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泠川依旧神情怔忪,因为恍惚所以没想明白方无讯话里的意思:“我的道是我的道,魔的道是魔的道?”
可他就是魔啊,这该怎么办?
所以哪怕入道,这天底下还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是人族不能容纳的魔族,大概也是魔族眼里的叛徒。
方无讯把人抱怀里,就像第一次遇见墨泠川那般安抚着对方,给墨泠川拍背顺气:“泠川,万物虽有灵,他们或许只是懂得何为喜怒哀恐怒乐,可感恩、悔恨、谅解、醒悟……这些情绪却不是每种生灵都懂的,不说别的生灵,就算是人也不一定每个人都有完整的七情六欲。”
人和魔真正的界线从来都不是血统。
“所以人修也可能变成展斜阳那样的泯灭人性不辩对错的魔修,有人心怀大义、有人恶贯满盈。”他们能接纳墨泠川,是因为哪怕墨泠川有一天真的作恶他们也有机会制止,阻止悲剧发生,可他们不能拿全天下去赌一群魔族的良知。
方无讯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清楚楚的传入墨泠川耳中,墨泠川很想问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魔,还能这样把他当师弟,还会和以前、现在这样为他答疑解惑吗?
正如所有人不敢赌魔族的良知一样,墨泠川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他能相信自己的师父师兄不会觊觎自己的至臻圣体,但是看了卷轴之后,他却不敢想相信他们真的能放下曾经骨血里的血海深仇,还愿意接纳自己一个异族。
“大师兄,我昨日是不是……”祁檀栾不知道为何去而复返,直接推门进来,见方无讯抱着墨泠川懵了一下,“怎么了这是?”
祁檀栾去扯墨泠川,看到墨泠川眼底那种破碎一般的难过,整个人就跟炸了毛的猫一般:“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还是受委屈了?刚刚还说没受委屈是不想让师兄担心是不是?你不怕,你只管说,师兄去找他给你出气。”
“这眼神,就跟要哭出来了一样,还想说没事骗我。”祁檀栾和方无讯不一样,他抱着墨泠川安慰的时候从来都是把人结结实实的抱在怀里,真的就跟养儿子一样,“没事没事,师兄在呢,受啥委屈了跟师兄说,师兄要是打不过也没事,我找师父哭去,我就说我给人欺负了,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丢人。”
方无讯揉着额角叹口气,他这段时间其实翻阅了不少资料,化形的魔族几千年前其实也出现过,但是从未记载过墨泠川这样的龙,甚至记载上的那些魔都是一化形就是成年人,而墨泠川估摸着不是,不然五年前也不会是一身伤的被送到浮白宗。
“老四,你放开他,我有些事问你。”方无讯长手一伸,干脆的将两个人分开,把墨泠川从祁檀栾那可以活生生把人憋死的抱法里解救出来,“先让泠川自己想想,想通了就好了。”
说完提着祁檀栾去了隔壁房间。
祁檀栾在方无讯手上的时候还不忘挥着手臂:“师弟,你有啥委屈尽管给师兄说,别憋着把自己憋坏了知不知道?”
方无讯哐当一声的把门关上:“小师弟是魔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祁檀栾虽然知道自家大师兄肯定是知道了,但是面对这样的质问还是忍不住的往架子后面躲:“就、就小师弟到山上的第三年,你们把他交给我养的第二年。”
天知道那时候墨泠川突然变成一条雪白色的长条在山上四处乱飞的时候他自己的魂都差点跟着飞了,还好那时候师兄师姐他们都不在,师父又正好闭关,不然这件事他也瞒不住。
“那你当时为何不说?”方无讯满脸果然如此的头疼。
祁檀栾倒是想说,可是他不敢啊,心里藏着秘密他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一天天提心吊胆的:“我怕二师兄知道后回来直接一剑把小师弟对半斩了。”
方无讯被祁檀栾那窝囊样弄的哭笑不得:“你不敢告诉老二,其他人呢?”
“谁知道你们心里到底喜不喜欢小师弟,当时问都没问就把人丢给我了。万一你们转头告诉二师兄了,小师弟不还是要被二师兄一剑斩了。”祁檀栾小声的吐槽,有理有据看似理直气壮,就是身体缩的更加厉害了。
他好不容易把孩子养熟了,要是就这样一剑被他师兄斩了,他找谁说去。
方无讯点着祁檀栾,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祁檀栾忽然眨眨眼,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站直身跟他对峙:“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就给他说要告诉师父,把他逐出师门,所以他才那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吧?”
“胡说什么呢?”方无讯每次都能被祁檀栾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想法气笑。
祁檀栾立马怂了下来,嘀咕:“那我就出去了一会,回来人就要哭不哭的,除了你还有谁。”
方无讯的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你给我好好说说,你第一次看见小师弟化为原型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啊,师弟因为灵台的原因一直要服用养元丹,那日我就是照常又给师弟练了一炉养元丹就给他吃了,我想着刚练出来还热乎,就寻思着多给他吃几颗,谁知道小师弟吃完还不过一个时辰,我就听到丹房外有龙吟声,一出去,好嘛,一道雪白色的长条,身上还挂着小师弟的衣服在满山头乱飞,我是抓都抓不住。”祁檀栾嗷了一声,感觉当时被墨泠川尾巴抽到脑袋那种发涨感到现在还能清晰感知。
“噗。”方无讯想到那场面,没忍住笑了一声。
俩活宝。
祁檀栾见方无讯笑他们两个人,立马瞪了方无讯一眼:“后来还是小师弟飞累了我才把他拖回去的。不过后面几天小师弟一直躲在他屋子里不出来,后来还小心点问过我有没有发生什么,他那时候表情怕得要死,我当然什么也没说。不过自从那次之后,小师弟就不是很敢亲近我了,估计他也是那次才知道自己是魔。”
说到最后祁檀栾语气里全是可惜,他当时好不容易把墨泠川养熟的,结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又变成刚到浮白宗那会的样子了。
见方无讯摸着下巴思考没有说话,祁檀栾心中焦虑:“大师兄你们刚刚到底说什么了,小师弟到底怎么了?是今日说起闻人家的事情他害怕了?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有没有跟他解释。”
“害怕?”方无讯听着这个词,觉得有趣,他们小师弟害怕的估计不是这个,“害怕或许有,更多的应该是物类其伤。”
祁檀栾大惊失色:“物类其伤?物类其伤什么?他为了那些魔族难过?他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苦,闻人家那些魔族可都过着好日子没管过他呢,他……不行,我要找他去。”
“回来。”方无讯把他拉回来,“小师弟那头脑简单的样子跟你肯定脱不开关系。”
祁檀栾想反驳但是又不敢,看着他们大师兄微微眯起来的眼睛,缩了缩脑袋:“他这样不行啊,他到时候要是犯糊涂怎么办?我们得告诉他他那些同族真的都不是东西。”
根本没必要为了那些魔族伤心。
“憨货,谁说他是为了那些魔族伤心,他就不能为了自己未来担心吗?”方无讯真想不明白这两个师弟是怎么能那么愣头青的。
“哦。”祁檀栾心放了下来,喜笑颜开,“师兄你早说啊,我还以为师弟……嘿嘿。”
方无讯松开手,他心里还有一件事放不下:“你既然两年前就知道这件事,那你这两年可有找到关于魔龙的记载?”
祁檀栾摊摊手:“肯定是没找到啊。龙的记载倒是不少,可是关于魔龙是半点都没见着。”
你若是说小师弟是记载里象征着祥瑞的龙嘛,可是小师弟身上那浓稠如墨的魔气又做不得假。可你要是说是魔龙,至臻圣体能被称为世间最好的炉鼎就是因为它极为纯净。
找不到出处,更想不明白小师弟是怎么来到修真界的。
“你今日忙完就回去吧。”方无讯点点头,心中另有打算。
“啊?回去?不要,我还要跟着小师弟。万一又……”祁檀栾想都不想的就拒绝这个要求。
“万一又被你带到什么小秘境出了意外。”方无讯笑得意味不明,“你自己回去还是我把你丢回去?”
祁檀栾自知理亏,讷讷的开口:“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越说声音越低,“我回去做什么,小师弟现在情况还没有稳定,我在、我在也好多照顾一下。”
“回去看书。书阁里那些藏书你两年应该还没看完,继续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魔龙的记载。”方无讯严肃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笑意,“你这么关心小师弟,想必你肯定是愿意的是吧?”
祁檀栾被说服,但还是有点不甘心:“这也不急……”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方无讯补道。
这下祁檀栾反驳不了半点,但心里还是有着挣扎:“那我现在回去了,小师弟身边没人看着,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那个闷葫芦又喜欢硬抗,或者想联系我们也联系不上,这可怎么办?”
“我会看着他的。”
“咦?”祁檀栾察觉到不对,恍然大悟,“这才是大师兄你把我赶回去的原因,对不对?你还隐瞒身份跟在小师弟身边,你到底是要干什么?你……”
祁檀栾一想到就气的牙痒痒,他想骂人,但是这个人是他大师兄他不敢:“你怎么能这样故意欺骗他,他那么信任你这个大师兄,你简直欺人太甚。”
要是日后小师弟知道了真相,怕是要气死。
“身为师弟,连自己大师兄的刀都认不出来,连自己家师兄师姐大名都不知道。”方无讯悠悠的看了他一眼。
方寻在方无讯手下过不了十招?
别说十招,这便是一招也过不了。
他们师父当初说这话估计也是看这傻小子居然连自己师兄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所以故意逗他。
祁檀栾呃了一声,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小师弟理亏哈。
虽然知道是墨泠川理亏在先,可是祁檀栾向来护短:“那也不能全怪小师弟是不是,你们也没给他说过自己大名啊。”
“那我也没见过谁下山历练几个月了还不知道魔教到底是哪个宗门的。”方无讯冷笑,“这种听一半漏一半的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祁檀栾彻底哑声,再说下去大师兄会不会揍小师弟不知道,但肯定会把他先揍一顿。
“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但凡他有心一点,就算认不出我的刀,不知道谢方是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师兄本名方寻,这就算了,到了神女观居然还认不出自己师姐。”方无讯一一数落着这一路行来墨泠川犯的错。
“那、那你也不能这样看他笑话是不是?”祁檀栾被说的冷汗直流,“他还小,犯迷糊不是正常的吗?对一个小孩子要求那么多干什么?谁家孩子不犯错?谁家孩子小时候不会闹几个笑话?”
祁檀栾越说腰杆越直,抬了抬下巴:“大师兄你一个一千多岁的人了,你还跟师弟这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计较这些,你真不害臊!”
反正大师兄的年纪比他们四个人加起来都大。
方无讯:“……”
好好好,强词夺理他是比不过祁檀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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