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窗外树影沙沙。
褚成白跪在里堂冰冷的地板上,脑子还是一片混混沌沌晕晕乎乎的,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片欢声笑语里强撑着被人拉下去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渡华夫人扇了一巴掌后跪了一夜的。
脑子里不断循环反复的只有一句话:“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垂在身旁的手微微颤抖,原以为将褚宁带回来为乐湛换心,自己在这个家里就会有一席之地,前些日子的幻觉差点让他以为确实如此,今天这一出算是让这个美梦彻底打回原样。
冷汗吟吟间,一个身影从身边走过,抬眼正是他唯一的儿子乐湛,褚成白顿时如蒙大赦,“阿湛……”
劝劝你母亲,让我起来吧。
话未说出口,乐湛没有丝毫停驻从他身边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留下,好像陌生人一般,径直走到渡华夫人身边坐下。
“事已至此,母亲消消气吧。”他喝了口茶,语气淡淡的,很明显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心情。
“混账羔子,我说他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我撕破脸,原来是早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个护身符,百里诀啊百里诀,没想到宝居然押在他身上。”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褚成白身上,气得抄起乐湛手里的杯盏砸在他的脑门上,“要不是你那一巴掌,我早就将人绑下去了,轮得到他们在人前吆喝那么久,还让百里诀认了父。”
褚成白被砸的血流如注,心里恨得要命还得挤着脸赔笑,“夫人息怒,现在最要紧的是将那小混账扣下来,要是让他跟百里诀去了牵机门,我们从此再对他束手无策啊。”
“要你说?除了事后嚷嚷几句还能成什么事?阿湛,看清楚了,道侣找到这种不堪大用的人就是这种下场,你外祖当年死活不同意我和你爹在一起,我还为此绝食了一天,现在想想真是愚不可及!”
乐湛听着母亲源源不断的抱怨,不发一言,更没有为父亲辩解的意思。
褚成白本就长了一副气虚干瘪的小白脸模样,在一番言语打压下,本就单薄的骨头架子又矮了几分,他收拾碎瓷片的手顿了顿,难堪得无地自容。
但片刻后,褚成白再度拉起一脸苦气十足的笑脸,“为夫的错为夫的错,那不是看那小混账对夫人口出狂言,一时气昏了头吗,这件事放心交给我来办,我自然有办法将他留下来!”
乐湛脸色一下如雪霁云开,笑问:“父亲可以做到吗?”
这一点态度的转变让褚成白受宠若惊,赶紧说,“这是自然,褚宁从前多听我的话你们也是知道的,兴许是发现百里诀的真实身份才一时飘上天了,只要我拿亲爹的身份压一压他,他到时候就老实了。”
乐湛没有说话,无端想到褚宁最后那诡异的态度,总有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直觉。
事已至此,不管父亲中不中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乐湛收回了目光,下座将褚成白拉起来,“夜凉了,父亲快起来吧,您也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吧,还请父亲无论如何要留下哥哥才好,哪怕给他一个名分也没关系。”
褚成白自然是一万个答应,他深知这岂止是乐湛最后的机会,更是他自己最后的机会,两条命都牵在那一人身上。
“说起来,他怎么坠了一次涯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莫非真如话本里所说,叫人夺了舍,改头换面来报复来了。”渡华夫人咬着梅干说道。
“连理契是从前结下的,只能说他藏的太深了。”乐湛冷静说。
刚提到秦理,外面弟子就进来通传,称秦峰主求见,要亲口解释连理契一事,在殿外站了一夜,怎么也不肯走。
乐湛眉间浮起不耐,“愿意站就让他站着,不必来禀了。”
渡华夫人对儿子的态度相当满意,咬了口梨嘱咐说,“白日里那一出让秦理彻底戴上了背信弃义的帽子,名声已经臭了,这时候谁沾了他都是一身腥,千万不能拎不清,听见了吗?”
“知道,原本也只是看在他条件尚可,出了这种事大不了再退一次婚,反正是他隐瞒骗婚在先,错不在我。”
殿外,秦理站了大半夜,半个身子湮没在黑沉沉的树荫里,甚至还穿着白日里的喜服来不及换,此刻鲜艳的红被夜色渲染成了沉默的深黑色。
侍者们见请他不走,也只能听之任之了,直到过了宵禁的时间,万门下了栓,四下更是寂寥无比,秦理仍然不肯离去,站得板正的像棵亘古寂寥的古木。
身后无风起浪,树梢一阵突兀地战栗,叶片哗啦啦作响,像是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yào,”褚宁声音清越掷地有声,“好兴致呀,秦峰主今夜不与佳人共度洞房花烛夜,在这干站着做什么,赏月么?”
说完,他装模装样抬头看了看天。
从前还是杂役弟子的时候,褚宁连勤杂院都不让出,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就连打破宵禁溜达到主峰主殿都没人敢拦。
他踏在秋千的木板上,抓着藤绳,用匮乏的令人发笑的内力催动,有一着没一着地晃悠起来。
秦理动也未动,声音冷得滴水成冰说:“你至于要把事情做绝到这种地步吗?”
褚宁无奈摇头,说:“秦峰主这又是哪里的话?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真的只是来解开连理契成全你们一双璧人的,一番好意全然肺腑,否则也不会忍气吞声数十载。”
明月高悬于头顶,散落一地银质的光泽,穿透密密匝匝的桃林,秋千轻飘飘地晃悠着,光散落满地又摇又晃,褚宁平静地看着他,平日里寡淡无味的面容竟在月色阴影的映衬下对了几分诡谲的美感,秦理一时间有些晃神,再睁眼,眼前还是那个容貌平庸到让人提不起兴趣多看一眼的褚宁。
“咬人的狗不叫,果真如此,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吧?”秦理压下眸里的暗火。
杀意乘着过隙的风直直的刺向褚宁,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不对,只见秦理迈步走来,面无表情,眼底的厌恶却在不经意溢出来。
“你想要的不就是成为我的道侣吗,好,我现在就遂了你的心愿,明天我会通知宗主长老,与你结为道侣,没有婚宴,没有仪式,除了一个名分,其余的不要妄图从我身上得到。”
【系统:注意,主线剧情发生变化,请及时做出变更,宿主含泪答应与秦理结为道侣,在一众冷眼下过上守活寡的日子,白天看着道侣和弟弟眉来眼去,晚上忍受他的恶意凌辱,直到一直立场鲜明的徒弟百里诀也没能抵挡住诱惑爱上乐湛,宿主最后在枕边人和徒弟的合谋陷害下声名尽毁,被掏空心脏,死无葬身之地……】
褚宁:“?”
等会?谁同意了?
他一个心神俱震,差点从秋千上栽下来,不就是因为刚刚看到系统发布的选择性任务,可以提高总任务进度系数,想着闲来无事就来走一下剧情,罪不至此吧!
然而他这番表现成功混淆了“听到噩耗吓晕了”和“被天大的好事砸中幸福晕了”之间的差别,让秦理更多了几分嫌弃,“不必做这幅样子给我看,只要你老实待在太清宗为他放血。我会如约履行我身为道侣的承诺和义务。”
感情说到底还是为着他的好弟弟的事,褚宁站在秋千跟前平稳落地,所幸没有摔个狗啃泥,这一番话下来将褚宁恶心得不浅,为了扳回一城,他必须也说点同样炸裂的话。
“为爱卖身,果然还是秦峰主豁的出去,”褚宁凑上去打趣说,“只是你这一番好意也要看对方领不领情了,我那弟弟我是知道的,身边但凡出现一个更优项,他连正眼都不会给你一个,不然何来负罪入刑院一事,你……算了,当心点吧。”
“闭嘴,”阴影里,秦理再也绷不住冷静忍耐的表象,憎恶扭曲好像心魔怪物撑破了面目从隐秘之处钻出来占据主导,“从前种种都是误会,我明白他的难处,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指摘他的不是。”
褚宁好似压根没注意到他被激怒后头顶如黑雾般袅袅蒸腾的心魔,好言相劝说,“那就得注意了,千万别再二进宫叫人戳瞎了眼,世上唯一一颗石蟒瞳已经叫你用了,要是再成了瞎子可没人再陪着你出生入死走一趟了。”
“瞎”字本来就是秦理的禁忌,身边人无一敢提及,褚宁逮着人痛脚就是狂踩。
数百年的隐忍蛰伏下来,即便是习惯了忍耐的秦理也沉不住气了,一时间满地沙粒隐隐震颤,是至强修者发怒的前兆。
褚宁断定秦理不敢动真格,鼻尖点了点西边祠堂,那边百里诀正在跟灵逸尊者父子情深呢,“你现在不是刑院等死的瞎子,我也不是身份低下的杂役,互相掂量掂量彼此身份吧。”
秦理却不受他的威胁,想到那个不知为什么逃过他视线的连理契,在动手之前,他必须探探褚宁的虚实,想着,抬手就要将指尖的灵力灌入他的灵府。
“百里诀在知道自己有这么个父亲后忙着欢天喜地去了,他难道就有正眼看你一眼吗?未免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他这话倒是没错,百里诀一开始对这位自幼弃他不顾的父亲表现出激烈的抗拒,在褚宁的一番开解下才愿意敞开心扉和灵逸尊者说些话。
只是他这么一开解下来,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百里诀被人围了个人山人海,褚宁从山脚望到山顶也看不到个头,自然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不过探灵府虽然能最大程度探知到修者的修为,但其冒犯程度不亚于把手伸进人家□□里,褚宁想了想,反正秦理的任务分支已经结束了,干脆把他拖到犄角旮旯大卸八块,然后钉在城门楼上伪装成魔修干的。
这种想法一出,系统闻着味拉响警报就来了,但好像还没跑过来就被人踹远了,彻底偃旗息鼓,空中一缕青烟遏制住秦理掏裆的动作。
那不是本尊,而是分出一道神魂,在夜风里如细柳般被不断吹散又不断汇聚,形散而神聚,恍惚显现出绰约的人形,虽无面目,但其形态清雅出尘,有如月上聚雪,云中烟影。
秦理一惊,迅速抽剑回防,转身调动五成的内力想与对方拼上一拼,一时间天地异色,飓风狂啸,然而所有的攻击都无声无息消散在了对方死一般的平静中。
来者无意显山漏水,四周没有压迫性的气场,吸纳了秦理的攻势,原本地动山摇几乎拔根而起的书也被摁了回去,就连头顶的树叶也未曾因他的力量多晃动一个幅度,秦理所有的的锋芒和尖锐归于死寂,实力的悬殊堪比一根针无声无息垂直地掉入广袤深黑的海里,连一片浪花都没有激起。
到此时,秦理才明白,面对真正强大地力量,人是会控制不住的战栗和恐惧。
可震惊的不止他一个,褚宁暗暗收回要掐人脖子凹出的爪子。
他来到这个世界两百年整,一直本着过家家的态度,直到现在发现这个生存难度为0的低阶世界存在着一股未知的强大力量,即便知道对方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但这种被掌控的感觉恰好是褚宁最讨厌的。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强拖着他进这个sb世界的sb主神。
某攻:老婆的□□由我来守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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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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