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空调嗡嗡响,冷气足得让人犯困。许烬野刚改完一个学生的结构问题,手机就在兜里嗡嗡震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裂痕底下,是“哑巴”两个字在跳,后面还跟着个晃悠悠的视频通话图标。
许烬野挑了挑眉。这哑巴书呆子,在家不好好看他的物理书,打什么视频?
他手指划过屏幕,点了同意。裂开的屏幕瞬间被谢临松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帅脸填满。背景是他们筒子楼小屋那面熟悉的、有点脱皮的墙。谢临松穿着洗薄的白色背心,靠在墙角的凉席上,手里果然摊着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光线从他身后的小窗透进来,给他冷白的侧脸轮廓镶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干嘛?”许烬野把手机支在旁边闲置的画架上,调整了下角度,确保自己上半身和画板能入镜。他顺手拿起一支削尖的铅笔,在指尖转了个花。
屏幕里的谢临松抬起眼,深黑色的眼眸隔着屏幕看过来,没什么情绪,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低沉又清晰:“**看你在干嘛。**”
“画画呗,还能干嘛。”许烬野随口应着,目光已经落回自己的画纸上。他正给一个复杂的静物组合打大关系,铅笔在纸上划拉得飞快,线条又准又狠。他顺手把一边耳机塞进耳朵,只戴了一只,这样既能听谢临松说话,又不耽误听自己的《悬溺》。
“吃饭了?”谢临松的声音又传来。
“吃了。你送那些,撑死老子了。”许烬野头也不抬,铅笔在石膏体的暗部加重,“你呢?哑巴,别告诉我你又啃冷包子。”
“**热的。**” 谢临松言简意赅,镜头晃了一下,他拿起手边一个印着“好味”的空打包盒示意了一下。
许烬野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又压下去:“算你识相。” 他换了支软炭,开始铺衬布的大调子,动作大开大合。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临松那边很安静,只有他偶尔翻书的沙沙声。许烬野这边画室的背景音稍微杂一点,铅笔声、空调声、还有远处学生压低声音的讨论。
“下午讲透视,烦。”许烬野抱怨了一句,手里的炭笔在纸上用力擦出一片深灰的投影。
“**嗯。**” 谢临松应了一声,镜头里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划过一行字,无名指上的素圈银戒在光线下闪了一下。
“晚上想吃什么?老子今天发工资。”许烬野换了支硬橡皮,擦出衬布上的高光,动作干净利落。
“**都行。**”
“啧,问你也白问。”许烬野翻了个白眼,对着手机屏幕,“哑巴男朋友,你能不能有点追求?”
“男朋友”三个字,他叫得极其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电话那头翻书的动作顿住了。谢临松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眸隔着屏幕定定地看着许烬野,左眼角下方那颗小痣似乎都清晰了几分。他没说话,但许烬野就是感觉那眼神沉了一下,像深潭被投了颗小石子。
许烬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凶巴巴地瞪回去:“看什么看!画你的画…哦你看书!看书!”
谢临松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想笑,但最终只是重新低下头,声音低沉地传来:“**嗯。男朋友。**”
他回敬了。
许烬野握着炭笔的手一抖,差点在画纸上划出条长道子。他耳朵尖有点热,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画画,爱琴海蓝的瞳孔却有点飘。操!这哑巴…学得还挺快!
***
路亭逸就坐在许烬野斜后方不远的地方,正对着一个石膏头像死磕五官比例。他耳朵其实一直竖着,从许烬野接起视频喊出第一声“哑巴”开始,他画画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当听到许烬野那句无比自然的“哑巴男朋友”时,路亭逸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了速写本上!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心脏砰砰直跳!烬野哥!他他他…他当着松哥的面叫男朋友了!还叫得这么顺口!
他偷偷抬眼瞄过去。许烬野背对着他,戴着耳机,一手拿着炭笔在画纸上唰唰唰,一手时不时还对着手机屏幕比划两下,侧脸线条有点绷着,但耳朵尖好像有点红?而手机屏幕里,松哥虽然低着头看书,但路亭逸发誓,他刚才绝对看到松哥的嘴角往上动了一下!
路亭逸赶紧低下头,假装在认真排线,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疯狂尖叫旋转跳跃了!这狗粮!是新鲜的!是直播的!是双向奔赴的!他激动得手指都在抖,差点把石膏像的眼睛画成斗鸡眼。
“小鹿。”许烬野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路亭逸一跳。
“啊?烬野哥?”路亭逸猛地抬头,一脸被抓包的心虚。
许烬野根本没回头看他,依旧对着自己的画板,只是下巴朝路亭逸的方向扬了扬:“你那个鼻子,鼻底投影糊了。擦掉,重新找交界线。” 他说着,手里的动作一点没停,炭笔在衬布上揉出柔软的质感。
“哦哦!好!”路亭逸赶紧看向自己的画,果然鼻底一团黑。他拿起橡皮,一边小心翼翼地擦,一边忍不住又瞟向许烬野支着的手机屏幕。松哥好像换了个姿势,书搁在屈起的膝盖上,镜头只拍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握着书页的手,那枚银戒在屏幕一角安静地闪着光。
“**在看什么?**” 谢临松低沉的声音透过许烬野的耳机隐约传出来一点。
许烬野手上画着画,随口回道:“没什么,教小鹿改鼻子呢。这傻孩子投影画糊了。” 他语气里带着点习惯性的嫌弃,但又很自然。
“哦。”路亭逸在旁边小小声应了一句,脸更红了。烬野哥跟松哥视频聊天,还顺便“告”了他一状!
“**嗯。**” 谢临松那边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许烬野画完衬布最后一块暗部,甩了甩有点酸的手腕,对着屏幕说:“哑巴,你那边热不热?筒子楼跟蒸笼似的。”
“**还好。风扇。**” 谢临松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老风扇嗡嗡的背景音。
“省着点用,别把风扇干烧了。”许烬野吐槽,拿起喷壶给自己的画喷定画液,细密的水雾在灯光下散开,“对了,晚上别买包子了,腻了。我想吃…酸菜鱼。”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自觉的理直气壮,“男朋友请客。”
屏幕那头,谢临松翻书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眸隔着屏幕看着许烬野。许烬野正低头喷画,侧脸线条专注,睫毛垂着,没看他。
谢临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平稳:“**好。男朋友请。**”
他又强调了“男朋友”。
许烬野喷画的手顿了一下,水雾差点喷歪。他飞快地抬眼瞪了一下屏幕,爱琴海蓝的瞳孔里带着警告,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点小小的弧度。他没接话,只是哼了一声,把喷壶放下。
路亭逸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手里的橡皮差点把画纸擦破!松哥也叫男朋友了!烬野哥还笑了!虽然很短暂!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狗粮撑死了!他赶紧抓起铅笔,在速写本边缘飞快地写下一行小字:松哥叫野哥男朋友!野哥笑了!啊啊啊!然后画了个巨大的、被箭射穿的心!
***
许烬野开始画静物组合里那个最难处理的深色陶罐。陶罐表面光滑,反光复杂,需要极其细腻的观察和表现。他完全沉浸进去,铅笔换成了更细的H型号,一点点地刻画着罐口微妙的转折和罐身上环境色的反光。耳机里的音乐也调小了,几乎只留下一点节奏。
他跟谢临松的对话也变成了极简模式。
“哑巴。”
“**嗯。**”
“这破罐子反光真烦。”
“**…嗯。**”
“你物理题做完了?”
“**没。**”
“那还不快做?磨蹭什么?”
“**…看会儿你。**”
最后这句,谢临松说得声音不高,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电流的微噪,却像羽毛搔过耳膜。许烬野正专注地画罐口高光的小亮边,闻言笔尖一滑,那条细细的高光瞬间画粗了!
“操!”许烬野低骂一声,赶紧拿橡皮去擦,爱琴海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懊恼。他抬起头,对着屏幕咬牙切齿:“谢临松!你故意的吧?!”
屏幕里,谢临松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但路亭逸发誓,他绝对看到松哥的嘴角又往上动了一下!虽然弧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没。**” 谢临松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信你才有鬼!”许烬野气呼呼地用橡皮狠狠擦掉那条画坏的高光,重新小心翼翼地画。他嘴上骂着,但耳朵尖那点红晕却悄悄蔓延到了脖子根。
路亭逸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手里的石膏像都忘了画。烬野哥炸毛了!松哥绝对是故意的!这暗戳戳的撩拨!高手啊!
许烬野好不容易把那个烦人的陶罐画得差不多了,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他拿起水杯灌了几口凉水,这才觉得有点累。他看向屏幕:“哑巴,几点了?”
谢临松抬眼看了看筒子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又低头看书:“**四点二十。**”
“哦。”许烬野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再画一会儿该收工了。鹤老头说今天早点放,太热。”
“**嗯。等你。**” 谢临松的声音传来,很自然。
许烬野看着屏幕里那人安静的侧脸,还有无名指上那抹熟悉的银光。筒子楼闷热的背景透过屏幕无声地传递过来,风扇的嗡嗡声夹杂在电流里。他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一点。他重新拿起一支炭笔,准备把画面最后调整一下。目光扫过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同款的素圈戒指,在画室明亮的灯光下,它显得格外干净、简单。
他画了几笔,忽然停下,对着屏幕,像是随口一提,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哎,哑巴。”
“**嗯?**”
“等以后…老子赚大钱了,”许烬野用炭笔虚虚地点了点自己画纸上的陶罐,又抬手指了指屏幕里谢临松手上那枚戒指,“给你换个金的。亮瞎眼那种。”
他语气带着点惯有的嚣张和玩笑,但爱琴海蓝的瞳孔里,映着画纸上的光影,却有种难得的认真。
电话那头,翻书的声音彻底停了。
谢临松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眸隔着屏幕,沉沉地看向许烬野。那眼神很深,像要把人吸进去。他沉默了几秒,镜头里只能看到他冷白清晰的下颌线绷紧又放松。
然后,他低沉的声音,穿过电流,清晰地砸在许烬野的耳朵里,也砸在竖着耳朵偷听的路亭逸心上:
“**不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许烬野无名指的银戒上,声音沉缓而坚定:
“**这个。最好。**”
许烬野握着炭笔的手紧了紧。画室里空调很凉,但他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他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用力在画纸上加深了一块阴影。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地,向上翘起一个清晰又真实的弧度。
路亭逸在旁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激动的呜咽!松哥说野哥买的戒指最好!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糖齁死了!
画室里,空调依旧尽职地输送着冷气。
铅笔沙沙,书页轻翻。
一个在画他的光影世界,一个在看他的物理宇宙。
隔着一方小小的屏幕,两只戴着同款素圈银戒的手,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在无声的电流里,悄然相扣。
路亭逸在角落里,默默擦掉了自己速写本上激动画出的巨大桃心,换上了一对简简单单、紧紧挨在一起的银戒指。
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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