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钟声悠长,以金銮殿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万帆云从意识海中抽身而出,即刻有内使扶她下轿辇,钟鼓司开始奏乐,曲调万帆云此前未曾听闻,她颇有兴致地停滞片刻,可惜撑着五伞盖,四团扇的锦衣卫力士已然簇拥在侧,万帆云终究抬脚跨过了御门,坐上了雕龙镶金的御座。
这御座还是老皇帝——也就是顾雪清的亲爹亲自设计翻新的,然而他在万帆云来之前就被大逆不道的顾雪清气死了,他的龙椅自然也由顾雪清继承。当然,顾雪清勘破前尘后与万帆云签了合同,现在她的遗产由万帆云接收。可谓是“一椅传三代,人走椅还在。”
龙椅铺有软垫,舒适度尚可。万帆云兀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饶有兴致的目光一一扫过鸣鞭之后步入御道的各级官员。
0628就在这时见缝插针:“怎么样万姐,坐在龙椅上俯瞰群臣,有没有天下尽在我手的爽感?”
“系统。”万帆云右手支颐,懒懒散散地半倚着龙椅,“你可真是主神的小废物呢。”
0628:......我又怎么你了?
万帆云抬眼虚虚掠过宰相、侍中侍郎、六部尚书,语气懒洋洋的:“朝臣有一半都是先帝留下的人,顾雪清的心腹没几个,世家和门阀士族勾连,官官相护,嗯.....很棘手啊。”
“如果不是你们主神的剧本,顾雪清能不能坐上这个皇位都未可知。”万帆云耸耸肩,面上依旧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这就是我初次坐在这里的感想。顾雪清转手给我一个烂摊子,从今天起这个摊子就是我的责任了,没有什么爽或者不爽之说,但我会尽力将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0628大惊:“不对,你不是为了完成顾雪清的愿望吗,怎么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这个啊。”万帆云歪了歪头,十分无赖且理所应当地回,“因为我是万帆云啊。”
0628直接喷了出来。它想起很早之前看过一本系统界的疑难杂症,其中有一例叫绑后抑郁,话说新手系统小A绑定的宿主擅长无差别怼万物,还喜欢打击视野内任何活物的自尊,口头禅是“要不是为了你的能量,我用得着这么起早贪黑地做任务吗”。小A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高素质系统,具有与普通人类一致的道德观,经过宿主长年累月的摧残,小A患上了系统届最为罕见且无解的怪病——绑后抑郁。
小A开始愧疚,反思,无心辅助,小心翼翼,害怕宿主抛弃自己,害怕宿主举报自己,最终经过一个个小失误的累积产生了想自我销毁的想法,天知道它是怎么想的?!这可能就是绑后抑郁的可怕之处吧!
总之小A最后的结局就是被送去格式化,成为了新的系统个体。格式化是对一个系统最严重的惩罚了。即使过去了很多年,0628想到还是恐惧到浑身哆嗦。小系统咬着手帕回想起绑定万帆云后一路高歌猛进的翻车经历,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离绑后抑郁也相隔不远了,很快便伤心得哭成一个泪人。
0628的心理情况,万帆云丝毫不知,亦无暇关心。朝臣步入御道站定的时间很短,一拜三叩大礼之后,就正式开始早朝了。
但在鸿胪寺官员出班奏报之前,伴随着一阵细小的骚动,一青衣男子被内使引着,自御门大步而入,至万帆云面前只敷衍地福了福身,扭头就要在被特意置于龙椅右侧的软垫上落座。
“等等。”万帆云伸出胳膊象征性地拦住来人,眯起眼,慢慢悠悠地开口,语气称不上重,“好大的排场,王公公,你说是吗?”
被称作王公公的内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前额滴落,他全身颤抖,却仍哆哆嗦嗦地开口:“陛、陛下,您说李大人本应在朝堂有一席之地,特许他与您共治.....奴、奴才万万做不了主啊.....”
“奥——”万帆云拖长尾音,话音里惯常的三分笑意此时倒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意味,“原来是我的好皇夫啊。”
青衣男子,也就是主神的男主李文玉终于转过脸来正视万帆云,平心而论,李文玉相如其名,拥有一张文质彬彬,属于文弱书生的脸,但此时他的表情可算不上好看。
万帆云不是顾雪清,也不是主神剧本里的那个女主,眼睛没瞎,自然不会给李文玉找补,是以李文玉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眼底的烦憎,驳了面子的恼怒以及那一丝极其细微的轻视都被她悉数纳入眼帘。
万帆云没有说话,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落朝臣和李文玉眼中,便是皇上爱惨了皇夫,见到皇夫看她她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一些朝臣在心里暗暗摇头,祸乱朝纲,祸乱朝纲啊,皇上怎如此糊涂。忧心完,那杆秤上对女帝的蔑视,也稍稍多了几分。
李文玉扬了扬下巴,在顾雪清面前他一向是骄傲的,这种骄傲一面源于男人的自尊一面源于更深层更不可告人的隐秘,而今他也不认为已经成为他的女人的顾雪清会越过夫君的骄傲去,他皱起眉,口吻淡淡地问:“陛下,您许诺臣上朝堂之事,可是后悔了?”
“只是陛下,您闹脾气可以,万勿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御座前的骚动显然引起了朝臣的注意,丞相犹豫片刻,上前一步,得了万帆云眼神示意,这才垂头恭敬开口:“陛下,皇夫与您共治已有月余,未犯大错,不若先让皇夫坐下,早朝后再行商讨。”
万帆云歪了歪头,目中流露出实打实的困惑:“可是,我......咳,朕还什么都没说。”她差点说错自称,但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纠正皇帝的口误,于是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掩饰过去了。
虽然是第一次当皇帝,但万帆云到底做了二十多年富家小姐,身上自有被家世和金钱蕴养出的矜贵和傲气。她只微微抬眼,带着凉薄笑意的一瞥比凛冬的冰雪更加渗人,但她的嗓音依旧温润软和:“你们急着说这些,倒像是朕的不是了。”
几乎一瞬丞相后背便唰地流下了一层白毛汗,可他到底是两朝元老,老皇帝还在时他便是桓朝的丞相了,顾雪清在他眼里只能算是个难堪大任牝鸡司晨的女人,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他轻蔑的女皇面前露怯,故而勉力保持着挺立的脊背,将姿态做得更恭敬了些:“臣不敢。”
万帆云一只手撑在耳后,一只手轻轻敲着龙椅扶手,她在如何笑得更阴阳怪气方面向来天赋异鼎,更何况她还长了张开过光的嘴:“朕以为,后宫干政,已是大错。”
“还是说因为你们是男人,所以朕身为女人要与你们商议政事,还要假借另一位男人之手?”
这个指控相当严重,群臣脸色俱变,反应过来之后立即缩着脖子眼观鼻鼻观心,即使心里真这么想也不敢冒头触霉头。金銮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唯独李文玉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梗着脖子反驳万帆云:“登基时分明是陛下求着我共治天下,而今反悔又搬出后宫干政的言论,陛下口中的真情,看来也不过如此。”
万帆云则非常干脆地点头:“对,我反悔了,劳烦李皇夫回你的坤宁宫好好歇着。朕要上早朝了。”
群臣后面不知谁斗胆进谏一句:“陛下,快让皇夫坐下吧,后宫纠葛事小,耽搁朝政事大。”
万帆云点点头,非常客气地转向李文玉:“听到没有?耽搁朝政事大,请皇夫回宫。”她口吻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每一句都直往李文玉心窝子里戳,将他小心维护的自尊心戳得粉碎。
李文玉气得浑身发抖,彻底待不下去了,但他心中有怨,连礼数都顾不得周全,转身就跑出了金銮殿。
万帆云扭过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暗自摇头,嘴上嘀嘀咕咕地说着:“这皇夫也太不知礼数了,到底怎么做皇夫的?就这还想干政?多亏朕之前给他擦屁股才没搞出乱子好吧,这么一想,朕真乃仁德之君。”
她没有刻意控制声量大小,是以她身边的内使,金水桥下的力士,以及还没走远的李文玉,都听到了她的拉踩言论。
众位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站在台下继续装鹌鹑。而听了个正着的李文玉脚步踉跄了一下,一股邪火堵塞在胸腔,令他无端憋闷烦躁,他深吸一口气,温润书生的脸庞到底扭曲了一瞬:该死的狗皇帝!!!明明是他给她擦屁股!!!
李文玉带着一肚子气离开了,而万帆云继续坐在龙椅上不动如山。当事人对刚才的事浑不在意,众位大臣的八卦之心却已熊熊燃烧——不怪他们,毕竟此前女皇像被下了降头一般事事顺着皇夫,大有为博皇夫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架势,这次眼见皇夫生气却压根没有追上去哄的打算,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但饶是群臣再怎么好奇,早朝还是要继续的。万帆云甚至是所有人中最先进入状态的。
“众位爱卿啊。”万帆云幽幽道,“既然你们这么关心皇夫,他一走你们魂都没了,那不如朕把你们都纳入后宫给他作伴?”
众位朝臣打了个寒战,顿时环抱住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几位年过半百儿孙满堂的老臣甚至差点以头抢地,高呼“陛下万万不可”,可心里,却不免犯起了嘀咕。
当着众位朝臣的面,女皇说出这种话,真是......不知体统有伤风化!
但为了让女皇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按这位主的疯劲儿,她真做得出来啊,众臣可不愿去赌这个可能性,当务之急是赶紧说点什么转移女皇的注意力,于是被强行打断的早朝就这么旧事重提了:“陛下,早朝要紧。”
对着面色各异各怀鬼胎的朝臣,万帆云一脸淡笑,丝毫没有拉了一波仇恨后的自知之明,反而老怀大慰道:“诸位爱卿能这么想,朕心甚慰。既然如此,继续吧。”
鸿胪寺官员忙不迭出班,作揖奏报:“陛下,秦将军班师回朝,今日入京谢恩。”
万帆云“嗯”了一声,抬了抬手,底下顿时会过意来,宣了秦将军入殿。
在主神剧本里,这位将军只是一个简单的背景板,只有寥寥几笔的着墨,连名讳都没有详细记载。但不知为何,许是秦将军与秦孚羽相同的姓,又许是知道秦孚羽此刻就身处此方世界,万帆云的心脏难得急剧跳动起来,她在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除此之外还有些许难以明辨的情绪,并不浓烈,却紧扣心弦。
她并不急于叩问自己那些情绪源自什么,因为那位落笔于主神剧本,滞留于他人之口的秦将军已经拨开了朝臣,行至御前。
秦将军来得匆忙,身上犹带着浓重的露水气,朝服松松披在肩头,内里的软甲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虽然担着将军的头衔,但她身形匀称,并不五大三粗,一头少见的白发用简单的绸带高高束起,未像男子那般束发冠,也未合闺阁女子礼仪插簪。她站在台阶之下,与万帆云遥遥相对,不卑不亢,身姿利落地行了礼,露出一张与秦孚羽如出一辙的面容。
恍惚之间,漂泊轻风绕上柳枝,无定浮羽泅渡万里,撞入故人眼波。
万帆云怔怔凝望着她曾在回忆中勾勒千万遍的容颜,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仅仅一眼,她就确定了,这就是秦孚羽。或许在这种久别重逢的场景,她应该落泪的,可她眼眶干涩,一直梗在心口的那股气似乎也一下子泄干净了,半晌,她才缓慢地眨眨眼,积淤在胸腔的躁郁与烦闷都悉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终于寻到曾被夺走的所有物的安定感。在秦孚羽困惑的目光中,万帆云极轻地呼出浊气,垂下眸子掩去真实情绪:“秦将军回来就好。”
她看过主神的剧本,也和顾雪清交流过,自然知道这位秦将军是女子之身,也曾怀疑过秦将军与秦孚羽的关系,现今心底的猜想得到证实,万帆云有片刻的欣喜,但欣喜过后,是如潮的怀疑。
这是根植万帆云天性的猜疑心使然。要不然怎么说,她只会成为一名暴君?
万帆云任由猜忌如杂草疯长,面上依然一派悠然,她的食指仍不急不缓地叩着龙椅扶手,脑海里却在整理剧本中关于秦孚羽的部分。
秦将军是顾雪清夺得皇位的功臣之一,顾雪清对她有知遇之恩,她早年做过顾雪清的暗卫、探子,后来边境不稳,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上阵,是顾雪清力排众议,处处筹谋,举荐了她,也争得了几分兵权。顾雪清即位之后,也未收回兵权,反而给了她更大的权力,望她稳定边疆,秦将军也确实骁勇善战,短短几年便将蛮族逐出边境百里,将边境六城治成铁桶一块。她此次班师回朝,也是顾雪清见边境已定,授意下去的。
按理来说秦将军无父无母,伶仃一人,从微末到辉煌只效忠顾雪清一人,是帝王们最放心的臣下了。即使真要玩弄制衡之术,杀鸡儆猴,也轮不着她。但在主神的剧本里,顾雪清偏偏拿她开刀,以谋逆的罪名将她处死了,而且看顾雪清本人的反应,这事应该真发生过。
想到秦将军最后凌迟处死的结局,万帆云面无表情,不住叩击扶手的食指却慢慢蜷了下去。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自然也记得在主神的剧本里,搜查出秦将军谋逆证据之前,李文玉曾有意无意跟顾雪清提过:“秦卿骁勇,边境百姓皆只知秦卿,不知陛下,未来秦卿恐有不臣之心。”
而后就这么顺顺当当地,秦将军谋逆被处死,顾雪清用上了李文玉举荐的经世之才。
想着剧情,万帆云柔柔笑了,她敲了敲0628附身的玉镯:“系统,你说秦将军的死没有顾雪清的好皇夫推波助澜,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0628自看到秦将军那张脸便缩着脖子装鹌鹑,现在宿主找它,它实在不好躲避,哭唧唧地上线了:“万姐,我我我,这、他、我没脑子我完全想不到啊!”在大魔王身边保命的第一条,先自黑。
“主神大人没写的我也不知情啊!”保命第二条,不管万帆云怎么兴师问罪都先甩锅给大老板,这叫祸水东引.....啊呸,留存有生力量。
“罢了。”万帆云没想怪罪0628,她换了个姿势,右手撑在耳后,指节慢悠悠地绕着鬓后散落的发丝,看向秦孚羽的视线多了一丝笑意,“秦卿啊——”她故意拖长尾音,再正常不过的称呼由于相近的字音反倒多了些许暧昧的亲昵。
“你在外征战,平定叛乱,驱逐蛮夷,现今边境渐稳,百姓安居乐业,你居功甚伟,秦大将军的威名,朕即使在金銮殿上,也多有听闻。”万帆云微微俯身,似笑非笑的双眸对上秦孚羽毫无波澜的双眼,挑衅地挑起眉。
搁在文武百官眼里,便是陛下已经看不爽秦将军了,言语暗示秦将军功高盖主。哎呀呀,某人才班师回朝就被陛下厌弃,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要剥去兵权圈养王城了,到时候他们再也不用跟这个讨人厌的女同僚共事了。
这样才对嘛,女子毕竟是女子,还是打理内宅为本,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就算是陛下,也得和皇夫共治方可服众。
等等,他们是不是遗忘了什么......糟糕,是皇夫啊!本来应该坐在金銮殿上和陛下共治天下的皇夫今天被陛下气走了!现在坐在上面的只有虽然上过尚书房但因为是女子所以能力差强人意的陛下。
众臣沉默,众臣黯然神伤,众臣幽怨的目光死死锁住皇夫空空如也的座椅,内心垂泪。
万帆云将底下诸位的表情看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慢条斯理道:“秦卿忠心耿耿,是难得的将才,朕深觉从前的将军府窄□□仄,已配不上秦卿的身份,朕痛定思痛,决心要亲自监工为秦卿造一处更大更好的府邸。”
朝臣:啊?
秦孚羽浅色的眼眸浮现出几分诧异,许是想看看万帆云的真实目的,她只是略略拱手,垂眸谢恩。
户部尚书上前,垂头进谏:“陛下,这恐怕多有不妥。”
万帆云歪了歪头,眼神清澈又天真,无辜得像一只不慎打翻了花瓶的狸奴:“有何不妥?秦将军为了我们桓国数度出生入死,朕连给她建个符合她身份的府邸都不行?”
户部尚书一哽,但还是将心里所想掰开揉碎了说给万帆云听:“陛下,原本的将军府占地千亩,护院三千,已是最高规格,再往上,于礼不合。”
“再者,另建将军府需重新划地拨款,又一番国库周转,难免劳民伤财。”
“若将原有将军府推翻重建,秦将军刚刚回朝,又将去哪安顿?”
“哦——”万帆云恍然大悟,继而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户部尚书,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字字句句都在控诉,“尚书说这话,是在说秦卿一穷二白还德不配位吗?”
户部尚书:臣不是,臣没有,别瞎说啊陛下!
万帆云含着笑扫视底下的朝臣,声音凉飕飕的:“朕心知你们都瞧不起秦卿,认为她一介孤女又刚刚回朝,做的又是行伍之事,看不懂形势。即使她一路险象环生打到了这个地位,你们依然轻视她的能力。
“朕以前不提,是以为你们迟早会想通。朕真真没想到,堂堂男儿,竟连一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就这还都是朕的臣子,你们说你们,对得起朕吗?”
万帆云叹了口气,似乎对底下众臣失望至极,她用手抚了抚胸口,这才平静开口:“秦将军府邸所需银两,从朕的私库出。传朕口谕,朕与秦卿识于微末,当朕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时,秦卿便誓死追随,深信朕有帝王之姿,后朕即位,秦卿披甲挂帅,为安定天下奔波,朕时常感念,恨不能时时与秦卿畅谈,抵足而眠,秦卿外出征战,多有不测,暗伤缠身,朕恨不能以身替之,朕能有今日,秦卿居功甚伟,朕无以为报,只能以加官进爵等虚名报之。今将军府修缮,特许秦卿入承晖殿居住,出入自由,御前佩刀,圆朕长久之憾。”
说完这些,她弯起眼眸,带着隐秘的自得看着秦孚羽:“秦卿,你怎么看?”
秦孚羽摇摇头,单膝跪地,身姿依旧板正:“臣,谢主隆恩。”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宛如山野清泉,万帆云并不在意她有些生疏的语气,她在顾雪清的壳子里,看着底下微微蹙眉淡然平静的秦孚羽,云淡风轻地对0628说:“她猜到我不是顾雪清了。”
0628悚然一惊,差点跳起来:“什么?”
“系统,这又不难猜。”万帆云嫌弃道,她的视线饶有兴致地绕着秦孚羽打转,“如果她猜不出,这才不正常,毕竟我表现得那么明显。”
0628无语,它现在比较担心宿主的小命:“万姐,秦将军的名讳在边境能止小儿夜啼,她是确确实实手染鲜血杀了人的。虽然现在看不出秦孚羽经历了什么,但她的系统一定出现了问题,出现这个世界的她完全符合秦将军的行事作风,作为任务者的经历好像被她完全遗忘了。换言之,她现在只是桓朝的将军秦孚羽。”
万帆云知道0628的意思,无外乎是现今作为将军的秦孚羽不一定会记得起对她的私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想要找回被她划进领地的,她的所有物罢了。
她不需要秦孚羽的私情。
利益也好,共同的理想也罢,她可以绊住对方的筹码那么多,每一个,都比那虚无缥缈的私情来得真实。
这般想着,万帆云冲秦孚羽招招手,在后者绷着表情的注视下,她反手拍拍旁边属于李文玉的位置,笑眯了眼:“既如此,秦卿再帮朕个忙吧。”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内心咯噔一下,顿生不妙。接着就看到他们不省心的女皇兴味盎然地开口,一只手还不住拍着李文玉的位置,整个举动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朕看诸位爱卿不时盯着这个空位,望眼欲穿,想来也是皇夫坐这里久了,一时空置朝臣不习惯了。可皇夫因为破坏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深感愧疚,已不愿上朝。秦卿既是与朕一同走来的元老,又平乱有功,非要算的话朕这个位置也有三分是秦卿的,不若以后秦卿就坐上来吧。”
她语调轻快地说:“皇夫那样中庸的人坐在这里朝臣都能安心,秦卿坐在这里岂不是定海神针?”
诸位大臣:......
不要脸,那完全是因为李文玉是个男人!男人!他们看见李文玉还能安慰安慰自己女子做了皇帝还是要出嫁从夫的。现在,秦孚羽坐上去......那不是在变相说他们不如女子吗?!可偏生他们还不能直言进谏,不然就是没有容人的雅量,好赖话全让万帆云说了,半点没给自己讨着好。啊啊啊,他们怎么那么窝火呢?!
不过也不是着急的时候,那个位置可是和皇帝平起平坐啊,李文玉是女皇心尖尖上的人他当然可以,换了别人,陛下敢给,秦孚羽敢接吗?谁知道陛下是不是和皇夫赌气,等陛下消气了,皇夫哄一哄又和以前一样了。到时候秦孚羽照样落不着好。可现在不接,就是当众下了陛下面子,秦孚羽还是落不着好。啧啧,陛下心真黑,不愧是杀光了兄弟姐妹继位的狠人,这坑挖的......所以她果然还是看不爽秦孚羽吧!
他们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却没想到秦孚羽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真的走上去一展衣袍坐到了万帆云身侧,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朝臣又沉默了一瞬。完了完了,未来陛下要搞秦孚羽,罪名都是现成的,这秦孚羽果然是泥腿子,太作死了。
再打眼一看,哎陛下面对此等大不敬居然面不改色还带着笑意,她真能忍,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阴秦孚羽呢,毕竟秦孚羽后面,可是要在皇宫小住一阵呢,那陛下要搞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朝臣们各怀鬼胎,在自以为揣摩出了万帆云的用意之后,看向秦孚羽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命不久矣的傻子,带着些许怜悯与幸灾乐祸。稍微有些资历的,已经在琢磨怎么在秦孚羽倒台之后分一杯羹了。
对视线特别敏感,更由于坐在高台面对着朝臣,而把这些形形色色的打量接收了个遍的秦孚羽:......
她有时候真觉得女皇面对这么一群蛀虫也挺不容易的。
想到女皇,秦孚羽又默默扭头看向身侧的人,这个人披着女皇的皮囊,但秦孚羽心里却清楚,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女皇顾雪清。
她与顾雪清以君臣相处多年,还不至于时隔一年半载便认不出人。顾雪清向来言行有度,仪态挑不出错,神情向来冷肃,从不呈口舌之快,出手只求一击毙命。不会像这人一样未语先笑,牙尖嘴利,锱铢必报到不肯受一点委屈。
......像一只小狐狸。秦孚羽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一双眼尾上挑,微微弯起的眸子,那双眸子纯黑,却盛满碎光似的笑意。她想,还是这样更合适一点,顾雪清的皮相有些委屈她了。
几秒钟后,意识到自己在思索些什么的秦孚羽有些窘迫,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不知轻重,明明是发现了一路上遭遇的刺客都是女皇派来的人,存了质问的心思上朝,结果惊讶地发现女皇被人掉包了。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刻揭穿这人,救出不知被绑架到哪的女皇,但想到打仗时一再拖延的军饷,回朝时频繁造访的刺客,秦孚羽终究没能立刻下定决心。
在她心不在焉犹豫的这段时间,朝臣已经按照流程先后呈上了边关紧急奏报,处理妥当之后,开始出班奏事。
一切终于回归正途,直到提及建立女学之事,朝臣又是好一阵掰扯,大多数持反对意见,而反对的理由又多是什么“自古以来女子就遵循女德女训,三从四德,这些寻常夫子便可教,女学建立无用。”,或是什么“女学有伤风化,不成体统。”
诸如此类,万帆云听了几句便腻烦了,她抬手压住奏章,淡淡提了句:“日后再说。”便先按下不表,置于“日后”具体到哪个日子,就得看她心情了。
处理完失仪官员后,鸿胪寺官员“唱”奏事毕,鸣鞭驾兴,万帆云促狭地对秦孚羽眨眨眼,秦孚羽会意起身,二人相携离去,身后缀着一群内侍女官,一内侍手上捧着万帆云叮嘱着去旧将军府拿来的秦孚羽的佩剑,小跑着到了秦孚羽面前,万帆云亲手从内侍手中取过佩剑递给秦孚羽,秦孚羽也没和万帆云客气,拿了就顺势佩在腰间。
万帆云递了剑便离开了,自始至终,她目光清正,没有多分给秦孚羽一个眼神。可留在后面的秦孚羽,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手背,久久不语。
刚刚......她是不是用指腹扫过了自己的手背?秦孚羽茫然地抬头,盯着万帆云的后背,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刚刚宛如幻觉般的,羽毛搔过手背皮肤的触感。
她没能回味多久,万帆云回身看她,那目光分明在问:怎么不跟上?她匆匆应声,埋头跟上了大部队。
穿过御门,万帆云乘上轿辇,看向秦孚羽,秦孚羽摇摇头,低声说:“臣跟着就好。”万帆云也没再勉强,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秦孚羽脚程很快,始终保持着滞后轿辇几步的距离前进。可不知那位冒牌货女皇怎么想的,不论秦孚羽走在哪个位置,她总能感受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那道视线没有攻击性,却像牛皮糖一样黏上了秦孚羽,将她从头扫到尾,再勾勾缠缠地停在她的脸上,激起秦孚羽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孚羽:......
她无语地抬眼看轿辇上的女皇,女皇闭眼假寐,那道视线的影响顿消,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那道视线像嗅到鱼腥味的猫一般跟了上来。
秦孚羽差点气极反笑,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但想到这人冒充了女皇的身份,她只能按捺不动,左右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她爱看就看吧。
热爱网上冲浪的系统0628为秦孚羽补上了她因为缺乏(忘记)网络热词而没有想到的形容:“万姐,你好像个女流氓在用视线强x秦孚羽......”
万帆云对此很满意:“好,这下掰回一城了。”
她恨恨磨牙:“谁让她之前把我耍得团团转,该!”
0628直接一个倒仰:您还记得这回事?我服了!
万姐不愧是万姐,一次吃亏要千百倍地找补回来。
卡了一个星期的早朝,写古代不太自信了哈哈哈哈。所有流程来源于百度,如果有不对就是架空(你)
本来还打算把前面的章节替换一下(因为之前在文档里面修改了错字),结果还没来得及,家里妹妹生病没法开空调,心浮气躁妹妹又吵写文效率大打折扣了呜呜呜。总之后面会尽量保持更新频率的,万帆云是我很喜欢的主角,我也非常高兴有人能喜欢她,不管多忙她的故事我都会写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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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世界二:《痴情女皇俏皇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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