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也哭睡着了,柳轻轻把他放到被窝里面。用湿巾小心地擦去赤也脸上的涕泪,梦里赤也还偶尔发出几声呜咽。
赤也的眼睛哭成了桃子,柳用传呼机跟前台要了冷敷贴。
实话说柳今天很累,昨天写论文到深夜守比赛直播,看到赤也的情况马上和幸村通话。那时赤也刚冲出球馆。
“精市,赤也怎么样。”
“不知道,他没有回答我,他现在跑出来了我不敢跟太近。等会儿说好吗他跑太快了。”幸村挂掉了电话。
柳一直在等幸村回电,握着手机等到了早上六点。收到了幸村的回电。
“赤也今天返程。他跑出去后我跟丢了一段,后来他自己走回去了。目前情绪是稳定的但我觉得他可能需要发一下脾气。”
“飞机降落在哪儿?”
请假流程太繁琐了,柳打算直接旷掉下午的课。结果八点第一节课他坐在教授面前两包纸都没能止住鼻血,而这位教授正是柳第二次晕倒时的目击者,让柳赶紧去医院别管请教不请假的。
柳天还没黑就坐在横滨机场了,一夜没睡他却清醒得睡不着。他在想见到赤也该说什么。
赤也不太好,这是柳的第一感觉。
直播镜头里的赤也没有什么大变化,没有瘦,肌肉量比起上一次出现在镜头前还多了一些。
柳看到的是赤也掩盖不住的疲惫,走动时前倾的身姿,垂下的球拍,视线一直落在地上。
这不是平时的赤也,他站上网球场一直是肆意张扬的。开球前挑衅时把球拍搁在肩上,扬着头俯视对手,进攻时双手持拍俯身盯死对手。赤也站在球场上就是一只猎豹,哪怕疲惫也不会让人看见。
第三局赤也的球拍脱手,之后一直没用右手接球。
输已成定局,柳凑近了屏幕盯着赤也的右手看,直播画质损失太多,看不到细节。只能从赤也移动中右臂的摆动来看不只是手的问题,整只手臂赤也都控制不了。
赤也跑出去时柳担心得手心出汗抓不住手机,以前赤也也因为和弦一郎吵架跑走过,那时他很快找到了赤也坐在石凳上嘀嘀咕咕地骂弦一郎。现在隔着半个地球他只能等精市的消息,什么都做不了让柳第一次这么焦虑。两个小时后幸村的回电他手抖得两次没接通,这两个小时他把所有最坏的情况想了一遍。
赤也根本没有如自己所愿慢慢变好,距离上一次看到赤也的采访影像也才两天,就算赤也不眠不休两天时间精神状态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只能是赤也之前一直在强撑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柳等待回电时快速翻看自己和赤也的聊天记录,自己究竟漏过了什么,手汗让他几次划不动屏幕。一切都没有问题,赤也说了很多训练时的趣事,分享了自己英语不好惹出的糗事还抱怨了教练的严厉和冷淡的队友,那时他收到这些邮件时甚至能想象到赤也的表情,赤也还瞒了自己什么?
柳一下子觉得自己不了解赤也了。
他需要去见赤也。
现在坐在了机场柳的焦虑稍有缓解,他慢慢组织起语言。出现问题那就去解决,这是他一贯作风。
机场内餐厅还算齐全也有便利店,但柳没什么胃口,他其实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全靠口袋里柳生之前分给他的葡萄糖块撑着。
八点了,赤也的航班没有延误,下机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赤也迟迟没有出现,柳又开始紧张了,在柳已经打算仗着腿长直接跨过护栏进去找人时,赤也出来了。
赤也是被迹部提出来的。
一月的横滨要下雪了,赤也穿着短袖短裤,身上披了一件大了一些的外套,迹部一只手提着赤也的衣领,一只手拖着两个箱子。
“赤也!”
柳跨过栏杆冲过去。
“柳?”迹部甩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头发,松开了提赤也的手让柳接过,“这小子不知道干什么了,现在听不懂人话,撞我背上也没认出我来就往墙上走。我本来打算送他去医院,柳你来接他的话,就麻烦你照顾他了,我九点有个董事会推不掉。”
“好的,谢谢你照顾他。”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赤也披上,把迹部的衣服还给他。迹部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拖着行李箱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出口飞奔了。
做这些事时赤也一直想走,柳抱着他他还埋在柳胸口原地踏步,似乎完全没发现多了一个人。
柳提上赤也的箱子搂着这个迷迷糊糊的赤也走出了机场。横滨冬日的晚风混着海的水汽,又湿又冷,赤也打了个哆嗦。柳帮赤也系上大衣的扣子,赤也有些站不稳。
“赤也,认出我是谁了吗?”
赤也靠着柳的手臂,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眼睛没有聚焦。
赤也脚步虚浮,走得慢,柳扶着他细细地检查着他身上。赤也没喝酒,没有酒味。凑近了有皂角的味道,是头发上传来的。赤也头发枯燥了不少,以前他是会为了洗发的香波在药妆店纠结好久的人,现在用肥皂洗发了。皂角味道下有淡淡的血味,而颈侧的抓痕没有了,赤也找到了新的发泄方式。
赤也的嘴唇开合,柳贴近了听。
“……不想回去,不回去,不回去……”
柳贴近赤也耳朵,轻声说:“好,赤也,我们不回去。”
赤也扭头和柳对上了视线,眼神依旧没有聚焦,却抓着柳不让他继续走了。就这么站了许久,赤也扶着柳的肩膀低头吐了出来。
“柳前辈!”
……
至少在走进房间前,一切都在柳的控制范围之内,赤也突然吐得翻天覆地也没让他手忙脚乱。一切脱轨是在赤也洗漱后。
柳当然看出来了赤也在清醒后非常紧张,出租车上一直拿指甲扣手指,不敢与他对上视线,借着车窗玻璃偷偷打量他。酒店自助机上取房卡时手抖得厉害,拆一次性牙刷时几次没撕开拿牙咬开的。洗脸时右手的护腕沾了水,顺手流下的水流变成黄褐色,是干掉的血迹遇水的颜色,赤也也发现瞒不下去了,从盥洗室出来时表情快哭出来了,赤也非常希望他可以主动提出离开的几率是100%,但柳本就是为了让赤也哭出来发泄而来的,更遑论柳确定赤也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了,怎么能够放心离开。
“切原,我们谈谈好吗?”
从赤也扑上来时一切脱轨了。
柳感觉自己低血糖了,眼前发黑,没能推开赤也。赤也咬破了他的嘴唇,疼痛让柳回神,在他用力推开赤也前赤也先放开了他。却没有给柳拾起理智的机会,跪倒在他身前抓下了他的裤子。
柳的大脑是宕机的,一片空白不如说是一瞬间涌进脑子的太多不知道要先回忆哪一个。
赤也的双唇,刚刚那个吻柳脑子发晕没有实感,现在清醒着用一种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感受,他要站不稳了。
没有余地给柳分辨自己的情绪,身体先一步于思想拽开了赤也。赤也的双唇开合,然后那些不应该和赤也有联系的话从中吐出。柳的手在颤抖,愤怒、悲伤、嫉妒情绪一下淹没了柳。不该是这样。
赤也的双唇柳曾经记住了每条唇纹,记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还记得下唇的触感。然后在记住的那天迫使自己忘掉。
那时柳高一,赤也初三在为升学头疼。他们约定了每周三次放学后在初中部的网球部室为赤也补习。那个时候幸村看见调侃柳太好心了总是惯着赤也,妈妈都不会这样宠。柳素来对付不了幸村的调侃立马举手投降。
补习很顺利,赤也很少在学习上这么用功,甚至自己做了“奋斗”的头带,柳没有想到头带是有实际效果的,赤也解几何时总会出一头汗,头带省去不少擦汗功夫。
一切都是正常的,直到那天柳迟到。
柳一向守时,提前预留了半个小时给意外。结果那天学生会开会超时,会议室门锁卡住,学生会第一次实践开会时不得带手机。全体手机都在门外的箱子里。三个意外让半小时一下不够用了,在等柳生撬门时,夏季的天已经快速黑了。柳很焦虑赤也还在等。弦一郎在质问柳生为何随身带便携螺丝刀,柳上前拉开了弦一郎,只希望柳生撬快点。
最后明显是生手的柳生拿便携螺丝刀把会议室重达两斤用料实诚的铁锁整个拆下来已经快七点了。柳顾不上和柳生弦一郎告别就冲出会议室,连门口的手机也没有拿。他往初中部飞奔,离他和赤也约定的时间已经超出两个多小时了,但赤也还在等的概率很高。
他冲进半开着门的网球部时,带动的风卷起了书页,赤也趴在摊开的习题本上睡着了,手里还虚握着笔。书页在脸上轻轻扫过也没有醒。
柳压抑住了急促的呼吸,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很晚了他应该叫醒赤也。
柳没有,他放任自己站在那里。黑暗让视觉丢失了一部分东西,也让一些平日里注意不到的细节放大。
门口路灯的光线穿过半掩的门,被柳的身躯几乎遮挡,零星的光线撒在赤也唇上。柳不曾注意过赤也浅浅的唇纹,这张嘴有很多的话,很多的表情,很少这样轻轻闭着。原来赤也的嘴角不笑时也有轻微的上扬。平日里那么锋利的人有这么温和的一张嘴,这双唇应该是柔软的,饱满的。
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食指贴上赤也的下唇。不敢用力,好像触碰的是果冻。用指尖滑过赤也的下唇,描摹了一遍唇角的弧度,滑回时赤也抿住了他的指尖,砸吧了一下嘴。
寒风灌进了柳的衣领,一下让柳回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俯下了身,离赤也如此之近,不过一指距离他们的鼻尖便要相触。
起身时柳看见让他如坠冰窖的画面。
仁王躺在网球部的沙发上,门里泄进的光线让他的眼睛在昏暗里发亮,他们对上了视线。
仁王闭上眼,翻了个身。
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把手从赤也脸上拿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醒赤也的,他手脚冰凉,连抬手都机械。
赤也没有醒利索,以前柳会选择送他回家,比之后赤也迷路再去找省事。那天柳没有,他像逃一样离开了网球部。
柳那天晚上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思考,把那天的一切不经处理直接遗忘。当你越想忘记一件事你会越不由自主地想到,但没有关系,柳有经验。他翻出了圆周率,不止是背诵,他用全部精力去想象那些数字写在纸上时墨迹的晕染,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勾划,去想象墨汁的研磨过程,去想象纸张的制作工艺。他的大脑可以多线处理,那就把每一线都占满。
他不曾处理那天的记忆,直接把原始记忆封存,只是背了两千多位圆周率,第二天他又如常对待赤也,还有仁王。
那天的记忆现在被翻了出来。
是,那天的记忆对于16岁的他可以想很多很多,自己的感情,性向,未来。可已经过去九年了,那时铺天盖地能压死自己的思绪也不再重要。他不再是需要靠背诵圆周率去回避自己行为的孩子。
柳知道,其实他回避的所有问题他在和仁王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就全部想清楚了。那一刻他觉得窒息,无关乎看见的人是仁王还是其他人,也无关乎看见的人有无恶意,只是那道视线就让他窒息。柳那一刻感觉自己不止被一个人看着,许多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柳恐惧仁王的视线落在赤也身上,他想挡住赤也腿却机械地抬不起来,仁王先一步闭眼翻身时柳才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柳其实那一刻就把照这么下去未来十年会发生什么都想了一遍,他恐惧那个未来,更恐惧因为自己让赤也暴露在那些视线下面临一样的未来。
之后的一切只是他在逃避。他那时觉得逃避就是最优的解决。
可为什么他努力了,赤也还是变成这样了,这个未来比自己九年前预想的更糟。
柳在发抖,看着眼前在拿性作践自己的赤也,不该是这样,他就是害怕赤也面对这些才一直去克制。他希望保护赤也那份天真直率,不要去面对他本不应该面对的那些污浊,不要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一天赤也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和她共度一生。
柳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越界这一切都是必然的,赤也的优点足够闪亮,也足够执着,他肯定能抓住他的爱情,赤也值得一份美好的受人祝福的爱。
那这幅跪地吐着秽语贬低自己的样子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赤也说的每句话都像子弹打进了柳的心脏,这一次柳不敢再做最坏的打算了,就像在逼他承认,你根本没保护好他,你连他的经历知道的都是假的,你不再受他信任,他变成这样你都做了什么。
……
……
……
柳的理智被一把火燃尽,他先一步抓住了赤也的手机狠狠砸了出去。
手机在地毯上蹦了一下。
今天整晚柳都在忍耐,在尽力忽视自己的愤怒,他的手几次握拳几次被自己强迫松开。可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立场去解释自己的愤怒。这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理智的线崩断。
你想和谁?如果你明确自己的性向了,谁会比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如果没有,你要伤害我伤害你自己到什么地步。这个混蛋。
赤也靠在柳的腿上,还在拨火。
“前辈做什么呢?前辈不肯我总要……”
柳掐住了切原的脸,俯身堵住了他接下去作乱的话。
赤也这张嘴今天没必要说话了。
柳也想问问赤也,知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察觉了他的心意故意用这种方式刺激他,还是今天换作别人也会那么做。
但算了,柳不想知道真相。
柳用舌尖扫过赤也的唇缝,那个让他九年前逃回家还指尖发烫的唇缝。赤也顺从地张开嘴,柳认真顺着赤也的齿痕扫过他口腔内壁每一道伤痕,新鲜的陈旧的。赤也痛得挣扎,柳用膝盖顶住了赤也的胸膛治住了他。
赤也很久以前同柳抱怨过嘴里总是咬破,一破就要长口疮。那时张大嘴让柳帮忙喷药。
“为什么会咬破。”
“因为生气的时候就会咬啊。”
“赤也以前似乎没有这个习惯。”
“因为你们老说我生气踢东西砸东西啊,我就改咬了。”
“……咬自己也不行。”
“反正你们看不见。”
柳把药往赤也舌头上狠喷了一下。
“啊!苦啊!柳前辈!”
那些咬痕已经深深刻进皮肉里了,是不是从那时起种下了伤害自己的种子。
柳从赤也口中退出与赤也双唇相贴厮磨。他是想过同赤也这么做的,在梦中,那个理智不受他约束的地方。那个梦里他只有这个想法,用嘴唇去感受那个柔软饱满的触感。他想牵着赤也的手,赤也的手比他小一码,很容易出汗,时常汗津津的,但柳觉得没有关系。那个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一株重瓣樱花树下接吻。那株樱花树花满荫,叶枝繁,黄叶落,白雪积,柳觉得和赤也是随树长大还是一成不变都很好,那个梦柳很幸福。所以他舍不得把那个本该封存的梦忘掉,醒来后梦就会被快速遗忘,他冲到桌前在本子上快速记下梦的每个细节。
柳想在赤也唇上狠狠咬一口,这是赤也自找的不是吗,故意诱惑他,故意激怒他,故意往他心上扎刀,故意伤害自己。柳露出了牙齿在唇上磨蹭许久,饱满的唇瓣哪里都合适下口,柳却咬不下去。
这双唇,柳在赤也睡着时不敢用力碰,在梦里不敢用力吻,在醒时不敢忘。现在牙齿衔住了终究舍不得咬下去。
柳现在连讨厌这双唇的主人都做不到。过去太多太多他以为遗忘实际封存的记忆涌现,柳一下陷入过去的情感走不出来。他以为能够藏一辈子,可赤也突然踢开了挡板,他的感情一下暴露在阳光下,连他自己都未曾给这份感情定过性,就要带着这份感情面对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赤也。
柳收起牙,赤也突然紧紧抱住了他。柳没有力气回抱,他的心今天被赤也捅穿了还没来得及修补。赤也越抱越紧,柳贴紧了赤也的心脏,也感受到赤也的啜泣,柳轻轻抱住赤也拍着他的背。从来都是这样,他拿这个混蛋一点办法没有。
赤也的哭声渐大,趴在柳的肩上开始嚎啕大哭,眼泪真的跟断线的珠子一样透过衣料弄湿了柳的肩膀。哭的时候赤也还啃了柳的肩膀一口,只是哭得抽抽搭搭用不上力咬。
柳不想去思考这算不算是完成任务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赤也哭睡着了。
赤也睡熟后柳为他清理了涕泪,处理了伤口。给赤也贴上眼贴避免明天醒过来眼睛肿得睁不开。清理完一切,柳很累,但现在一张床休息显然不合适。柳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赤也睡梦中还在打哭嗝,这就是个……柳的骂人词汇也就仅限笨蛋混蛋这些,再恶毒的他也不愿意想,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床上这个哭得可怜的人。
恶魔,对,赤也的确是个小恶魔。
柳觉得今天他无法思考,今晚发生的一切,赤也的伤,赤也的精神状态还有之前为什么会吐,明天要怎么面对赤也,他们的未来……一堆问题等他解决,而他的脑子锈住了,至于制造问题的人现在折腾睡着了,柳有那么一点点敲赤也爆栗子的冲动。
柳想笑,也许是情绪触底反弹,他觉得这种赤也制造问题,他负责解决的状况很像以前。
算了吧,至少今晚不会有什么事了,他真的累了,柳第一次选择把问题扔到明天再说。
他有点想打游戏,这种时刻,格斗游戏的确是消磨时光放空脑子的不二选择。他放在公寓那没拆封的游戏机和游戏碟错过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拆封机会。
嗯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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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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