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舟正躺在床上休息，闻到花香的一刹那，倏然睁开了眼。
“师父。”他在黑暗中喊了声燕微雨，双手撑在两侧艰难坐起身，低声说，“这花香有问题，是一种妖族奇蛊，不可久闻。”
“难怪你师妹要我们夜里锁好门窗，原来真有事发生。”一阵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后，燕微雨翻身坐起来，看了眼窗外天色，“你在屋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李逢舟想追上去，可无奈双腿无力难行，险些从床上摔下来，他喊住燕微雨：“师父，阿宁他……”
“腿疼就老实躺好休息，别随便乱动，等会摔伤了又得花掉我一大笔钱。”燕微雨退回来，托住李逢舟双腿将他扶回床上，“你想说阿宁什么？”
屋里并未点灯，夜色昏暗，李逢舟面容匿在阴影中，神情不辨。他低着头，轻声道：“阿宁是只半妖，他也是雪狐，我……”
“你与他不一样，不必想太多。”燕微雨打断他，他抖开一旁的锦被替李逢舟盖上，“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些年我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李逢舟低头默不作声。
燕微雨暗暗叹气，手搭在他脑袋上，重重揉了一把。他知晓李逢舟心思，无非是想自己与阿宁同为雪狐半妖，遭遇相似，因而生出了一点微妙的同情怜悯。
无论是他或云彩，都从未把李逢舟当成过异类看待，尽心抚养他长大。只是李逢舟心思太过敏感，常为身份自卑，并不敢在人前暴露。
“别想太多，什么族群血缘那都算个屁，你有师父，师父就是你的亲人。”燕微雨揉乱了他的头发，“你一个修了无情道的，杂念太多当心走火入魔。我还指望将来你给我养老送终。”
李逢舟掩在被子下的手紧攥成拳，平复好心绪，露出个轻松的笑脸：“我知道了，师父。”
花香气弥漫过一段时间后渐渐消淡了，燕微雨忧心另外两个徒弟，自行拔除蛊虫后，推门去了院中。
李逢舟坐在床上，将窗户推开条缝隙，看到燕微雨融进夜色中的背影，忽然间心潮起伏，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几乎将他瞬间淹没，苍白的手指颤抖着，用力攥紧了被子，口中喃喃地反复念着三个字。
可是这声音太轻太轻，叫窗外的风一吹就散开了，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
云水瑶和沈欺尘方从屋里出来，迎面撞上了满脸担忧的燕微雨。他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倒也没问为何他们会在一处，只道：“你们都闻到了花香没？”
“闻到了。”云水瑶站在门槛边上，弯眼笑着小声说，“师父不用担心，我们都没事，我都解决好了。”
燕微雨常常都要感叹自己真是神仙运气，能捡到这么个宝贝徒弟。他心里顿时踏实许多，眉目舒展开，问起正事：“你提醒我们要小心，难道是阿宁有问题？”
云水瑶点头，又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她看了一圈小院，阿宁还没回来，便道：“我想这间小院本身就是阵眼，其他妖都不敢进屋，而阿宁因为某些原因也下不了手。”
或许是他心有不舍，又或许是什么限制了他。
燕微雨扫了眼整间小院，眉间微皱：“若想破阵，岂非是要把这间院子都破坏掉？”
“现在还不着急。”沈欺尘低咳一声，夜里风凉，他还在站在屋里，半掩的屋门为他挡了些风，“倘若现在破阵，雾散之后，两个空间的限制被打破，夜里才能出现的妖也许会更加肆无忌惮。”
燕微雨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他面色凝重起来：“破阵前，我们得先想办法控制住阿宁和其他妖。”
“这个简单。”云水瑶从芥子袋里找出一块不太规整的辉石，划破手指，用血在空白的符纸上飞快画出几笔。
她将符纸拍在地上，登时燃起一小簇火苗，符纸焚烧殆尽后化为一道青色的小圈，自脚下向四周扩散，不消片刻围住了整间小院。
光圈之内有无数小光点随风飘起，幽若萤火，缓慢聚到桃树上方，像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洒落，融入每一寸枝梢。几颗花苞微微颤动着，苞叶轻轻散开，刹那间清香四溢。桃树前现出一道婀娜纤细的人影，女子一身淡粉色衣裙，面若桃李，正是翎霜。
阿宁无法下手，无非是翎霜在防备他。而阵法犹在，证明翎霜灵魄未散，只要找到哪怕一点她的气息，再将其搜集补全即可。
燕微雨一阵诧异，古籍有载搜灵聚灵术为神阶术法，连神游境大能也无法轻易使出。可云水瑶随随便便就成功了，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欺尘亦有片刻的惊奇，他容色不变，心里也在推测云水瑶的身份来历。
“我等了你很久。”翎霜从沉睡中苏醒，她睁开眼看向云水瑶，脸上露出点笑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能找到我。”
云水瑶愣了愣，也看着翎霜：“是你把我们卷来雾隐镇的？”
“是我。”翎霜面上稍有歉意，“白雾是我的意识所化，原本只是想把你一人留下，可近来我的力量越来越弱，白雾有时会不受控制，这才把其他人也一道卷了进来。”
云水瑶十分疑惑，瞧着她的眼睛问：“你难道认识我？”
翎霜却摇头：“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很熟悉的气息，我便猜想你一定会愿意帮我。”
她将右手一翻，手心赫然出现一枚淡青色的鳞片。
云水瑶心下一惊，急声问道：“这鳞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翎霜回忆说：“很久之前洛阳闹过一次水患，那时我还太小，掉进洪水里差点淹死，有位好心人救了我，是他将此物赠予我防身用。”
燕微雨认不出那枚鳞片是何物，却隐隐直觉此物不凡。
沈欺尘也在静静瞧望着鳞片，洛阳这些年未有过水患，翎霜所说大约是百年前的一次。那时民间出过一位散修，凭一人救了数千人性命。人皇于宫中设宴答谢，原想将其招入麾下，无奈他并无此意，宫宴后就再没了消息。
曾有传言这位散修是龙神转世，因被其从洪水中救出来的村民都称自己听到了龙啸之声，甚至有人亲眼见到一条青色的龙穿梭在水中。
不过这些到底没个真凭实据，真龙现世的说法不亚于天方夜谭。大多数人都只当是他们性命垂危时出现了幻觉，久而久之，便都成了无稽之谈。
沈欺尘眼神从鳞片上移开，他望向云水瑶的侧脸，半敛着眼眸，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翎霜被困在阵法中太久，灵魄不稳，凝出的身影近乎于透明，维持不了太久。她把鳞片托在掌心，话很坦诚：“姑娘，我不是坏人，我也没有想要害你们的意思。连累你们实在是无奈之举，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求你帮帮我吧。”
云水瑶能感受到鳞片上的气息属于苍溟，可这气息已然十分微弱，断断续续，说明苍溟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把这枚鳞片交给我。”
翎霜见她愿意帮忙，自是点头应好，一枚鳞片于她无足轻重，何况她如今早已身死，也派不上用场。
“你们猜得没错，阵眼就是这间小院，只要能把这里全部摧毁掉，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镇子上的妖都是阿宁引过来的，我不知道他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竟能让这些妖都听命于他。”有风拂过，翎霜身影被吹散了似的，晃了一晃，“我能想办法把其他妖都传送走，可阿宁太强了，我对付不了他。如果阵法失效，他恐怕会立刻对其他人下手。”
云水瑶如有所料：“阿宁没办法破坏阵眼，是你在防备他？”
翎霜听到这个问题，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间悔恨交加：“是。生产那日其实我并没有被打死，阿宁杀了我的孩子，开膛破肚，把心挖出来喂给我吊着我的命。他不知从哪听来的办法，想把镇上的人练成人丹给我续命，我不愿意，趁他不注意时给他下了束缚咒，不准他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她说到“人丹”时，沈欺尘神情有一瞬微不可查的变化，面无波澜地抬眸望向翎霜，听她继续道：“阿宁不死心，又引来一大群妖，我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能拼尽最后一口气化成白雾，把镇子分成白天黑夜两个空间。阿宁身上有我的束缚咒，他不能杀人，其他妖也受阵法限制，下不了杀手，只能以折磨人为乐。”
云水瑶听到这里，有些不解：“镇子上的人那样对你，而你居然还想着保护他们，你难道一点不恨吗？”
翎霜定了定神，才道：“……我的死说到底怨不了他们，没什么好恨的，只能怪我一时心软，救了条会咬人的毒蛇。如果不是阿宁当初悄悄下了蛊，指使我丈夫烧了我的羽衣，我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我的孩子也不会死，我们一家三口本该很幸福……”
“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恶魔，杀了他，求求你一定要杀了他！”
翎霜说到此处，几乎像痴了一般，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恐惧之中，眼里流下两行鲜红的血泪，直到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她卒然回神，竟然浑身颤抖起来。
阿宁从浓郁的夜色中走出，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紧着她：“姐姐，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战力排行：
1、云水瑶（？？？）
2、李逢舟（？？？）
3、燕微雨（80 曾经是100 无上限，但现在拉了）
4、沈欺尘（？？？ 虽然不明，但暂时排在最后，刚及格的水平，比普通人厉害）
这碗软饭沈欺尘吃得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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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逢舟是半妖，其实前面有小小的伏笔，比如他从来不用辉石，而阿宁也没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就是因为李逢舟也是半妖，他和燕微雨在一起，保护了燕微雨，阿宁只感觉到了沈欺尘被抓走了，如果有老婆觉得突兀，那可能我没写的太明白TvT后面有时间返回去修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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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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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雾隐迷踪（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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