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莫妮卡将头从我的胸口处挪开,“我刚刚在听你的心跳呢。”她一手托腮,望着我,“你怎么那么困,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呢,还有你的猫。”
我抬头望了望,阿弥斯正趴在窗台上,小猫咪就是能睡。
“或许吧,不过睡了这么久,好像也并没有变得更精神——现在几点了?”屋外阳光正好。
“大概是上午,不到十一点,我没有看准确时间的概念,反正时间就只是概念。”莫妮卡拿出一个小花篮,什么花我也不认识,都是白色的素色的浅色的。
“你,没去卖花吗?”
“今天不用,今天的花,不用拿来卖,留给我自己。哎呀,卖花就是不好,别人都不能给我送花,我也不能去买。”
“看,魔法师要展现她厉害的魔法了。”莫妮卡将手伸到我耳朵后面,唰地变出一朵小花,顺便插在了我的头发上。
“要是我也会魔法就好了,可以哄骗小女孩。”
“啊,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呜呜哇哇啊。”
“呜呜哇哇是什么词儿啊。”
花朵插在我的头发上,歪头歪脑。
我们继续走着,莫妮卡似乎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我跟在她身后,脚尖连着脚后跟,可能是我没有洗脸的原因,似乎,我面前的世界,连同莫妮卡,都变得模糊了。
被阳光持续照射的生物都会变得懒洋洋的,正在行走的人减少了许多,估计那些人是在急急忙忙地寻找歇脚的地方吧。
路边的狗在摇头晃脑地打着呵欠,莫妮卡轻轻地叩门,开门的倒是个年轻的修女,只是开了一条小缝,露出冷冽的眼睛。
“什么事?”
“您好,请问神父在吗。”莫妮卡很明显地愣了愣。
“我就是神父。”修女的语速比较快。
“神父,不是男的吗?”莫妮卡弱弱地问。
“你,歧视我吗?”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关门了,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以及,似乎是对任何人的不屑一顾。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要拜访公墓,神父应该是管事的······ ”莫妮卡声音越来越小。
修女把门打开了 ,“请进吧,随便找个地方坐,我去拿表。”她走的很快。
“哇,她脸可真臭,仿佛别人欠她几百万一样。”我不禁吐槽着,“我以为这种职业,要耐心一点,温柔一点。”
莫妮卡撑着下巴,“万一人家恰好不开心呢,万一真的有人欠钱呢。”
“您可真是善解人意,卖花姑娘莫妮卡,怪不得你这么讨人喜呢,原来有读心术呢,要不我跟着你去卖花。
或者,要是有人能把欠我的几百万还了就好了,我得高兴得亲上几口,哦,我说的是钱。”她把表递给莫妮卡,“拜访哪一个?在这边写下名字吧,应该自己带了笔吧,我们这边只提供墓地。”
莫妮卡尴尬地说:“凯伦斯·布恩迪亚和简·布恩迪亚。”
“好了,托神父的福,钥匙给你们,自己去吧。”
墓碑,总是一种颜色,我随意摩挲了一位逝者的生平,是涂料啊,连石头都不是它本身的颜色呢。
天突然变得阴了,我抬头望望它,它回应我以微风,向我索要头上的小花作回礼。
有两个墓碑是挨在一起的,莫妮卡弯腰献花,静静地立着,看着。
又刮起了一阵风,一道不可逾越的裂隙似乎早已出现,只是站在莫妮卡身后的我,被吹得更远,它似乎一直存在,一面很窄很窄,莫妮卡踮起脚尖小心地站着,也没有回头的空间,一面很宽很宽,所有的花花草草都长在这里。
所以,那种“喜欢和别人搞好关系”的行为,是改变还是逃避呢?
————————
“是逃避。”
莫妮卡离开了,我也没有要一直陪同她的理由,孤独的人会享受孤独吗,我将钥匙还给修女。
“你来干什么?”她正在扫地,还有其他的修女,“今天没有传教,也不用做礼拜,而且,你是个异乡人,也不像是信徒的样子。”
“我是个普通人,我想要找神父。”修女停下她手中的活,“你找他干嘛,他只是神父,又不是真的有什么能与神沟通的能力,或者说,能够帮人赎罪,他自己或许罪孽深重,不知道生活有多混乱。”
“喂,这么说别人的坏话不好吧。”我小声地拽拽她的衣服,一边向四周看。
“我只是想找神父告解。”教堂里面有白鸽,看起来比广场上的鸽子有礼貌。
“找我就行,我可以充当知心大姐姐的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是不是应该坐到忏悔室里,才能够起到作用,我不见得你会问神父叫什么名字。”
“你扮演的身份又不是神父,知心大姐姐,我想和你认识认识。”
“真成过家家游戏了?”
我盯着她,不说话。
“特雷诺曼。”
“名字呢?”
“不告诉你。”
“好吧,我叫卡塔琳娜,没有姓氏。”
“你要向我倾诉什么呢,卡塔琳娜。”特雷诺曼小姐双手交织着。
我无聊地摆弄着手指,希望能像莫妮卡一样变出花来,到底我没有那神力。
特雷诺曼的脸上波澜不惊,说实话还有点臭。
“请告诉我,特雷诺曼小姐,请告诉我,您认为,乐于同别人搞好关系,的行为属于对孤独的努力还是逃避。”
我看向窗外,漂亮的彩色玻璃,还是画上去的,看不到外面,但是有几只鸽子落在了枝条上,影子一动一动的。
“是逃避。”白鸽说。
——————————
一从教堂出来就看到了似乎是恭候多时的阿弥斯,见到我后,她很是熟练地跳到我的肩膀上。
“你似乎有话要说。”阿弥斯用爪子拍拍我。
“但是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要我说,人与人之间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关系。血缘,地缘,这些算是什么,因为共同保持着一段相似的血液,或者说,我们曾经在叫着某个名字的地方生存,这样会有亲切感?
别扯了,是有精神洁癖吗,怎么样才算是心在一起?把你吞到肚子里,哈哈哈,这样是不是离得更近一点。
孤独,人们的孤独来源于,我们是有意识的人,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就算在同一个环境里经历同样的事情,想法也是不同的。
呀,其实我觉得,我最讨厌的就是亲戚,家人还有什么,啊,算了我不是博学的猫,你应该去问博学的人。”
她用尾巴指了指不远处的韦尔斯先生,看样子是在闲逛。
“下午好。”我朝他摆摆手,“韦尔斯先生是博学的人吗?”
“那当然了!”他很大声地肯定着。
(五)
我的质疑似乎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打击,感觉韦尔斯先生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或者爆炸成一片一片的。
“你知不知道教堂有一个,脾气不太好的脸很臭的修女。”
“你是说,安琪?”韦尔斯先生似乎在想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可恶,忘了姓什么了。”
“你居然知道名字。”我有些惊讶,难不成他真的很博学。
“啊,这件事,只要是在这住了稍长一段时间的居民都知道吧。也就几年前的事,这地方又不大,一点有些可以聊天的话题都能够被传说。
她只是房子着火了,父母都烧死了,应该是先被强盗杀死再烧家的吧,不过到最后她也没有投靠她的亲戚什么的,一直在教堂待着,明眼人都知道她并不是虔诚的信徒,谁管呢,她挺可怜的,大家都不管的。”
“好混乱的逻辑和关键词。”
“唉,和莫妮卡的经历差不多啦,唯一的区别是,莫妮卡的父母是自缢的,然后,她的房子还在?不过她也挺胆大的,能在死了人的屋子里住的那么,呃,不害怕。”
“喂喂喂,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啊,”我有些无奈,“你怎么说的那么轻松。”
“我又不是当事人,再说,这已经被当作是消遣了,虽然那是严肃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愿意不厌其烦地提起来鞭尸。”
“这么说,她们俩经历差不多,但是表现的却是几乎相反的态度了。”
“是啊,就是因为安琪的脾气,人们还总是提起她的过去,她的父母,可怜她没有经历多少父母的爱,但是大家都挺喜欢莫妮卡,她的父母倒是都淡忘了。”
我托着腮,似乎没有什么话要说了,韦尔斯先生也没有了。临走时朝他挥了挥手,管他看没看见。
我对长椅还是有着独特的情结,圣康斯坦丁广场的长椅尤为舒适。
我以手掩面,感觉心里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想些什么。
卡塔琳娜,是什么让你在这里徘徊不愿意离开,你的目标难道不是永远在前方吗。
你想见证什么吗,贪心的人。
鸽子不断地落在我的身旁。
我就这样一直坐到夜深。
我什么都没想。
我听到了很多声银币入水的“扑通”。
是谁把愿望说给了月亮听,
又是谁的愿望随着银币落了空。
莫妮卡,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会有神愿意弯下腰,低下头,去实现人的愿望吗。
我每天或在长椅上醒来,或在教堂里醒来,或伴着鸽子入睡,或伴着不安入睡。
有时陪着莫妮卡卖花,我的职责只是观望她,有时去教堂听听传教,看着安琪闭着眼依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她和我同样的无聊。
真是漫长的循环呢,我却很有耐心地在这里停留,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看到莫妮卡的结局吗?结局会像现在一样漫长吗。
我没有收到缇拉卡的任何一封回信。
“咕咕”鸽子把我啄醒,似乎我脸上有它喜爱的食物,机械性的每天掩盖了我不知道的本质,变故还是要自己创造。
“咚咚咚”我敲了敲教堂的门,果然是安琪,她开出一条缝,那凌乱的头发想要挤出一些来。
“今天不做礼拜。”门关得很有生机。
“安琪·特雷诺曼,我是来找你的。”她慢悠悠地开门,用不太精神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请进。”安琪穿着睡衣,两个字就展现了浓浓的鼻音,拖鞋在地上也没有力气。
”你生病了?”她似乎没有想把我带到房间里的意思,她又穿着睡衣,不想在外面停留,也不太愿意把我晾在外面,更不愿意回答我带有客套性的问题。
“啊,我该申请换房间了,为什么要住得那么,离门近。”
她的房间很是简洁,“刚睡醒的原因,一会就好了。”
她简单捋了捋头发,“吃过早饭了没。”我摇摇头,她从橱柜里找出个饭团扔给我。
“从哪知道的名字?莫妮卡告诉你的?阿嚏。”安琪换了一身便服。
“这不算是秘密吧。”我把饭团放进包里,“还有,你真的生病了。”
“然后呢,我生不生病,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然后了,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阿弥斯开心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要是你的猫掉毛,我就宰了你们两个。”安琪没表态,也算是表态了。
“你要一直跟着我吗?”安琪手握在门把上,回头望望我,我抱起阿弥斯,跟了出去。
“你今天不用装装样子吗?”阿弥斯挣脱我的手钻进包里,“只要我愿意,每天都是假期。”
安琪挎着一个包,她的背挺得很直。
“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啊。”
“哼,就算你再怎么奉承我,我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的。”她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已经开心到不行了。”
“臭小鬼,我怎么可能那么幼稚。”她快速地转过身,很用力地捏我的脸。
“呜,有些人被猜中了心思就死活不承认,我不说是谁。”
“小小屁孩,说话那么欠。”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阿弥斯从我的包里跳出来,“嗝~”她打了一个大家都能听到的嗝,而我的包,变得轻的不像话,她还舔了舔爪子。
“阿弥斯。”我不停地晃着她,“我的饭团,我的面包,我的鸽子蛋!”
“那个给你留着呢!”阿弥斯及时纠正我的错误。
“噗。”安琪注意到我看向她的目光,立马止住了笑,假装咳嗽两声,我幽幽地看着她,安琪又把头转走了。
趁我走神这空,阿弥斯蹿到了我的背上,原地转了几圈都没逮到她,眼见安琪越走越远。
“等等我啊!”我有些着急,小步向前跑去。
“再见。”她朝我挥了挥手,然后突然开始加速。
“啊?······喂!”安琪就是个幼稚鬼嘛,我不得不也拿出跑步的架势,“我腿短!等等我啊······”
听到我的求饶声,安琪扭过头朝我吐舌头。
“就是现在。”我找准方向,用力把阿弥斯扔出去,主角和安琪都是一脸懵的状态。
“好耶!”我作出胜利的架势,安琪倒是接住了阿弥斯,只不过向后趔趄了几步。
“嘿嘿。”我庆祝了两秒后就弯下腰大口喘气,安琪似乎是忘了呼吸,我都没有听到声音,只是感觉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怎么了?”我抬眼,安琪看着我因缺氧而红透了的脸,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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