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谢临松用后背撞开,又“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和嘈杂。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填满。
谢临松抱着怀里依旧颤抖不止、呜咽不断的许烬野,几步走到下铺床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但许烬野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双手死死攥着谢临松迷彩服的前襟,脸深深埋在他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布料,灼烧着皮肤。
他根本坐不住,身体因为剧烈的抽噎而蜷缩着,肩膀耸动,破碎的、带着巨大委屈和绝望的话语,断断续续地砸在谢临松的胸口:
“呜…他们…都不要我…”
“我就…真的像…没人要的垃圾一样吗…呜…”
“没有人…养我…”
“那…那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现在…现在又来刺激我…呜…”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刮过谢临松的心脏。他感觉到怀里人冰冷的体温和绝望的颤抖,那汹涌的泪水几乎要将他颈窝那片皮肤烫伤。许烬野平日里所有的桀骜、锋利、满不在乎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一个伤痕累累、被遗弃在冰冷角落、瑟瑟发抖的灵魂。
谢临松没有试图推开他,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他直接屈膝半跪在床边,用自己更坚实的身体作为支撑,将许烬野更紧密地圈进怀里。他一只手臂紧紧环抱着许烬野颤抖的脊背,另一只手抬起,带着一种近乎粗鲁却又无比固执的温柔,用带着薄茧的指腹,一遍遍地、用力地擦拭着许烬野脸上汹涌的泪水。
他的动作很大,甚至有点笨拙,擦得许烬野脸颊生疼,但那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掌心滚烫的温度,却像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强行镇压着那崩溃的情绪。
“**不是。**” 一个低沉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重量,清晰地砸在许烬野的头顶。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许烬野混乱绝望的哭诉。
许烬野的呜咽猛地一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爱琴海蓝的瞳孔被泪水浸泡得一片模糊,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茫然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他死死盯着谢临松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深黑色眼眸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暗流——那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痛惜和一种沉甸甸的、磐石般的坚定。
谢临松的目光牢牢锁着他满是泪痕的脸,指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再次用力擦过他湿漉漉的眼角,抹去新涌出的泪水。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下什么汹涌的情绪,然后,清晰而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将那句话重复,并补上了更重的承诺:
“**不是。**”
“**我养。**”
三个字。
像三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地击穿了许烬野心脏外那层厚厚的冰壳。
“轰——!”
许烬野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哭声、控诉、委屈,都在这一刻被这简单到极致、却重若千钧的三个字震得粉碎。他呆呆地看着谢临松,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只倒映着自己狼狈身影的黑眸,看着左眼角下方那颗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的小痣……
不是怜悯。
不是施舍。
是“我养”。
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酸楚混合着一种灭顶般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比刚才被欧鸽凌刺激时的愤怒和委屈更汹涌、更彻底!
“呜哇——!” 许烬野猛地爆发出更响亮的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嘶鸣,而是像终于找到了归途的迷途幼兽,所有的委屈、害怕、孤独,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他不再压抑,不再强撑,把脸重新深深埋进谢临松的颈窝,双手死死环抱住谢临松的脖子,哭得浑身脱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把积攒了十几年的眼泪一次流干。
谢临松被他抱得几乎窒息,但他没有丝毫挣扎。他只是更紧地回抱住怀里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人,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他不再擦拭眼泪,而是用那只沾满泪水的手,一遍遍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固执,用力地抚过许烬野颤抖的后脑勺和单薄的脊背。下巴紧紧抵着许烬野的发顶,感受着他滚烫的眼泪浸透自己的衣领,渗入皮肤。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只是用自己宽阔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和那无声却牢不可破的拥抱,筑起一道隔绝所有风雨的高墙,将怀里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紧护在方寸之间。
***
宿舍门外。
易染和路亭逸像两个门神,一左一右贴着门板站着,大气不敢出。
门板隔音并不好,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压抑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易染心上,敲得他眼眶也跟着发酸。他死死咬着嘴唇,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陷进了掌心。
“妈的…” 易染低低骂了一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个老女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路亭逸更是吓得小脸煞白,他从来没见过许烬野这个样子。在他印象里,烬野哥永远是嚣张的、不耐烦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锋利,像只炸毛的刺猬。可门里传来的哭声,充满了被世界抛弃的绝望和无助,让他心里也堵得难受。他小声地吸着鼻子,用手背胡乱抹着眼睛。
就在这时,门里那惊天动地的哭声似乎低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更深沉、更依赖的呜咽,还夹杂着谢临松低沉模糊的、似乎在安抚的短促音节(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
易染红着眼眶,偷偷把耳朵贴得更近了些,然后,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听到了!
虽然隔着门板有点模糊,但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谢临松那句低沉而清晰的——
“**我养。**”
“!!!” 易染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天动地的“卧槽”喊出来!松哥!松哥他说什么?!“我养”?!
这他妈比任何情话都劲爆一万倍!直接封神了!松哥!你是我的神!
易染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忘了流,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军训期间偷藏的),颤抖着手指,飞快地在“松野の观察日记”群里(只有他和几个铁杆CP粉)打字:
【猹皇(匿名):!!!!!!核爆级巨糖!!!!!!松哥亲口对野哥说:“我养”!!!!!!就在刚才!!!野哥哭崩了!!!松哥抱着说的!!!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猹皇(匿名):[原地升天.jpg] [疯狂打滚.gif]】
【猹皇(匿名):姐妹们!准备好胰岛素!这糖能把人齁死!!!松哥牛逼!!!(破音)】
群里瞬间炸了锅!
【???????】
【我靠靠靠靠靠!真的假的?!“我养”?!!】
【啊啊啊啊啊松哥杀我!这也太A太宠了吧!】
【野哥哭崩了?呜呜呜心疼!但松哥在!稳了!】
【猹皇!求细节!求直播!】
【猹皇你还活着吗?快说啊!急死我了!】
易染看着瞬间刷屏的群消息,又听着门内渐渐低下去的呜咽声,激动得手都在抖。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再偷听点细节——
“吱呀——”
宿舍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易染吓得魂飞魄散,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他猛地站直身体,像被罚站的小学生。
谢临松站在门内,只露出半边身体。他身上那件迷彩服前襟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深黑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赤红和一种冰冷的疲惫。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比平时更甚,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煞神。
他的目光扫过门外两个像鹌鹑一样缩着的家伙,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水。热的。**”
“**毛巾。**”
言简意赅,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是是是!松哥!马上!马上就来!” 易染一个激灵,像接到了圣旨,立刻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路亭逸,连滚带爬地冲向公共洗漱间,“小鹿!快!热水!毛巾!”
谢临松没再看他们,轻轻关上了门。
***
宿舍内。
许烬野已经哭得脱力了。汹涌的情绪发泄过后,只剩下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种空茫的平静。他靠在床头,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脸颊和眼睛都红肿得厉害,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尖也红红的。他微微喘着气,身体还带着哭泣过后的轻微颤抖。
谢临松沉默地坐在床边。他脱掉了那件被泪水浸透的迷彩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短袖T恤,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他深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许烬野狼狈又脆弱的模样,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寂。
刚才那句“我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后,此刻水面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只有谢临松自己知道,那三个字出口的瞬间,某种沉重的、无法反悔的责任感,已经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骨髓。
门被轻轻敲响。
谢临松起身开门。
易染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路亭逸拿着一块崭新的白毛巾,两人都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进来。
“松哥…水…毛巾…” 易染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忍不住往里面瞟,看到许烬野红肿着眼睛靠在床头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酸。
谢临松接过水盆和毛巾,没说话,直接关上了门。
他把水盆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拧干了热毛巾。滚烫的毛巾冒着热气。他走到许烬野面前,动作依旧带着点生硬的命令感,却放得极其轻柔。他用热毛巾,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许烬野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汗渍。
滚烫的毛巾敷在红肿的眼皮和脸颊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暖意。许烬野闭着眼,没有反抗,任由谢临松动作粗鲁却又无比细致地清理着他的狼狈。那滚烫的温度,似乎也熨帖了他心里某个冰冷的角落。
擦完脸,谢临松又拿起那个保温杯(里面是易染刚换的温水),拧开盖子,递到许烬野唇边。
许烬野睁开红肿的眼睛,爱琴海蓝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水光,像被暴风雨肆虐过的海面,疲惫而脆弱。他看着谢临松沉静专注的黑眸,看着他紧抿的薄唇,还有左眼角那颗仿佛也沾染了他疲惫的小痣……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微微低下头,就着谢临松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点真实的慰藉。
谢临松看着他乖乖喝水,紧绷的下颌线才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丝。
喝完水,许烬野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巨大的情绪消耗让他疲惫不堪,胃里那点不适感似乎也被这极致的疲惫压了下去。
谢临松放下水杯,沉默地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俯下身,拿起薄被,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细致地掖好被角,一直盖到许烬野的下巴。掖被角的时候,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许烬野脖颈处敏感的皮肤。
许烬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没睁眼,也没躲开。
谢临松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了自然。他拉过那把硬邦邦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没有再拿起那本物理竞赛习题集,只是沉默地坐着,深黑色的眼眸沉沉地落在许烬野疲惫沉睡的侧脸上,像一座沉默的守护灯塔。
宿舍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许烬野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偏移了角度,变得柔和了许多。
易染和路亭逸蹲在门外,听着里面彻底没了动静,才长长松了口气。
易染掏出手机,看着群里疯狂刷屏的追问,他抹了把脸,手指颤抖地打字:
【猹皇(匿名):后续:野哥哭累了,睡着了。松哥在床边守着,像尊门神。】
【猹皇(匿名):松哥刚才给野哥擦脸喂水盖被子…动作比教导主任训话还强势,但…妈的,老子看哭了。】
【猹皇(匿名):姐妹们,信我,松哥那句“我养”,绝对是真的。这俩锁死了,钥匙我吞了!】
【猹皇(匿名):[流泪猫猫头.jpg]】
许烬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着谢临松的方向。
他红肿的眼皮安静地阖着,眉头不再紧锁,唇色依旧有些淡,但呼吸平稳。
腰间没有皮带束缚,胃里暂时平静。
而床边那道沉默守护的身影,和他口中那三个沉甸甸的字,像一道无形的、却比任何枷锁都更牢固的屏障,将他与过去那个冰冷的世界,彻底隔开。
谢临松看着他沉睡的容颜,看着他枕边露出来的一点点被揉皱的纸团(那张写着“米汤温着”的纸条)边缘,深黑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沉静而坚定的光芒。
他养。
从今往后,他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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