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苏荔手上多了一张银行卡。
简昀星还让她打开手机里的支付软件,绑定亲密付的账号。
“想买什么刷这张,日常开销默认亲密付。”
大额物件买不起用简昀星的卡还情有可原,日常开销还花他的钱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有钱。”这三个字苏荔说得毫无底气。
好吧,她挺穷的。
只要等稿费到账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给自己买谷子和好吃的吧。”简昀星戴上鸭舌帽,他昨晚似乎睡得不是特别好,双眼皮平白多出了一道褶皱,显得人很困倦。
黑色的帽檐挡住大半张脸,看上去有些阴骛,其实也蛮有氛围感的,那种病弱阴暗批。
“要不是我还没转正……”
“说到转正,下个月转正了记得请我吃饭。”
“欸?”
“我已经签完转正合同了,不出意外,你们这期的实习生都会留下。”
苏荔开玩笑:“我不会是走后门留下的那个吧。”
淡粉的薄唇张合,脱口就是一阵怨念:“你觉得呢?万佳敏三天两头来我这儿说你好话,制作组还想把你抢过去盯后期,留在财务你还真是屈才了。”
两人走到玄关了还在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简昀星一向很能怼人,苏荔仿佛天生钝感力,阴阳怪气照单全收,末了还夸他嘴真甜。
倒也不是这意思。
简昀星气笑了,一手一边捏了把她的脸,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正巧被邻居目睹这一画面,纷纷出言调侃。
上车了,苏荔才从邻居们的热情里缓过劲来。
“昨天的喜糖真是你一家一户送过去的?”
“那倒没有,写了自取的牌子就放大堂了。”
“好吧。”总觉得是错觉,刚才听邻居口气,好像还有点可惜简昀星刚搬来没多久就结了婚。
送苏荔到商场,简昀星就去了公司,据说是有外宾来访,越淮青不在,他得去接待。
何慕也是位花钱不眨眼的主儿,挑选了好几样金饰,二话不说就让苏荔试戴一通,戴哪个都说满意。
遇到这种客人,柜姐夸就对了,夸开心了客人全拿下。
大概是为了圆满曾经的愿望,何慕空有一腔养成女儿的热情,所以今天满心满眼要给苏荔买最好的。
小半天下来,苏荔发觉她和何慕的相处关系不像长辈和小辈,更像是同龄人,或相差大几岁的姐妹。
衣服买累了,转身钻进彩妆店试新品,路过潮玩店,看见人多也拉着苏荔进去凑热闹,浅抽几个盲盒,边说经销商骗钱,几块铁片几块亚克力就卖大几十,结果十几万的手镯,考虑都不考虑就买下来给苏荔。
不愧跟简昀星是一家人,消费观念超级双标。
不聊不知道,婆媳间的共同话题也很多。譬如美甲和电影,苏荔大学时候经常在宿舍给舍友手绘美甲,何慕得知此事一脸惊喜,特地现找了几个图案问苏荔下次能不能去家里帮她做。
“当然可以啦,不过太久没画我可能有点手生。”
“有什么重要的,平时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你来陪我解解闷嘛。”
苏荔欣然答应。
在电影方面,何慕并不仅限于看真人热门片,事实上她对云镜的作品如数家珍。
“因为很好奇现在的年轻人一腔热血地在编织怎样的世界,所以都去找来看了。”
听完这番话,苏荔竟然有点热泪盈眶。
不由让人感叹:不扫兴的家长真的太重要。
上大学的时候苏荔做过家教,给富人区的孩子辅导数学和英语。遇到过雍容华贵、慈眉善目的女主人,她们跟孩子相处的方式与秋女士截然不同,常常放下身段耐心听孩子们的想法,满足在苏荔看来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愿望。
也许是不知不觉间养成了的谨慎生活的习惯,偶尔也会渴望,但不会过于美化,她会想象这样的亲密无间也会是一种负担。
所以慢慢的,不会再去羡慕他们。
何慕就如同那些开明的父母一般,玩的时候一定要尽兴,即使累了也不板着张脸,苏荔突然想征讨简昀星一番,霸占了太多好东西可是要遭人嫉妒的。
逛到下午,多少有点犯困,苏荔便提议去附近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厅坐坐。
关于云镜的创立历程,网络上能查到的无非是几段中规中矩的背景介绍,见苏荔好奇,何慕便讲了更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早年间大家都不相信国内这群年纪轻轻的混小子能做出合格的动漫。第一次接到改编授权就是大热ip,在横空出世更没有什么代表作的情况下,云镜成了众矢之的,网络上骂声一片,偏偏最后完成度很高,评分一路看涨。
不过区区乙方,被多方辱骂是家常便饭,出周边就被质疑割韭菜,筹备动画电影到上映前一天都在被唱衰,顶着压力走到今天,云镜开创出很多动画公司的先例。
但事实上,成为行业头部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最初简昀星对动画没有太高热情,填报计算机专业也只是因为游戏比较感兴趣,当年在网络上结交了一些所谓的大神,非要去日本留学,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又说不去了,正好越淮青冒出开工作室的想法,问他要不要一起创业。他想都没想就拿出投资刚赚的几笔利润,用来给越淮青注册公司,不知不觉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才使得现在的云镜初具规模。
越淮青潜心创作,但苦于产能太低,简昀星就在全国各地招揽创作者,组建了专属云镜的核心团队。
稍有起色后,云镜便面临着融资,扩大版图等等内外兼施的压力。
“创业初期拉投资,少不了整日在外应酬,融资结束昀星才轻松不少,但之前养成的陋习也导致他胃病复发,喝了两年中药调理身体,现在没多大碍,就是他这人不长记性,总让我不放心。”
听罢,苏荔颇为感慨,乖巧地点头:“您放心,我以后会管好他的。”
傍晚,何慕要去幼儿园接秦可鹿,小姑娘父母又出国旅游去了,托何慕照料一段时间,两人在咖啡厅分别。
透过落地窗可见,华灯初上,人流从地铁口蜂拥而出,苏荔捧着咖啡,心里头沉甸甸,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虽然在母亲膝下没有撒娇讨好的习惯,不管怎么说,苏荔对亲密关系总是充满向往,向往为爱人迷失自我甚至堕落,这也是她常运用到作品中的手法。
世人标榜独立清醒大女主,她也深深被像这样的价值观影响着,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是个需要无条件被爱的小女生。跟何慕相处时固然轻松快乐,只有在妈妈身边才能感觉到自在也是不争的事实。
苏荔其实不喜欢肉麻地说“我好想你”“我爱你”这种表白,并且一度以为真正的亲情不需要大张旗鼓地证明,平淡深隽藏在时光里的爱才配得上珍贵二字。
她现在并不处于特别感性的时刻,就是说不上来有点孤独。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难以落下,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点开联系人。
没有理由,只是这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秋亚闵在做什么,想安静地跟她说一说话,下班了吗?晚饭吃了吗?晚上准备看书还是继续工作?有没有去医院按时复查?这段时间过得辛不辛苦……
“妈妈。”
“喂苏荔吗?我是舅舅,你妈妈刚才晕倒了。”
因焦急而变快的语速涌动着灌进耳膜,接着苏荔仿佛听见了冲破电流声锅碗瓢盆零落一地的尖利杂音。
她蹭一下起身,拔高音量:“怎么回事?是复查出现问题了吗?”
那头却没人回应她,只是出现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还有外公的咳嗽声。
无法想象那边是怎样的场景,苏荔急得快要哭出来:“喂舅舅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舅舅磕磕绊绊说不明白,手机立刻被小姨夺过去:“荔枝是我,情况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大姐可能只是气血不足,我和你舅舅现在送她去医院,你别太着急,看看能不能跟单位请个假回来一趟。”
小姨一直都比舅舅靠谱很多。
心陡然落回原处,苏荔冷静下来:“好,我知道了小姨,我现在马上回杭城。”
“路上注意安全。”
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推开咖啡店门那瞬间,温暖醇厚的木质香包裹了冰冷的躯体,苏荔抬头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简昀星,我妈妈她进医院了。”
到杭城车程有三个半时,下高速就意味着离家不远了,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仅是离开数月竟然有种心理上的隔阂,目光所及处的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
尤其刚下过雨,路面潮湿,透过玻璃看大道上呼啸而过的车流,模糊不清的车灯像燃烧的箭矢划过眼前,有种抓不住的失落,惆怅之感愈发浓稠,苏荔一路上显得很沉默。
大脑飞速掠过很多猜测,检查结果出来如果是旧病复发,或者干脆直接下病危通知的话,她该怎么面对。
明知道母亲需要照顾,那么是不是一开始辞掉工作离开杭城就是自私的决定。
她现在还能依靠谁?
印象里,舅舅小姨向来跟妈妈不对付,前些年因为外公在市中心几间商铺的归属吵得不可开交,差点老死不相往来,没过多久秋亚闵就病了,她一向争强好胜,癌症的事几乎没让几个人知道,舅舅小姨不知情所以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后来知道了也只是给苏荔打了几万块钱,具体有没有跟秋亚闵和解,苏荔不太清楚,她对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只有厌烦。
视线稍抬,不由地聚焦到车窗反射的人影上。
那个人会是简昀星吗?
刚结婚就出了这么多事,也许还要他负起很多责任,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累赘……
医院本来是个很陌生的地方,但两年前那场病让母女二人都被禁锢于此,一遍又一遍的化疗,不仅对秋女士的身体产生极大损害,对苏荔何尝不是折磨。那时候,发圈上也总是弥留着散不掉的消毒水味,导致苏荔再一次闻到时竟然感觉到反胃。
轻车熟路找到住院部,询问护士具体的病房位置,得到答案,苏荔快速转身走向电梯口。
终于在这时候反应过来待会儿该怎么向小姨和舅舅介绍简昀星的来历,算了实话实话吧,还能怎么办。
自决定结婚以来,脑袋里就浮现出各式各样正经的、乱来的会面状况,从没想过真正到这一天,场景会变成在医院。
脑子里太乱以至于好几次没听见简昀星叫她。
沉默了一路,直到在电梯里差点被几名病人家属挤到角落,简昀星才略显无奈扣紧她的手掌。
“在车上就看你垂着头心不在焉,在想什么不能跟我说说吗?”他温柔得过分,而且毫无怨言,因为这场变故打乱了工作计划也没有不满,她怎么还能得寸进尺想要得到他的安慰。
看着他的眼睛,苏荔还是没做解释,视线向下,只低声细语、微微颤抖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这代表她拒绝沟通心意。
现实发展总是比小说更戏剧性。
至少在打开病房门之前,苏荔不会想到秋女士所谓的突然晕倒,是此刻正中气十足教训着站在病床边的姐弟二人,并翻着白眼咬过舅舅谄媚地满脸堆笑给喂到嘴边的红樱桃。
总之,上上下下看不出一点生病虚弱的模样。
显然病房里三人也对苏荔的突然到来同样感到吃惊,不仅视线往她身上聚集,本来挺闹腾的房间瞬间没了声响。
苏荔怔愣数秒后,戳了戳简昀星,指着门口:“你快帮我看看这间房是不是417。”
小姨最先回过头来,一敲脑门,惊呼道:“哎哟,你们说我,都忘了。大姐演技太好我以为是真被爸气病了,侄女正好打来电话,我就顺便叫她回家一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在申城工作嘛。”
“……舅舅,小姨。”
“欸,荔枝你这是带谁一块儿回来了啊,同事还是男朋友?不会是大学谈的那个吧,你妈刚还说你俩的婚事呢。”
“……”苏荔顿时没了存活于世的念想,两眼一闭爱咋地咋地。
这世界真的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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