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燕微雨披着最后一缕霞光匆忙赶回小院，见屋里人都到齐了，心下微松。他把斗笠摘下竖放在门边，合上门进屋：“西边两家绣坊和画铺都去看过了吗？”
“都看过了，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云水瑶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把灵果切成小块喂给小灰，手上沾了点汁水，半干时尤其黏腻，实在不舒服。
“姐姐，干净的。”沈欺尘适时递过来一块帕子，面料像是丝绸，金线暗纹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云水瑶非常自然地接过帕子，也没和他说谢谢，擦掉指间黏腻。她知道沈欺尘有洁癖，便没打算此时将帕子还回去：“这个等我洗了再……”
“没关系，给我吧。”沈欺尘把帕子脏掉的地方折叠起来，淡然说，“脏了扔掉就好，不必费心清洗，不过一条帕子而已。”
“……”
云水瑶默然片刻，不再想这条帕子，她撑着脑袋看小灰小口小口地啃灵果，问燕微雨：“师父，你那边有线索吗？”
燕微雨跑遍了翎霜常去的几家店铺，闲言碎语听了不少，线索却是一无所获。他摇头道：“或许我们猜错了，阵眼与这些地方无关。”
外面天色已暗，白雾渐起。
阿宁眼瞳中闪过一瞬紫光，他慢慢恢复了一点妖力，不再像白日般无精打采。
“我姐姐确实常去画铺和绣坊，她最爱画画和刺绣，若阵眼与这二者无关，我也想不出还可能藏在哪里了。”他见三人奔波劳累一整日，实是心有愧疚：“不如今天先早些休息了吧，明日再想其他办法。”
燕微雨摸摸下巴，却问他：“你先前说这间小院是你姐姐留下来的，她生前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屋内光线昏暗，阿宁点了盏灯，说：“原本是的。”他盯着跳动的烛火，眼眸沉沉，“后来她成了亲，就搬去和那个秀才一起住了，这里只剩下我。”
既然白雾为翎霜死后怨气所化，想破解阵法，必然要找全与她有关的线索。
燕微雨略一思索后问：“那他们家在何处？”
阿宁抬起头，面前火光晃动了一下，映亮他倒竖的双瞳，犹如一头野兽般直勾勾地盯着燕微雨。他怒声说：“那不是她的家，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家！”
他这怒火来得实在突然，屋里四人面面相看，竟不知是方才那句话说错了，纷纷转头向他看去。
阿宁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抹了把脸冷静下来，解释道：“那个秀才对她不好，所以那也不能算是她的家。”
阿宁不喜秀才，从他每次谈及此人的态度时便能轻易看出。作为弟弟，讨厌对姐姐不好的人这一点无可厚非。
云水瑶把最后一块灵果喂给小灰，抬头看着阿宁道：“你很爱你姐姐。”
阿宁不假思索：“我当然爱她，如果不是她，我或许早就死在外面。”
云水瑶又问他：“那要是她嫁了人，心有所属，你还会继续爱她吗？”
阿宁面色微变，登时有种被窥见隐秘的不安恼怒感。他眼神晦暗，迎着云水瑶的目光，平静地反问说：“她对我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爱她难道有错吗？”
云水瑶好似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试探，笑弯起眼，回答说：“知恩图报是好事，当然没错。”
她语气轻描淡写，好似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可阿宁看着她的笑脸，心底却隐隐感到不安，思绪翻滚，心不在焉，神情有片刻的茫然若失。
入夜之后，镇上群妖伺机而动，却唯独不敢靠近小院。阿宁身上疑点颇多，但至少待在小院里暂时是安全的。
云水瑶看天色不早了，便率先站起身要去休息：“师父，师兄，已经很晚了，今天就早点歇了吧，阵眼等明早天亮了再想办法也不迟。”她特意补充道：“雾隐镇现在到处都是妖，不得不防，夜里睡觉一定记得要关好门窗。”
燕微雨与李逢舟相看一眼，心中已然明了。燕微雨起身附和说：“忙活一天，是该休息了。”
云水瑶又看沈欺尘，伸出手说：“刚才手没擦干净，帕子再给我用一下。”
沈欺尘抬起眼，凝望她片晌，将叠好的帕子放在她手心。
“这个帕子应该不便宜，摸起来很舒服。”云水瑶屈起手指，隔着一层帕子，在他手心轻轻挠了挠，“洗了还能再用，还是不要扔了吧？”
沈欺尘感受到她的动作，乌浓的眼睫颤了下，他的手仍然覆在帕子上，虚虚笼住她的手。他也学她，指尖划过薄薄的帕子，轻声道：“这是我的。”
言下之意：他想扔就扔。
可惜云水瑶向来是不讲道理的，她将手一翻转，垫在他手心上，理所当然道：“你给我用了，现在就是我的。”
沈欺尘垂下眼，耐心地看着她用帕子又擦一遍手指，指尖隔着帕子，却恍若无物，触感分明，轻柔地拂过，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痒意。
他下意识想收拢手，掌心条件反射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触碰到她的。
云水瑶又展开他的手，说：“还没好，你别动。”
她背对着光亮，指尖一笔一划擦过他手心。
——今晚，小心阿宁。
沈欺尘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用指尖在她手心点了两下，作为回应。
阿宁盯着云水瑶的背影，心里愈发的惴惴不安。他总觉得云水瑶像是知道了什么，自己苦心等了许久，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他生了疑心，可又不好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只能想办法先探探其他人口风。
“师父，我先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云水瑶擦完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便出门往自己屋中走。
沈欺尘目光落在掌心，没一会，也站起来：“师父，我去休息了。”
燕微雨颔首道：“去吧，我和你师兄也要休息了。”
阿宁见他们都各自回房准备歇下了，便自觉退出屋外，守在院中。
这几人虽是师徒，可其中与云水瑶关系较亲近应当是沈欺尘，只有他从进入雾隐镇后，从头到尾一直与云水瑶待在一处。
阿宁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半路拦住沈欺尘，轻轻拽了他的衣角。
他嗓音稚嫩，天真地问道：“哥哥，你能陪我说会话吗？”
小灰想起云水瑶的提醒，再看阿宁时心内发毛，登时戒备地站直了。
【他干嘛突然找你说话，肯定有问题，不要理他！】
到了夜里，小院四面忽然狂风大作，低垂的乌云遮住星月，天空阴暗沉重。风声震耳，宛如暗夜鬼啸一般。
沈欺尘容色淡淡，看了眼阿宁抓在他衣角上的手，侧脸平静：“你想和我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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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雾隐迷踪（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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