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卿一拳锤到墙上，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话：“明天跟我去百穑州。”
南宫怀瑾快步跟了上去，挥着手说：“哎哎哎，诏狱到质宫好远的，你得送我回去呀。”
他追出门，只来得及看见陆时卿纵马远去的背影，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他一脸。
他扯了扯嘴角，拂去身上的灰，心想这人也不像传闻中那么狠毒，甚至蠢的很。
他朝着醉春楼的方向走去。这里是京都最繁华的秦楼楚馆，他无视了门外揽客的姑娘，径直走向二楼的包间。
轻敲两下房门，里面的人闻声立刻起身迎接，容昭打开门，警惕地透过门缝向外扫视，见四下无人才放南宫怀瑾进来。
南宫怀瑾拿起杯子刚想喝一口水，就瞥到杯壁上还沾着女子的口脂，“咱们下次能不能换一个议事的地方？”
他放下杯子又继续道：“这胭脂印子比衙门官印还清楚。”
容昭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抹口脂，了然一笑：“刚刚有个姑娘进来弹琴，许是不小心留下的。”
他接过那只杯子，拿衣袖转着杯口擦了擦，“哎呀，在这议事，万一说到激动处拍桌子，别人也只当是争风吃醋，多安全！”
南宫怀瑾一时哑然，望着他还裹着纱布的手，没在和他胡闹，“你快坐下吧，就你那手还拍桌子。”
容昭没在说话，乖乖的听南宫怀瑾讲话，“我且问你，归安县那些对李尚书不利的言论可是你制造的？”
容昭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只传播了童谣。至于有关李尚书的言论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是有人要取李尚书的命。”
说完南宫怀瑾在脑子里梳理着这些人的关系，到底是谁要害李尚书呢。又是谁操控的舆论。
他想了会，实在是想不明白，说到底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就没有再想，叫上容昭乘着天未黑赶紧回质宫去。
翌日一早，陆时卿带着一队锦衣卫来到质宫，他面色不悦，显然是朝会上挨训了，黑着脸来接南宫怀瑾。
质宫门庭冷清，只有两个小侍靠着门廊打盹。陆时卿的牛皮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响声，惊得二人一个激灵，慌忙躬身退开，不敢直视这位煞气腾腾的主。
他没有通传，径直推开了那扇略显斑驳的殿门。
南宫怀瑾正和容昭在院子下棋，听到动静向门外瞥了一眼，看来人是陆时卿，继而收回目光继续下棋。
直到陆时卿直到跟前他才抽空抬眼望去，“陆大人来了？”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目光在陆时卿尚未平复的呼吸和阴郁的面色上轻轻一扫，“还劳烦您亲自来一趟呢。”
陆时卿很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仿佛能看穿自己刚刚经历的狼狈。他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和对声音冷硬得像块铁：“现在跟我去百穑州。”
南宫怀瑾看他这个样子轻笑一声，目光却是盯着棋盘久久不回话，他有意想整陆大人，拿起一颗棋子重重的扣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我下完这把棋。”南宫怀瑾即便是不看他，都能感觉到陆时卿周身的怒火。他倒要看看陆时卿能忍他到几何。
容昭用余光瞥着陆时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上的纱布，眼神求助似的看向南宫怀瑾，颤颤巍巍的刚拿起一颗棋子还未放下，陆时卿就愤怒的挥剑将棋盘劈成两半。
他提起南宫怀瑾的衣领推着他往前走，将他塞进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
“别以为王爷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他掐着南宫怀瑾的脖子，眼神凶狠的盯着他。从来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如不是有王爷的命令，南宫怀瑾不知道死多少回。
南宫怀瑾被掐的难受，推了几次都推不开陆时卿，眯着眼睛小声说：“我就一副棋盘…还是我来大晟时皇上赏的……你得赔我…”
南宫怀瑾知道陆时卿不敢掐死他，倒也不怕什么。
马车颠簸，陆时卿往去踉跄一下，险些和南宫怀瑾贴在一起，四目相对时瞬间失了力气，他松开手坐在旁边闭目养神，懒得再和这小子计较。
百穑州到京城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
南宫怀瑾撩开帘子正想下车，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呆愣在那里。
难怪一路上静的吓人。
这里不像是一个县，像是乱葬岗，遍地尸体，男女老少皆是。他们赤身**的蜷缩在地上，冻得冻死，饿的饿死。
即便这都是大晟的子民，可生命不分国界，他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半晌他才缓过来，走在硬邦邦的冻土上，一边走，一边流泪。
而跟着他身后的陆时卿像是见惯了这幅场景一样，看不出任何神情变化。
“还查什么童谣呀…人都死绝了…”南宫怀瑾自言自语道，继而又想到了什么，红着眼眶对陆时卿说：“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陆时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王爷命我杀无赦。”
南宫怀瑾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望着他，眼里含着泪，心里一阵阵刺痛，情绪激动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万千黎民陷入水火还偏要做那贤王的应声虫吗？你手中的权柄是苍生所托，而非他一人的恩赐！你到底是谁的臣子——是贤王一个人的，还是大晟王朝的？”
一连串的反问，问的他头大，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从进入贤王府的那一刻就被要求听话，凡是不遵守这一条的没一个能善终。
他不想回答，转身就想走。南宫怀瑾也不知怎的，非要钻这个牛角尖，抓着陆时卿不放，弄得他十分恼火：“这里是大晟，不是你可恣意妄为的他乡。我朝百姓的生死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摘。管好你自己。”
“昔年墨子非攻，以布衣之身疾走十日，裂裳裹足，止楚攻宋。他非为宋臣，所护者，岂止宋人？乃是天下‘兼爱’之公理！”南宫怀瑾在他身后喊道。
南宫怀瑾自小经历战争，深知百姓的不易，当他得知入晟为质可以换来百姓安稳度日时不顾哥哥和姐姐的劝阻，只身一人前往。
直到今日也不曾后悔过。
陆时卿脚步一顿，心里更加烦躁，头也没回的赶去客栈，刚坐下王锐就跑了进来。
“大人，王爷说让您尽快取得质子的信任，帮助王爷利用他手上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莫要逞一时之快和他撕破脸皮……最好是…是…”
“是什么是…结结巴巴的赶紧说！”陆时卿烦躁的说。
“王爷的意思是要哄的他高兴，事事依着大人你最好…”
陆时卿：“………”
刚吵了一架，互相看不顺眼，现在要自己主动去哄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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