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贩似乎认得宫里的腰牌。
他两只眼睛斗在一起,勉强看清腰牌上的字后大惊失色瘫倒在地,尔后又迅速爬起来磕头道:“小、小的赵李有眼无珠,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回答我的问题。”沈锐说。
赵李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开口就是哭腔,“殿下,您问了什么,奴才想不起来了……”
冉玉没眼看地摇摇头,提醒他道:“这匕首。”
“……对对对匕首。” 赵李满头大汗地说。
“奴才是巡防卫的,昨日城郊河道上有船只失火,我去现场查看时拾到这把匕首,见它做工精细用料罕见是个值钱的宝贝,一时鬼迷心窍就私藏起来。”他老老实实交代道。
“私藏勘察现场的物品可是重罪,”冉玉说,“你这人怂成这样,找谁借的胆子敢这么做?”
赵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面色愈发慌乱,又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都怪小的贪财,求大人绕了奴才。”
“尽说废话。”冉玉推出袖剑,一边擦拭一边替他简单理理。
“先是触犯历法,后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你倒是说说,有什么理由饶你,该如何饶你?”他把袖剑慢慢贴上赵李的脖子。
“大、大人饶命,殿下饶命,饶命,饶命啊……” 赵李浑身瘫软窝在地上,头低低下垂不停地点着,嘴一直重复这几句话。
“如今巡防卫的招兵门槛这么低吗?”冉玉看向沈锐。
沈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冉玉于是清了清嗓子,又对那人正色道:“你刚才说,自己是给大皇子办差的?”
“奴才……还不是。”赵李把头埋在地上。
“什么叫还不是?”冉玉愣了愣。
“就是,”赵李支支吾吾,“就是,还没到时候。”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门路,”冉玉算是听明白了,“仔细交代吧,不差这几句了。”
于是就听他磕磕巴巴地把话往外挤。
原来这个赵李是礼部张大人的同乡,他在张大人的安排下在巡防卫占了个位置,时不时借在城中巡走的便利替张大人办些跑腿收钱递话的活。
前不久他从张大人那里得到消息,得知烟柳巷要重新开张了,陛下要安排一批暗兵驻扎烟柳巷,由大皇子沈舵掌管,于是他又立马奉上高于之前数倍的银子,提前预定这份美差。
冉玉心想,这位礼部的张大人也算有点本事,难怪沈亦君要整治他。
“还当是陛下赏识我才让我代班礼部呢,原来我就是个临时顶替,”冉玉看着沈锐,“怪不得这几日不见礼部其他几位大人,看来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二个同流合污都难拖干系。”
沈锐拿过他手中的龙鳞匕首,仔细检查着。
冉玉知道沈锐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心里一定不痛快,沈亦君把烟柳巷驻暗军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沈舵,还不让沈锐知道,看来还是对他这位太子不够信任。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沈舵从太子位上下来了,但是他也就只是丢了个头衔而已,其它并未受影响。沈亦君依旧倚重他对他寄予厚望,这一点,从沈亦君什么好事都要让沈舵沾上一沾就能看出。
话又说回来,有一件事冉玉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沈亦君为什么会废掉沈舵的太子身份让沈锐取而代之。
沈锐成为太子这件事其实是无心插柳,想想还挺神奇的。
当初他和沈锐手握其他皇子劣迹恶行的把柄,目的只是为了逼迫他们动用各自在朝中的势力,重提并拥立萧柔为后,把皇后头衔作为礼物给萧柔祝寿。
没想到这些人不识抬举,弄了个阳奉阴违,还暗中加害他们母子,几次都差点得手。沈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伤害萧柔更是触了他的逆鳞,这才决定对他们赶尽杀绝。
于是那段时间奂国宫中要闻频出,短短数月内,四个皇子接连畏罪自杀,当时身为太子的沈舵为自己没能给弟弟们做好表率而深感自责,引咎辞去太子之位,而沈亦君竟然就那么一口答应了。
他不仅一口就答应,而且还紧接着就另立沈锐为太子。
“太子殿下?”赵李磨磨蹭蹭半躬身子站起来,“我什么都说了,您看能不能让小的……”
“腰牌拿来。”冉玉朝赵李摊出一只手,赵李迟疑地看着冉玉,又偷偷瞟了眼沈锐。
冉玉不耐烦地朝他勾勾手,他慢吞吞地从腰间摸出腰牌,犹犹豫豫地放在冉玉手上,“那奴才……”
“快滚。”冉玉说。
“是是是,这就滚,多谢殿下,多谢大人。”赵李话都来不及说完,连滚带爬地跑了。
冉玉往手中一瞅,那腰牌哪里是巡防卫,分明是宫中太监的牌子。
“怪不得溜那么快。”他把腰牌递给沈锐看。
沈锐一看竟然笑了,拍拍冉玉拿着腰牌的手,说:“把它收好,留着说不定有用。”
见沈锐似乎并没有因为沈舵的事影响心情,冉玉松了口气。
集市上熙熙攘攘大家各挤各的,没人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冉玉领着沈锐继续扫街,边走边感叹,“这龙鳞匕首果真就该是你的,丢都丢了,老天上赶着都要遣人给你送来。”
“我不是说过吗,缘分自有定数。”沈锐说。
“得了吧,”冉玉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头先不知是谁悄摸摸派人去找没找到,心情差的哟,直接写在脸上了。”
突然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越来越多地目光往集市口看过去,好多人本来在摊子前挑东西,看见动静立马放下手中东西敢去凑热闹,人群骚动起来,本来就拥挤不堪的街道这下更乱了。
冉玉被赶过去凑热闹的人撞得接连往前走了好几步,拉住又一个从身后挤来的人问道:“前面怎么了?”
“不知道啊,”那人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你在我前边还问我,你这看热闹的功夫不行啊兄弟。”
“……您请。”冉玉松开他,免得耽误人凑热闹,可惜他挤到冉玉前面后,就再也没办法往前了。
越来越多的人赶去吃瓜,最后终于把街道堵得死死的,冉玉和沈锐所在的这段离事发地大概有点远,大家挤得动弹不得却谁也不知道是因为啥。
“喂——前面的,发生什么事了!”那人踮起脚,来了个千里传音。
“好像是打起来了,”七嘴八舌地有话传过来,“说是十来个高手围攻一个瞎子。”
“快跑快跑,打过来了——”
“挤什么你踩着我了!”
“前面杀红眼了,快逃啊!”
集市口那边忽然发出更大的骚动,刚才赶去往那边凑热闹的人听见架势不对,立马又调转方向往回跑,逃起命来横冲直撞不管不顾,有人被踩对着人群破口大破,不时还有尖叫声传出,集市陷入一片嘈杂混乱。
沈锐和冉玉对视一眼,脚下一登跃上旁边建筑的屋顶,只见街上乌泱泱一片全是后撤的人,不一会儿就跑了个干净,集市口那边的地上躺着五六个死状惨烈的黑衣尸体,余下五个蒙面黑衣人和一个身着灰袍的年轻男子一边缠斗一边朝这边靠近。
“那个穿灰衣服的看着有点眼熟。”冉玉越看越觉得那身衣服像是在哪里见过,“是登北!那几个黑衣服的身手了得啊,以多欺少,殿下,我去帮他!”
“等等,”沈锐拉住他,“他应付得来,先看看。”
这几人过了这么多轮招,登北连始终是赤手空拳,沈锐想看看他是不是有武器留着没用,如果有的话,是什么东西。
冉玉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二人潜在房顶上暗中观察。
登北连的胳膊上有一处刀伤,除此之外没见有别的伤口,那些黑衣人明显不是他的对手,出招始终慢他一步,他却好像并不大想伤害对方性命。
“殿下,你说这黑衣人是什么来历,黎国宫中派来追杀的?”冉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打斗的几人,登北连出手都恰好卡在对方招数之前,掌风凌厉之势不输刀剑,眨眼的功夫又一个放倒一个黑衣人。
“不好说,”沈锐观察登北连的出招,“如今大宴宾客国门打开,城中鱼龙混杂,各国朝堂和江湖人士汇聚在一起,难说出手的是什么人。”
冉玉点点头,“也是,他这么欠收拾的一个人,除了盗走进出山云谷的宝贝之外,兴许还惹上过其他仇家。”
“你和他很熟吗?”沈锐忽然扭头看他。
“熟不熟的,他不都是成天一副找打的样子吗,”冉玉说,“不管是不是为了那宝贝,这些人敢光天化日下闹这么大动静,背后力量不容小觑,登北再待在外面怕是不安全了。”
只听“哐当”几声黑衣人的刀被挑飞,其中一把直冲沈锐和冉玉藏身的屋顶飞来,贴着二人衣袖插在二人之间。
“我的天,”冉玉往旁边撤了撤,“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屋子下面登北连执一个黑衣人的手把刀反架在黑衣人脖子上,说:“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那黑衣人突然朝着街角喊道:“大人——”
下一秒就被飞掷而来的匕首贯破眉心,两眼一瞪死掉了。
转角处走出来一个身材劲瘦的中年男子。
“装,”登北连拿着黑衣人的刀往肩上一架,“蒙着脸,给谁装孙子呢?”
男子一言不发,向前走了几步,缓缓扯下面罩,露出两条八字胡。
“卓将军?!”还没待冉玉惊讶出声,卓进就雷霆出手,步步紧逼招招致命,逼得登北连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招架。
卓进在战场上是以一敌百的人,登北连和他没过几招就渐渐落了下风,避开他迎面一刀却被一掌直击右肩。
“操!”只听“咔擦”一声闷响,登北连瞬间五官扭曲。
“卓将军。”
正当冉玉着急该如何救人之际,沈锐忽然一跃而下,竟然就这么迎面上去打招呼了。
“卓将军好功夫。”沈锐说。
“太子殿下,”沈锐的出现明显在卓进意料之外,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解释道,“老臣——”
“这是本宫的一位朋友,”沈锐打断他,笑着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将军,无论如何,希望将军卖我个面子,放他一马。”
“太子殿下言重,您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卓进回答得毫不犹豫,也不多问,“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殿下和朋友叙旧了,臣先告退。”
“将军请便。”沈锐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有些事情本来我打算等过了这几日再说的,可如今不得不说了。” 冉玉从房顶下来,看着卓进离开的背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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