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去就医吧,持续失血会有危险。”
“你不会想说有生命危险吧?”年青男子眼睛睁大了一圈,暴露出更多的眼白,纳入一口气后,嘴角咧出一抹讥笑,“只有五六公分的一把钝刀,随手一刺,难道还能割断动脉吗?”
“当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也不是只有动脉出血才需要处理,再说你这把小刀干净吗?不怕感染?”
“甭危言耸听,你也唬不住我!”
“唬你做什么!不过门禁被你们一伙人给封锁了吧,恐怕不会让我走,我可能也走不开。索性你自行就医,医药费先垫付着,完事了找我讨要。”
听闻这么一套说辞,年青男子鄙夷之色溢于言表,嗤道:“你不会是傻的吧?”
“你在行凶时,由于我自卫反击而受的伤,我确实不必负责任。适当给以人道主义援赠,主要出于‘止戈为武’的考虑。就像你说的,我不敢杀人,只能劝你走。”林慕南心平气和地,言语一出口全透露着充盈的底气,还潜藏了几分漠然的慈悲,“疼,是吗?这么面无血色的!我看你这个流血的窟窿,像是冥冥的一个提醒——你现在,退出吧。”
年青男子愣了数秒,直到不甚清晰的脚步声隐约可闻,回神:“真可笑,你还想着救我!”
“是啊,可笑就笑一会儿呗。要不,我找东西帮你堵一下,”林慕南指指对方腰间刀伤,补充,“那个窟窿。”
移步朝对方靠近几分,垂眸一刹,对方按在腰间伤口处的那只手动了,耳朵随即捕捉到了一阵刀锋破开气流的锐响。
林慕南早有防备,微侧身,抄起身边一把椅子砸掉其第一次劈砍,身体顺势从年青男子身前的一侧换至另一侧,随即由下向上呈对角轨迹地再抡一轮手持的椅子,撞击目标位于对方旋前圆肌周边,自身则顺势自他身前再次换向另一侧,以便躲离抛物线后半段的运行轨迹,紧随着棍棒狠砸骨头的巨响以后,约摸三十公分长的一把□□应声落地。
原本计划着若不能一次将刀打落,再借椅子撑地之力,由侧面斜踢其肘关节追补一招,结果一次得手,林慕南便手撑着椅子,将后半招改为从正面起脚去踹对方胸口。
那一脚力道极大,年青男子大叫一声,被踹出两三米才倒地,“砰”地一声巨响后,脑袋也随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板砖上。
“看你这伤上加伤的,还能不能自行就医了!”林慕南俯身将打落对方的□□捡在手里,转动刀身,于是一道明晃晃的金属泽光,就投到了对方脸上,“我一时半会儿又出不去,通讯信号也被屏蔽了,一般电话打不了,也许能打紧急电话,不一定成功。你说真要不赶巧,谁还能救你?”
林慕南语带叹息,在挥舞了半天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手搭椅背,细细看地上的伤员。
年青男子原本持刀的胳膊必然是会麻掉的,也不知道骨头还是否安然,头好像摔破了,有血慢慢在他头发底下洇染开来。
“一年多不见,”一道中年男声,伴着门扇被暴力推到底后反弹的巨响,登堂入室,“林小公子这虚情假意、操纵人心的技能可是又精进了!”
听声音就已了然来人身份,打眼去看,不出所料:“是你呀?看来你不仅没离卞,还找到了组织。”
“拜林小公子所赐!”
林慕南淡笑了笑:“挺可惜的,分别在歧路,免不了越走越远。”
“有幸得林小公子你推上一把,要不我也走不上这条‘歧路’。”来人头发纷乱,眼梢高吊着,说话三两个字一组,都像咬着后牙根啐出来的。
“你夜潜女舍,遗民暂置点给以处分合理合规,更有言在先的,原本不必你这么念我的好……”林慕南随口回怼,事后他曾特意找来案卷阅读,现在还能想得起来这个人的名字,“鲁占山。”
好巧不巧,后面进来这个男人,正是去年某个春夜里,在开边遗民暂置点,私自潜进归晚房间,行为不轨的中年莽汉。
人心莫测,那些假恶丑的种子抑或植被,有着同真善美同等蓬勃的生命力,在有生之年里,不敢说哪一方就一定没有机会获得滂沛的滋养,尤其是在困厄处境中,引人向善或者至少不作恶,是个体和群体永恒的课题。
遗民从四面八方聚集到遗民暂置点,每个人几乎都是一穷二白地,顾晓闻曾说,对于这个没有统一文化氛围又无恒产的松散人群,一但保护儿童和女性安全的这一底线败溃,群体很可能立即陷入失序,万一控制不好,还可能恶化及蔓延出去,成为侵染全社会的一个病毒繁育中心。
作为鲁占山出走遗民暂置点的导火索,那次夜潜女舍事件,是被林慕南当场撞破的,林慕南又曾当着鲁占山的面敦促工作人员对此事务必严肃处理,对方至今心里怀恨,林慕南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对方若自此向罪恶深渊进一步滑落,林慕南仍为之戚然而有遗憾。
可惜共鸣总是太难得。
“很不巧,我这个人,睚眦必报。”鲁占山这么说,神情语调毒蛇一样,黏腻而冰冷。
鲁占山来者不善,先头撞见的年青男子不必说也为蝇营狗苟的事来,大约没有因为被人撞破而中止作案的意思,成功劝止两人的可能性亦不很大。
一边在是等待魏聪聪之类友援到场还是索性暴力对抗至对方失去行动力这两者间比较抉择,林慕南一边也密切注意着对方两人的细微动作。
所以,当摔倒在地的年青男子匍匐着靠近跟前来,扑向林慕南持刀的手时,林慕南恰如其时地起身踹倒椅子,将其压制在了椅子底下,只是对方手握白刃,林慕南手软了,力气少用几分,一下子没能成功将其抽出。
不出所料,年青男子这番动作只是一个引子,鲁占山同时就出手了。
鲁占山高大精壮,比先前的年青男子自是凶猛得多,招式倒无甚章法,全是蛮力,扑过来,首先就欲抱住林慕南双腿,大概是要借此将人撂倒。
林慕南重点紧盯鲁占山腰膝肩肘几处关节,大略地预判其可能动作,待其靠近,出拳直取面门,一击之后颇有玩心地复制了对方的想使的动作,撤其腿将之往倒扑,倒地后按着他的两只胳膊,用自己的额头猛砸他鼻梁眼窝,引来一阵连串惨叫。
就在这一瞬间,突地,一颗大火球砸在了屏风上,轰地一股橘色热浪反弹回来。
林慕南见势赶紧就地翻滚,天旋地转,滚到两三米外回看方才与鲁占山纠缠扭打之处,已经是一片火烧的痕迹。
而鲁占山衣料烧着火,尖厉呼叫着,满地打滚。
林慕南赶紧扑过去,脱下外套,在鲁占山身上抽打灭火,同时目光四下寻摸着,找到灭火器,就丢下了手上的外套,换来灭火器,朝起火点喷去。
待到这火被完全扑灭,鲁占山已经是满面烟尘,鲜血淋头。
两位敌手至此都已经基本失去了战斗力,而听响动似乎又有人来,林慕南满心无奈。
由门□□入两道出自手电筒的光束。
此时再听这渐近的脚步声,林慕南大体已经确定了来人。
“林小公子……”
“南南,你没事吧?”左菁华带着白日晞找过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血污?脖子又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是掐痕?额头这又是怎么弄的?”随着问询,随着伸手来探林慕南脖颈的红痕,又去摸额头撞出的印迹,确认并非伤痕,只是印子。
林慕南任左菁华查看,然后指指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的青年男子,和一身焦黑正呻吟着的鲁占山:“是他,还有他,他们先偷袭我的。”
“你没受伤吧?”
林慕南摇摇头:“格斗那类课也没少上,你都知道,学得不说多好,但对上这么一个两个地,怎么会输!对了,快先看看这间配电室有没有对外的出口。”
听此提醒,白日晞赶紧沿墙去查看。
林慕南又问左菁华:“昆子呢?”
“跟阿甲他们一道,在救火。失火了,最严重的那片区域,好像有人。”
林慕南心里轰地一响:“是不是刘一清他们……”
“刚刚咱都看到了,聘请了乐门侠士,说明刘老师一行已经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做了准备。”
白日晞快步地转了一圈回来:“门都上了锁。”
还有一干人等陷在火场,暂且顾不得研究怎么出去,林慕南说:“得上去救人。”
“好。”
“阿晞,麻烦你一下……”
顺着林慕南的视线看向倒地的两位敌手,左菁华代替他交待白日晞:“阿晞,你联系人,救救地上躺的这两个。
“信号时断时续,”林慕南说,“试试看吧。”
白日晞答应:“尽管交给我,就算没人可求助,我是医生,总是可以做基本护理的。”
“交给你了。菁华,走了,你看什么?”
“你胳膊……”脱掉了外套,林慕南轻薄衬衫上洇染着血迹,“你受伤了?”
“不是,胳膊这块,是中午不小心被烛台的钢针划伤的,刚刚裂开了,不要紧。”
左菁华没说什么,指指躺在地上满身血污的两个人,叮嘱白日晞:“阿晞,等到后面,这两个人就医全程,你跟进一下,仔仔细细地检查。”
“到底医药世家出身。”林慕南说,“什么时候也不失人道主义精神!”
“什么人道主义精神!还不是你,带着开放性创口跟这俩人纠缠老半天,我总得知道他们身上会不会携带着乙肝、艾滋病、梅毒那些个病毒,或者疟原虫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寄生虫。”
“你可别再列举了。”
左菁华张了张口,又合上,换了口气,又说:“当然不至于那么巧,就是应该排除一下,好心里有底。”
林慕南苦笑了下,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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