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水龙头拧紧,滴下最后一滴水珠,砸在斑驳的水池底,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许烬野甩了甩湿漉漉的蓝黑色碎发,水珠溅了几点在洗得发白的旧T恤上。他胡乱地用毛巾擦了把脸,感觉一天的疲惫都黏在骨头上。
画了一整天,虽然空调吹着,但精神高度集中,这会儿松懈下来,眼皮沉得像灌了铅。他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回房间。
谢临松已经洗漱完,靠在墙边,手里拿着那本深蓝色、边缘带着凹痕的纪律册在看。昏黄的灯光下,他穿着件洗得透薄的白色背心,冷白的皮肤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布料下若隐若现。无名指上那枚素圈银戒,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内敛的光。他听见许烬野进来,抬眼看了他一下,深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很沉静。
许烬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特别是想到自己兜里那几张“血汗钱”和白天在画室被他“抓包”的事。他别开脸,嘟囔一句:“…困死了。” 径直走到自己那边凉席上,掀开薄被就钻了进去,面朝墙壁,把自己裹成个蚕蛹。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点刻意的逃避和疲惫的宣泄。
谢临松没说话,合上纪律册,轻轻放在枕边。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袋还温热的蟹黄包——他晚上又去买了一袋新的。他走到许烬野床边,把包子放在他枕头旁边。
浓郁的蟹黄香气立刻钻进许烬野的鼻子里。他肚子其实有点饿,但累得不想动,更不想在谢临松面前表现出什么。他闭着眼,假装没闻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谢临松也躺下了。筒子楼小屋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头顶老风扇不知疲倦的嗡嗡声,还有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的噪音。
许烬野闭着眼,身体却绷着。他感觉得到谢临松躺下的位置,离他有点距离。凉席就那么点大,两人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空气闷热粘稠,风扇吹过来的风都是温的。他有点烦躁地动了动,薄被裹得太紧,捂出一身薄汗。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把被子掀开一点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了动静。
谢临松动了。
他并不是翻身,而是直接朝着许烬野这边挪了过来。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靠近。许烬野后背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热源的逼近,带着谢临松身上那种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皂角的气息,还有一种属于年轻男性的、极具侵略性的热度。
操!他想干嘛?
许烬野僵着身体,爱琴海蓝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睁开,又赶紧闭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紧张地等着,是推他?还是…?
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来。
谢临松只是靠近,然后,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带着滚烫的温度,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横过了许烬野的腰。
手臂收紧,将那个裹在薄被里的“蚕蛹”,整个捞进了自己怀里!
后背瞬间撞上了一个坚实滚烫的胸膛!
“!” 许烬野浑身一激灵,差点从凉席上弹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挣扎:“谢临松!你他妈…热死了!撒开!”
身后的人没撒手,反而收得更紧。谢临松的下巴抵在许烬野汗湿的后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刚洗漱完的清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贴着许烬野的耳朵响起,只有两个字:
“**抱你。**”
简单,直接,霸道得毫无道理。
许烬野被他这理直气壮的两个字噎得说不出话,挣扎的力道也弱了几分。谢临松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圈着他,隔着薄薄的T恤和被单,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线条和灼人的体温。后背紧贴着他结实宽厚的胸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
热。确实热得快要爆炸。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粘在鬓角。但很奇怪,被这样紧紧箍着,后背贴着那堵滚烫的“墙”,除了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安心感。像漂泊的船终于靠了岸,哪怕这港湾简陋又闷热。
“操…热…” 许烬野又挣了一下,声音却没了刚才的底气,更像是一种无力的抱怨。
谢临松没理他这毫无杀伤力的抱怨。他圈在许烬野腰上的手臂松了松力道,不再是那种勒紧的禁锢,变成了一种更舒服的环抱。他把脸埋进许烬野的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蹭过那带着汗意和洗发水清香的皮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汲取着什么。
然后,他就不动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灼热的气息规律地拂过许烬野的后颈。
许烬野:“……” 这哑巴…是把他当人形抱枕了吗?!
他僵在谢临松怀里,一动不敢动。身后那人的体温太高,像个火炉,烘得他浑身冒汗。可偏偏那环抱的姿势又该死的契合,谢临松的手臂搭在他腰腹的位置,正好是他最没有防备、也最疲惫的地方。那沉稳的心跳透过紧贴的背脊传来,一声,又一声,像某种安神的鼓点。
许烬野尝试着悄悄动了一下,想离那热源远点。结果刚一动,环着他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紧,把他更紧地按回怀里。谢临松的呼吸依旧均匀,仿佛只是睡梦中的本能反应。
“……” 许烬野认命了。他放弃了挣扎,像条被晒蔫的鱼,瘫在谢临松滚烫的怀抱里。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和后颈往下流,浸湿了T恤领口。他热得有点发昏,爱琴海蓝的瞳孔在黑暗中无神地盯着斑驳的墙壁。
谢临松的呼吸越来越沉,似乎真的睡着了。箍着他的手臂也彻底放松下来,只是虚虚地搭着,不再用力。但那滚烫的温度和紧贴的触感,依旧存在感十足。
许烬野在黑暗里睁着眼。热,烦躁,但身体深处那股紧绷了一天的劲儿,却在这样别扭又紧密的拥抱里,一点点松懈下来。画室的空调再凉,也没有身后这个人怀抱的温度真实。兜里那几张钞票再踏实,也没有此刻被紧紧圈住的感觉来得安心。
他想起谢临松白天找到画室时隔着玻璃窗的眼神,冰冷又沉郁。想起晚上回来时他摩挲自己戒指的动作,带着无声的确认。想起那句固执的“我养”,还有刚才那理直气壮的“抱你”。
这个哑巴书呆子…表达的方式永远这么笨拙又直接。像块石头,又硬又硌人,但砸下来,就是实打实的疼,也实打实的…沉。
许烬野轻轻吐出一口气,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算了,热就热吧。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贴合地陷进那个滚烫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谢临松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起伏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
一种前所未有的困倦感,夹杂着闷热和安心,汹涌地席卷而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混沌边缘时,圈在他腰上的手臂,似乎又无意识地收拢了一点。谢临松的脸在他后颈窝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像梦话,又像某种确认:
“**…在。**”
声音很轻,带着睡意朦胧的沙哑,却像羽毛一样拂过许烬野的心尖。
许烬野没动,也没睁眼。只是在黑暗中,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爱琴海蓝的瞳孔彻底被眼皮覆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筒子楼小屋闷热依旧。
风扇徒劳地搅动着粘稠的空气。
窗外城市的噪音是永恒的背景音。
简陋的凉席上,两个少年紧紧相拥而眠。
一个睡得毫无防备,像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另一个在睡梦中,也固执地用滚烫的怀抱,宣告着无声的占有和守护。
无名指上的两枚素圈银戒,在黑暗中挨得极近,偶尔随着轻微的翻身动作,冰凉地碰触一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的轻响。像两颗沉默的星辰,在闷热的夏夜里,悄然相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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