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寅时，承晖殿外已是灯影幢幢，掌灯的宫女神色匆匆，却本能地谨守着规矩，将步伐放到最轻，不敢发出一丝惹贵人不快的杂音。
她甫一进门便朝着帷帘半开的龙床跪伏下去，垂下头盯着平整的地面，不敢看任何不该看的，就连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语气又轻又急：“陛下，秦将军今日班师回朝。”
龙床上的那位或许听到了，因为她没有要求宫女再次禀报。但让宫女忐忑的是，近期一提到秦将军就喜怒无常的那位如今却没有任何反应，是还没回过神来，还是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宫女无意识捏紧衣襟，迟迟无法落定的猜测让她的精神愈发紧绷，冷汗渐渐濡湿了后背，她咬咬牙，昏了头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慢慢抬眼，循着上移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望向龙床。
因为视角的原因，她先看到了一只白皙的手，那只手抓着床边垂落的皎纱，向右侧拉开，被皎纱遮挡朦朦胧胧的身影像拨云见月，彻底显露。让宫女心惊胆战的人身着一件单衣，盘着腿靠坐在龙床上，青丝从肩头流泻而下，一向被狠厉和阴鸷填充的双眸而今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荡漾着浮于表面的三分笑意。
“嗯，知道了，一会儿就去早朝。”桓王朝如今的皇帝微微歪头，模样无辜，情绪稳定得仿佛前几日那个一听到秦将军就暴怒的疯子不是她一样。年轻的女皇赤着脚下床，拿起衣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轻轻招了招手，便有几位宫女鱼贯而入，为她更衣，看见依旧跪得标准的某位，女皇轻轻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说，“行了，你也赶紧起来忙你的去吧。”
虽然感觉今日的陛下有些不太对劲，但目前来看陛下并不打算追究她的失礼。宫女如蒙大赦，连忙跪拜谢恩，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女皇的寝宫。
行至拐角，宫女擦了擦额角泌出的冷汗，呆呆地盯着手里的帕子，回想起早晨女皇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差点克制不住尖叫起来。陛下怕不是被夺舍了，不然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了......但想到女皇陛下为了皇位杀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还气死了老皇帝的暴行，为了全家的小命，也要把这事烂肚子里啊。
宫女拍了拍脸，彻底清醒了，她收起帕子，提着烛火将熄的灯盏，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此处。
.......
另一边，好不容易更完衣的女皇挥退了宫女，终于获得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她坐在铜镜前，抬手轻轻抚过镜子里模糊的面容。
0628出声提醒道：“万姐，快上早朝了。”
此时此刻掌控这具身体的正是万帆云——某种方面来说，宫女的“夺舍”猜测也没错——她微微晃了晃头，发间缀满的珠翠让她有些不适，而万帆云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格，反正还有一段时间，她索性坐在铜镜前耐心拔头上的发簪。
眼看她还没有什么动静，0628有些着急：“万姐，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进这个世界了，这次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万帆云一边取下零零碎碎的饰品，一边敲了敲手腕上的玉镯——0628的程序被秦孚羽篡改过，而今它只能选择万帆云的贴身饰物寄居——声音微带不快：“我为什么脱离三次，这件事不应该先问你们主神吗？”
0628瞬间噤声：“呃......”
“不过，也确实该出发了。”万帆云取下最后一支玉簪将其置在首饰匣内，随手用朱红的发带绑起头发，终于大发慈悲地起身出门，登上轿辇，近旁服侍的女官看见万帆云的装束，欲言又止，万帆云一个眼神过去，就彻底说不出话了。
此时天色还很暗，有掌灯的宫女在前面开路，轿辇走得很慢，女官幽灵般缀在后面，所有人都万分小心地前进着，生怕惹君王不快。趁此机会，万帆云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脑海里迅速复盘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从中提炼出有效信息。
初次穿越的体验称不上好，整个魂魄都好像跌进滚筒洗衣机里被搅散之后重组了一样，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万帆云期间来回折腾了三次，对这种程度的后遗症已经免疫。现在，她只是抵住太阳穴，轻轻阖上了眼帘。
她现在操纵的身体，原主叫顾雪清，身份是桓王朝刚刚登基的女皇，也是《痴情女皇俏皇夫》中的女主。
三天前，万帆云第一次循着坐标来到了这个世界外围，还没待她好好观察一番，就被一股不可抗力生拉硬拽进了顾雪清的躯体。
彼时的顾雪清身无外伤，呼吸平稳，在熟睡中被悄无声息地换了魂，一如曾经的叶舜英。万帆云从眩晕感中抽身的那一秒便已察觉到了这个令她无法忍受的事实，她暗暗咬牙，温温柔柔地呼唤小系统：“实习生，你应该欠我一个解释。”
0628浑身汗毛倒竖，求生欲让它谄媚地尬笑两声，毫不犹豫地将皮球踢给前任上司主神：“万姐！天地良心，我无法违抗主神大人的指令啊！这就是主神大人给您挑选的原主啊！”
0628心里的算盘拨得啪啪响，反正主神山高皇帝远，万帆云缺乏掣肘祂的手段，只能无能狂怒，到头来为了尽早离开这个世界把身体物归原主，肯定还要完成主神大人安排的任务啊！嘿嘿，这样它就两边都不得罪了，不论后面谁站上风都挑不出它0628半点错处。
“哦？是吗？”万帆云翻了个身，将整张脸藏进了阴影中。
这点0628并没有说谎，因此它回答得格外理直气壮：“对啊！”它甚至还翻出了和剧本一起发来的附件——一张主神与原主顾雪清签订的合同，大摇大摆地贴到了万帆云眼前，“你看，万姐，这里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这是顾雪清和主神大人的交易，她是自愿让出身体的。”
“所以您也完全不需要有什么负罪感，只要完成顾雪清的心愿就行了！”0628兴高采烈地说，它是真的觉得这对万帆云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万帆云一向对女孩子非常友善，从不急言令色，对于她们的愿望，更是会拿出十足的耐心和诚意。
可万帆云的回答却让心里觉得稳啦的0628大跌眼镜：“我拒绝。”
明明是最高级的系统，0628却有种喝水被呛住的感觉，它本以为自己经过几年的相处已经彻底理解了万帆云的行事风格，没想到.....没想到万帆云压根不按正常套路来！它此时已经不会感到悲愤了，更多是欲哭无泪的绝望和一丝丝困惑：“为什么？”
“系统，你还没搞清楚一件事。”万帆云还在闭着眼睛装睡，声音懒洋洋的：“那是你们主神和原主签的合同，不是原主和我，要履行也是你们主神去履行，而不是我，你们私自将意志强加给我，问过我的意见吗？”
“没问过也无所谓，我现在明确说明我的意愿：我不愿意。所以，没人可以逼我同意。”万帆云的意识轻轻松松地步入0628的后台，闲庭信步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而后，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脱离键。
0628想错了，脱离世界的权限并不在主神的掌控之下，所以万帆云除过选择替主神履约，还能够——直接离开这具身体，让原主回去。
或许是万帆云的忤逆意味太过强烈，主神堪称暴怒，反应也较之前快了好几倍，几乎在万帆云脱离身体的一刹那，一股猛烈的推力作用到她的意识体上，她又被主神踹回了顾雪清的身体。
连续的脱离和进入让万帆云有些克制不住的恶心和晕眩，但她的本能比她的生理反应更快，有心阻拦的0628连万帆云的名字都没喊完，便看到这位祖宗又一次稳稳地按下了脱离键。
主神不信邪，祂像和万帆云较劲一般又将她踹回去，这次祂的强迫已经带上了一点气急败坏。
眼看万帆云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0628急中生智，慌忙喊道：“万姐，你再这么不要命地搞下去，顾雪清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只有死亡才能脱离世界！”
万帆云顿了顿，她有些啼笑皆非：“系统，没有充足的把握，你觉得我会这么玩吗？这可是顾雪清的身体。”
“只有死亡才能脱离世界的原因是意识离开躯体后没有新的意识补充，可我很确信她的意识还寄存在系统内，倘若我真的接受了主神的合同，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我们会帮她实现愿望，这只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0628扬声反驳。
“但她的愿望，不应该由她本人亲自实现吗？”万帆云反问，她没理会0628吵人的喧闹，只坚定不移地按下了脱离。因为她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
第三次被踢进顾雪清的身体，万帆云已经逐渐驾轻熟路，她条件反射般要去摸脱离键，被0628的提议打断：“等等等等一下，你要不先看看主神大人的剧本和原主的愿望？说不定就找到改变主意的契机了呢！”
万帆云摸着下巴，语气像在夸奖自家养的小宠物：“0628，你的提议很有建设性，偶尔我觉得你还是有点用处的。”
憨憨系统0628嘿嘿傻乐：“真的吗？谢谢n......不对你根本不是在夸我吧？！”
万帆云没有接它的话茬，她已经翻出了主神传输过来的剧本，看到标题，她就挑高了眉毛：“《痴情女皇俏皇夫》？”
0628凑近看清那个标题，心里已经有数了：“万姐，我们很走运，这次剧本是个古代剧本。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穿越女在古代有着绝对的优势！’更何况你还有我这个——居家旅行必备的金手指——系统。不管你是想在古代大展宏图，还是悠闲种田，咱都能轻轻松松地做到！”
万帆云的表情有一点无语，她认真极了：“0628，你是不是被主神踹坏了脑子？”
0628：你礼貌吗？
万帆云耸耸肩，她完全不敢苟同：“谁告诉你原世界的土著就打不过穿越者的？”
可惜万帆云丝毫没有给一头雾水的0628解释的雅兴，她翻开了主神的剧本，兴味盎然地念出了主神相当短小精悍的文案：“幼时，她落魄无依，他誓死相随。他日她继承大统，不顾群臣劝谏封他为后。他是她的温柔乡，是她的避风港。后宫三千，只愿许你一世白首。”
“哇哦。”她浮夸地惊呼一声，做作捂唇，“祂居然换风格了诶。”
0628挺起胸脯：“那当然！我们主神大人也是非常热爱学习的。”
“那祂好棒棒哦。”万帆云敷衍地弯了弯唇，将视线移到了正文部分，0628也不再叽叽喳喳，开始和万帆云一起拜读主神的最新力作。
万帆云读的很快，但0628到底是高级的智脑，阅读速度比正常人类快了好几倍，当它全部读完时，万帆云刚好还差几章。
0628强忍着不剧透，但内心已然笃定万帆云不至于继续拒绝了。
主神大人，您真是个天才！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0628已经忍不住要仰天长啸了。
剧本内容过长，但0628用系统高强度的概括能力总结出了最符合这次剧本的概述：女主为了男主征服天下，男主靠征服女主征服天下！
展开来说，不受宠的公主顾雪清为了保护此生挚爱，即男主李文玉，一路杀光了自己称帝路上全部的竞争对手，逼死了自己的亲爹也就是老皇帝，担上了全天下的骂名，最终成功地将皇夫之位捧给了李文玉。而顾雪清自知自己生性愚钝，为了不辜负天下，政事都要与李文玉商议，在一次次的商议之中逐渐被李文玉折服，并最终禅位，退居后宫做了李文玉的皇后。
女主全程专注事业，和男主的爱情也可歌可泣，催人泪下，他们是从黑暗中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的真情，根本没得黑。
如果这都不算大女主，那什么才是大女主！
主神大人这次的剧本简直是为万帆云量身打造的啊！万帆云的精神需求在这次的剧本中都满足了，它0628就不信万帆云面对这种剧本都不动心！
万帆云还没有看完，她的视线在某段长久地停留。0628咂咂嘴，悄摸滚走看了眼原主的心愿。
【成为一个对得起家国和百姓，为万世开太平的君主。】
这一句明晃晃地挂在那里，0628有些懵懵懂懂，女主的国家不是在男主治理下一片兴兴向荣吗？男主在位期间做出了很多利国利民的政绩，不是吧？女主这都不满意？莫不是她既要又要，还是想自己当皇帝了？
虽然觉得女主的做法有些贪心，但0628完全不认为万帆云会继续拒绝这个身份。因为女主的设定可是女皇啊！拜托，哪个现代人没有做过回到古代当皇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梦？更何况是万帆云这种有着变态掌控欲的大魔王！之前只不过是没有条件，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0628不觉得万帆云会放弃。
毕竟，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全天下只有疯子和傻瓜才会拒绝。
如果未来的0628能回到这时候，它或许会愤愤不平地纠正自己：不，她还真就放弃了。
全天下只有疯子和傻瓜才会拒绝.....很不幸，它的宿主，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疯子和傻瓜。
明明是个能完美安放她近乎病态的掌控欲的身份，可她却在这种时刻犟得过分。
万帆云不会思考她本人能从原主是身份中得到什么，她只是说：“很遗憾，我并没有改变想法。”
“华夏的合同法规定，当事人依法享有自愿订立合同的权利，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非法干预。你们主神的做法是一种强权，而我并不认可这份合同中关于我的部分。除非你们让顾雪清亲自来和我谈，否则我们就继续这样耗下去。”
语毕，万帆云第三次进行了脱离。
可能是她方才的语气太过毋庸置疑，也可能是主神终于意识到继续跟这头犟驴耗下去根本讨不着好，总而言之，祂这次终于捏着鼻子将顾雪清的意识送到了万帆云面前，真是可喜可贺。
这是万帆云第一次见到顾雪清，她还没来得及看那具身体具体长什么样。两人的意识体打了个照面，而后万帆云在虚空中坐下，冲顾雪清一点头：“聊聊？”
她过于稀疏平常的态度让顾雪清有些意外，思索片刻，顾雪清最终还是坐在了万帆云面前，她不自在地频频摸脖子，坐在她对面的万帆云自然清楚原因——顾雪清的脖颈处有一条十几公分的伤口，因为是意识体，所以伤口并没有继续流血，只黑洞洞地留在那里，大咧咧地对每一个人展示自己。
意识体不会留下伤口，出现这种情况，要么顾雪清有意保留，要么她的意识体受到了重创，目前来看，前者可能性更高。因为意识体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光维持存在都要竭尽全力了，而顾雪清并未呈力竭之势。
正在思考之际，顾雪清猛地站起身，对万帆云深深鞠了一躬：“万姑娘，请你帮帮朕.....不，我。”
“朕.....我愿意拿我的躯壳来交换，只要你帮我完成愿望，这具躯壳就完全属于你，与我再无关系。”
不论顾雪清说什么始终无动于衷的万帆云终于动了，她微微抬眼，眼神中流露的意味名为无语：“谁问你那个了。”
顾雪清堪称清冷的面庞出现一丝裂纹：啊？
万帆云将主神的剧本翻得哗啦直响，她指了指刚才从0628那里顺出来的剧本：“这个叫剧本的东西，你知道了？”
顾雪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悔恨和悲痛在她死气沉沉的眸中一闪而过：“我死后，见到了自称主神的神明，祂给我看过了......大多数情节，确实如我所经历......”
“祂许诺我重来一次的机会，代价是出借自己的身体。”
“你答应了。”万帆云面无表情地陈述。
顾雪清点点头：“我想不出我不答应的理由。”
“即使你将付出一切，献祭灵魂？”万帆云黑沉沉的双眸平静无波地注视着顾雪清，模糊难辨的暗焰在某处默默燃烧。
顾雪清扯出一个苍凉的笑，万帆云辨不出那抹笑中是痛彻心扉的疼痛还是撕扯魂灵的悔恨更多一点，她只从这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中看到了隔江唱着□□花的歌女，一时失语。
“算不了什么，万姑娘。”顾雪清说，“倘若献祭灵魂就能挽救我犯下的滔天大错，那这算不了什么。”
万帆云似乎读懂了她的暗示，又似乎没有：“你无法向我转达你的真实经历？”
“是的。”顾雪清歉疚地说，“这是我和你对话的条件。”
万帆云眯起眼睛：“我知道了。”
她再次坐下，维持着面上最精心的微笑：“那我们换个话题吧，你的心愿是做个明君？”
“算是吧，我听神明说，你来自于后世，一定有比我多得多的办法。我不是个好君主，拜托你了。”
万帆云忽而有些头疼，她按住眉心，话音很轻地问对面的君王：“祂既然告诉你我来自后世，就没有告诉你后世已经不存在君主之说了吗？”
她们面对着面，一个穿着连衣裙，披散着卷发，一个披着染血的龙袍，鬓发一丝不苟地簪起，荒唐得像一场隔着时代洪流与历史对话的迷梦。
顾雪清暮色填充的眼眸闪过一丝幻觉般的光亮，她低声呢喃，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没有.....君主之说？”
“是啊。”万帆云看她感兴趣，索性将华夏的近现代史简单口述了一遍，重点讲述了马克思主义，又发散到了近代女子觉醒与女权运动，又一步步讲到了她所处的时代。
这场讲述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两人谁都不觉得乏味，等到最后一句话终于落定，两人都已泪流满面。
“简直像做梦一样。”顾雪清抹了一把脸，意识体不会流泪，也感觉不到泪痕，可她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涨热得紧，但心口处却前所未有的慰贴，“但我喜欢这个未来。”
“万姑娘，你的时代，真好。”
“那也是从古到今一点点走过来的。”万帆云侧过头，看着顾雪清郁色凝结的脸庞，“你登上那个位置时，应该也曾想过要为你希望的未来做些什么。”
“是啊，可是最后，我怎么就忘了呢......”顾雪清喃喃自语，而万帆云微笑着，一字一顿慢慢悠悠地道，“做一个明君，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一个好的政策颁布下去可能并不会带来好的结果，需要预防蒙蔽耳目的小人，需要听朝堂大臣们扯经，找最迂回最中庸的对策，或许，还需要谨言慎行，以防哪句话被史官记小本本，然后遗臭万年。”
顾雪清皱起眉：“正统，不都是这样的吗？”
万帆云好像非常惊讶：“朋友，你没忘记自己怎么得的皇位吧？杀父弑亲——你本来就不符合正统，那句话怎么说，想起来了——牝鸡司晨，你管那劳什子正统干嘛？”
“呃......”顾雪清无语凝噎，她蓦然发现面前这位“后人”逻辑清晰得不像话，堵她的话张口就来。
“你非常在乎身后名吗？”万帆云又抛出一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
顾雪清认真思考一番，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茫然说：“可是，从古到今，每一位帝王都会在乎啊......”
万帆云翻了个白眼——顾雪清信她所言皇帝之说被废的言论，她就没见过敢在她面前这么大胆完全不尊敬皇权的人：“需要我再提醒你吗？你已经弑亲登上皇位了，不管历史如何书写你，都会给你添上一笔牝鸡司晨的骂名，既然骂名早已注定，你管它干什么？不如将它彻底坐实。”
顾雪清发觉自己愈发不懂万帆云的脑回路了，但居然该死的有点道理：“万姑娘，你真是......大逆不道啊。”说起这个词，她自己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恍然又想起自己刚登基时那些古板大臣私底下唾沫横飞翻来覆去的几句话里，就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最高。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孬种到不敢当着她的面说？真是，太久远了，久远到刚登上皇位的意气风发，宛如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大逆不道是对我的褒奖。”万帆云尾音微扬，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这句评价，丝毫不知道谦逊怎么写，“我永远只能扮演一个角色，那便是我自己。所以假如我处在你这个位置，我只会成为一个比你更暴戾的暴君。”
“你的祖上确实出过女帝，所以你们才会传下公主也能入尚书房和皇子一起读书的祖训。而你已经知道我来自后世，也清楚我曾见过多么光明璀璨的未来，所以我会不顾一切地复现这份光景。”
“我桀骜不驯，我暴戾无常，我想要争一争，为我的曾经和你的未来。”万帆云冲顾雪清眨眨眼，唇角是最为张扬的弧度，“顾雪清，你敢争吗？”
敢争吗？短短三个字劈头盖脸地朝顾雪清砸下，让她眼眶温热，喉咙发紧。还没褪色的回忆在她眼前盘旋，在她还未登基的时候，她曾与某个人对月共酌，酒过三巡，她也曾豪情万丈，告诉那个人，她想还予天下女子自由，让女子以自由之身光明正大地行走世间。为了她的理想，她必须爬上那个位置。
那个人是怎么说的？想起来了，那个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的明月辉光比天上的那轮更盛：“您一定会的。愿我主得偿所愿。”
那个人曾说只要她还记得这份理想，就永不背叛。她也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但最后.....最后那个人被她以谋逆的罪名处死了。其实她很清楚，那个人从未背叛，谋逆的证据是她派去的人放置的。可，可从古至今的帝王不都是那么做的吗，谁让那个人不肯归还兵权。她当时确实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直到幕后黄雀露出尖牙利爪时，她才知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所以她将身体出借了出去，将献祭灵魂得来的重来机会拱手相让，因为她不敢面对被她亲手杀死的每一个人。
但现在，万帆云问她敢争吗？那个人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问的是皇位，她毫不犹豫，也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她说敢。而万帆云问的，显然不应是皇位，她问的大约是顾雪清最初的理想，而顾雪清确信，这同样没什么好犹豫的。
她向万帆云鞠躬，尽量让自己更有诚意：“敢，一切就交给万姑娘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万帆云盯着顾雪清的眼睛，声音郑重至极，“你真的是因为爱上了李文玉，才去争那个位置的吗？”
顾雪清因为万帆云的语气提起的一口气泄了，她摇摇头，没有一丝犹疑与躲闪，唯有这点，她从未质疑过自己：“其实是因为，想要为万世开太平的野心。”
“可我走到最后，把最初的愿望丢掉了。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只是......”
她抬起眼，疯狂流淌的痛悔充盈目力所及的每一处：“我害死了本不该死的人。我宁愿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作为赎罪......”
“我没问题了。”万帆云长舒一口气，她将0628写好的合同拿了出来，递给了顾雪清，“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条款清晰吗？签好就正式生效。”
“万姑娘，你真的很在意契约。”顾雪清由衷地感叹，她看了几眼，利索地签了名字，万帆云接过，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将其中一份交给顾雪清。
“我只是在乎我的底线。”万帆云屏蔽了0628，她不确定主神的眼线是否被完全清除，故而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借着给合同的动作拍了拍顾雪清的肩膀，一丝意识体的精神波动经由这次接触传递给了顾雪清，而后万帆云后退一步，继续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是眼角眉梢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交易达成。非常感谢你乐意帮我这个小忙。”
“在愿望达成之前，请好好地见证，我们的野心。”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好不容易考完试被绝区零和公子生贺视频硬控两周！下章老秦回归好耶！
今年有幸参加了公子生日会，进行了达拉崩吧的联词和后面的锋刃翻填！我的主人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世界二：《痴情女皇俏皇夫》（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