍了拍手，缓和了一下气氛：“既然来了，今晚不妨就在我们局里歇下吧，关于二位的处置我们也需要内部讨论一下，明天再给你们结果，你们觉得呢？”他说话时总是笑着的，身上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陈苟连连点头，拉着东方翙卬跟上了赵辉身后的指引人员。
月纤尘则和谢熠带着风晞去调查局给她安排的宿舍。
该说不说到底是国家机关，财大气粗，用建在繁华地带的小区做宿舍。寸土寸金，谢熠热情地在前面给风晞做介绍，她只是听着，没什么反应。
“好啦，你今天也很累了吧。”谢熠一拍手，见风晞转过头看她，朝她张开手，一个小巧的金色铃铛出现在她的手心，从气息上风晞能感觉到这个铃铛与她这几次惯用的金箭同源。
谢熠轻轻抬起风晞的手把小金铛放在她的手腕上，一条金线瞬间出现绕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今天经历了碎灵阵，现在身体可能还会很不舒服，早点休息，要是实在很难受不要忍着，摇摇铃铛，我就能感受到。”
她冲风晞大方一笑：“我就住你楼下，很近的，不要怕麻烦我。”
风晞看了一会儿手上的小金铃，轻轻晃了晃，然后就看见谢熠的眉心亮了亮。
她轻轻一笑，看着谢熠的眼睛。
月纤尘在旁发问：“怎么了吗？”
风晞摇摇头道：“只是觉得，大巫后羿的传人，也如你的祖先一样可靠。”
月纤尘和谢熠对视一眼，谢熠率先开口发问：“你靠什么判断的？我的武器？我的性命？长相？”
月纤尘在旁观察着风晞的表情。
她摇摇头，道：“感觉。你的力量与他同源，所以我能感觉到。”
月纤尘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风晞垂眸，不愿再多说。
“你先走吧，我和她再说几句。”
月纤尘微微偏头对谢熠说道，她点点头，没有做多纠结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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