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当然信,为什么不信?”云水瑶毫不犹豫地说,她又问阿宁,“你说要我救你,具体是怎么个救法?比如把镇子上的人全救出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阿宁稍有迟愣,露出几分正色,道:“这样太麻烦了,况且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想来也不太愿离开。只要能想办法化解怨气,把雾驱散就好。”
云水瑶了然,语气有几分无奈:“可是这雾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等我们出手就自己消退了,恐怕不太好解决。”
“不用对直接白雾出手。”阿宁年纪还小,说话时习惯仰起脸看人,孩子般天真稚气,“每次雾起时白天黑夜就会更替,这是一种能使空间重叠交替的阵法,只要能找到阵眼破除,雾就会自己散掉。”
云水瑶问:“你一直都待在雾隐镇,居然还找不到阵眼?”
阿宁说:“……我是半妖,妖力不稳,时有时无。白天就像普通人一样,夜里街上到处都是妖,我不方便行动。”他顿了顿,又道:“姐姐,你是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我不是一开始就说过相信你了吗?”云水瑶走过去,弯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盈盈地说,“不过这件事稍微有点麻烦,要不要帮你也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得先商量一下,待会再告诉你。”
阿宁抬头看向其他人,知道他们四个是一起的,他默了默,似在心中辨别她话的真假。片晌后,开口道:“好。”
要商量便不可能是当着他的面商量,阿宁说完这声好,自觉退出了屋里,又合上门,等在门外。
桌上一盏灯烛静静燃着,烛花跳动间发出轻微的毕波声。
李逢舟的腿站久了便开始发抖,燕微雨搀扶起他走到桌前坐下,他看向屋门,叹了口气:“我瞧这孩子也不像在说谎,若真是阵法,恐怕阵眼会不太好找。你们若想留下帮忙那就留下,若觉得麻烦也不打紧,毕竟我们人少他们妖多,等天亮离开后我会想办法告知捉妖署,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
“半妖从来不被族群接纳,身份最为卑贱。阿宁被父母抛弃,幸亏有他姐姐才能平安长大,我看他身上衣物干净合身,并不瘦弱,想来他姐姐对他是极好的。”李逢舟当年被燕微雨所救,由师父一手带大,对阿宁亦是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养育之恩,重如山岳。怨气一日不散,他姐姐魂灵也一日不得解脱。”
他对燕微雨说:“师父,我想留下来帮他。”
沈欺尘微微笑了,他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只和煦地说:“我都听师姐的。”
云水瑶想起茶摊上那两位姑娘的反应,若有所思。
若真如阿宁所说,是镇子上的人打死了他姐姐而遭到报复,毕竟是桩丑闻,两人缄口不提,不愿让外人知晓倒也说得过去。
但谨慎到连开口向她求救也不敢,性命关天的大事,两人一定不止有这点顾虑。
阿宁没有骗他们,但或许是隐瞒了什么,想要博取旁人信任时,大多只会说些对自己有利的。云水瑶不爱管闲事,但喜欢看热闹,她思忖片刻,而后说:“师父,我们留下来吧,找阵眼也耽误不了多久时间。”
三个徒弟都想留下来帮忙,燕微雨自然是没有异议。
他把守在门口望风的阿宁喊进来,面对小孩时,语气都刻意和缓许多:“我们可以帮你的忙,不过现在是晚上,外面不太安全,得等白天才能行动。”
几人肯留下帮忙,阿宁喜不自胜,他连忙把房间收拾好空出来:“现在离白天还早,你们好好休息一会吧,只要不出院子就是安全的。”
“我就在院子门口守着,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就好。”
雾隐镇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在镇上待了一天一夜,受了影响,此刻确有几分困倦。
阿宁家中另有两间空屋,不必挤在一处,四人熄掉灯烛,各自去休息。
***
晚风凉习,繁星闪烁。
夜深之后,妖大多聚集在市集中心,除去来过的几只犬妖,小院附近再没有其他妖出现过。
云水瑶坐在屋顶上吹风,她将两只纸蝴蝶用细如发丝的傀儡线连在一起,绕着眼前飞来飞去。
听闻有脚步声,她顿了下,收起蝴蝶回头望去:“你怎么上来了?”
“心里有事,想睡也睡不着。”沈欺尘在她身边坐下,他手里拿了几枝不知从哪儿摘来花枝,放在膝上,侧过脸看她,“姐姐,你为什么会想帮阿宁?”
云水瑶看他肩上空空的,便知小灰应该留在屋里睡觉,她无语道:“……你睡不着该不会就是在想这个?”
沈欺尘不答,温柔的眼眸望着她,又问:“你在可怜他?”
“这和可不可怜他有什么关系。”云水瑶莫名其妙,她低头把蝴蝶放回芥子袋里,“做事一定要有理由吗,我想做就做了。”
沈欺尘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轻声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人打死,如今他却连仇也报不了,难道不可怜吗?”
风簌簌地吹动着树梢,飘下几片落叶,几只乌鸦拍打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
云水瑶突然抬起头,和他眸光相对,她道:“你这样问我,是想听我说他可怜,还是想听我说不可怜?”
“或者说,你是想问我对阿宁的看法,还是想问其他的?”
沈欺尘被她这样认真看着,令他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好像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他垂下眸,从花枝上捋下来几朵嫩黄色的小花,勾起唇角:“我只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帮他罢了。”
月光如水,照得他侧脸如凝玉,温和漂亮,雪白无瑕。云水瑶看他唇下的小痣微微翘了起来,又浅又淡,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玉瓷上的细小瑕疵,美玉微瑕,反倒使人为之神往着迷。
她按捺住想伸手去戳一戳的冲动,转而问起旁的:“你今年多大了?”
沈欺尘回答说:“十七。”
云水瑶道:“洛阳上一次大火就是在十七年前。”
她语气稀松,好像只是突然想到便随口一提。沈欺尘容色如常,低着头,把细软的枝条和小黄花编在一起。
风声安静下来,月华如练,万籁俱寂。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云水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十七年前太子和皇后葬身火海,是年,沈欺尘恰好出生。
这两件事本该漠不相关,可宣平侯府起火那夜,云水瑶听全了他与黑衣人的对话,加之暗地又有刺客追杀,叫她心底难免起疑。
她不知十七年前太子年岁几何,原本只是无端的猜测罢了,眼下他的反应倒是叫她坐实了猜想。
燕微雨一直坚信十七年前的大火另有隐情,那么或许太子和皇后的死也并非不慎葬身火海这般简单。沈欺尘要拜燕微雨为师,除开他和小灰要完成的任务,也许其中也有他自身的考量。
无论事实如何,这些都是他的秘密,他此时不愿说,云水瑶也不会去逼问。
毕竟她身上也有现在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沈欺尘手指修长白皙,做起任何事情来都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比如泡茶,比如折蝴蝶,比如编花环。
他编花环快而细致,不待云水瑶看明白步骤,他就已经编好,抬手为她戴上。
云水瑶摸了摸脑袋上的花环,十分好奇:“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会?”
沈欺尘看着她道:“小时候我总生病,身体不好,在家中哪儿也不能去,我不能乱跑,就只能琢磨这些打发时间。”
他的蛊自出生起就在体内,幼时发作的厉害,他躺在床上浑身像被火烧一样灼痛难忍,呼吸困难,时常吐血,连水也喝不进去。是宣平侯夫妇二人守着他,轮流割腕放血,他吐多少,他们就给他喂多少,一碗血加一碗符水药吊着他的性命。
五岁之前,他到过最远的地方,是院子里的梨树树荫底下。
小灰不在,他没有系统,甚至不知道穿的是哪本书,要做的任务又是什么。
他一度迷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被蚕食、被同化,只能靠做一些之前就会的事情来提醒自己,他不属于这里。
可这些事情做得多了他却感到愈渐迷茫,他对现代的“家”没有太大的归属感,就算有朝一日能回去,也不觉得有多令人期待。
云水瑶听他这么说,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强烈的羞愧感。
她小时候几乎没生过大病,吃得香睡得好,反倒没什么耐心学习。要学的东西她通常只看一遍就会了,魔域的几个长老比较好糊弄,对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上仙界……
“那你还挺乖的,我小时候比较……”云水瑶斟酌了一下用词,她回忆说,“比较活泼好动,我不想去听讲学,我娘亲就总是找各种理由帮我请病假。后来有一次被那个可恶的白胡子老头……啊不是,是白胡子夫子识破了。他亲自上门把我娘和我一起抓回学堂罚抄,然后我娘和我用罚抄的纸折了一百只纸青蛙,夫子回来看见,气得心口疼了三天。”
她一边说着,还要用手比划,脑袋上的金鱼簪流苏一晃一晃,显得生动万分。
沈欺尘目不转睛,安静听她回忆起自己小时候。
那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其实很难想象这样不太着调的生活,与他乏陈无味的过去相比,更多了一份真实感。
两个人肩靠着肩,在屋顶上待了许久,直到天光浮动,钟声敲响,朝阳升起。
云水瑶小时候真的很欢乐,因为云月是穿越的(这个好像不难看出来?毕竟这里的蒸汽机是她发明出来的),她会答应给云水瑶请病假,其实还是因为自己懒得给她检查功课,母女两个一起被天帝多次警告,知道错了但坚决不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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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雾隐迷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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