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略哑,烘着一股邪气,明明是入冬的季节,宋知却觉得全身像燃了一团火,手是热的,眼是热的,心脏是烧灼的。
手腕被程嘉延宽大的掌心包裹,兴许是黑暗的缘故,没找准位置,他一半的掌心贴在她掌心内。
因为紧张失去感知,宋知指尖用力贴在他食指上,浑然不知。
程嘉延站着没动,感受到食指上属于女生指腹的软意没有散去,动了动眉,声音带柔:“不舍得松?”
宋知明白过来,指尖一僵,颤了一下躲开:“抱歉。”
程嘉延笑了声,嗓音语调上扬,显然是从未有过的好心情,之后,他收了收掌心,步伐平稳地牵着人往二楼走。
过了漆黑的楼道,上面视线渐渐明了,头顶白炽灯明亮,里面男生玩笑的声音更加清晰。
走上二楼,程嘉延牵着宋知拐个弯往里走,她满眼好奇地看来看去这个她从未见过的荒糜的世界。与街上的寂寥不同,二楼喧嚣,走道里一股浓重的烟味,一排的玻璃房,里面游戏厅、棋牌室、棋馆、小酒馆应有尽有。
沿着走道往里走,时而有混混装扮的男生女生嘴里叼着烟,靠在墙上说着脏话聊天,一股子混劲。
宋知往程嘉延身后躲了躲。
像是都认识程嘉延,两人经过的时候,原本靠墙抽烟和刚从屋内出来的,都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延哥来了。”
程嘉延都是一一点头回应,在走道最里面,他停下来,顺便松了抓在宋知手腕上的手。
玻璃门贴了膜,看不见里面的景象,门边挂着一个陈旧的木牌,黄色的暖灯打上去,上面刻了简单的台球厅三个字,兴许是时间久了,字体有些糊。
程嘉延正要推门,门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男生,嘴角吊着未点燃的烟嬉笑:“延哥,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启哥都睡着了。”
男生说完看向宋知,也许是没见程嘉延带过女生来过这里,故意痞劲地打趣:“呦,延哥,终于舍得带女朋友来了。”
程嘉延抬手拍了下男生后脑勺,男生捂着头躲远,他低头看了眼腕表,随口说了句:“拿点牛奶零食送过来。”
像是对程嘉延有所顾忌,没敢太过于开玩笑,男生说了声好嘞,往后方跑走了。
“别在意,他就喜欢开玩笑。”程嘉延推开门,推着宋知后背进去。
宋知“嗯”了声,手腕仿佛还残留程嘉延的温度,烧灼着脉搏,走进去后,她扯住了他的衣服,很低声地问:“你在这里会待很久吗?”
这里对于她来说是陌生的,宋知眼睛像受惊的兔子,充满了未知感,程嘉延忽然觉得心口阵阵不自在,眼眸垂下去。
她白皙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仿佛抓住了令她安心的物体。
“害怕?”
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像似做了什么决定,手放在门把手上,欲推门:“那我们回去。”
“不害怕,只是有点不太习惯。”宋知摇摇头,对着她笑。
这地方比她听说的游戏城之类的地方还要混乱,倒是里面的人不同,看着混,都很有礼貌和规矩。
和程嘉延这个人一样,看着混,其实善良。
瞧见她眼中干净诚恳的笑,程嘉延睫毛动动,灯光在他眼下拓出一抹别样的情绪,忽然嗓子有些干燥。
两人在门口站着,里面突然吼了一嗓子,陈启从里面拐到门口,看见宋知后眉头做了一个上扬的动作,显然很诧异。
他走过来,想起刚刚电话里问的那句“作业写完了吗”,瞬间明白,手肘撞了撞程嘉延胳膊:“可以啊,追到了?”
那时候他就觉得程嘉延对宋知不一般,跟对温思礼的负责不同,一个是被迫,一个是自愿。
程嘉延简单解释:“朋友。”
球厅开了空调,又都是男生,陈启光着膀子,下面就套了一条长裤,还理起来一条腿,看着丝毫不修边幅。
程嘉延把他推开,打量了一番,像似不太满意的口吻:“衣服穿上。”
后者低头看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不是穿——”
他一抬头,看见站在程嘉延旁边的宋知,了然一切,发笑一声,连忙把撸起来的裤子撸下去,折身从旁边随手抓起来一件背心套上,嬉皮笑脸:“小房东,别介意啊。”
程嘉延没搭理他,越过去往里面走,宋知看过去,眉梢一弯,点了下头跟进去。
与走道的混乱不同,球室一堆男生,但没有一点儿烟味,只是各种餐盒随意乱扔。
里面很宽阔,摆放了许多台球桌,五六桌都是满的,不少人围着台球桌玩,见有人进来,不时有人回头打招呼:“延哥来了。”
有人眼尖看见有女生,跟着打趣:“延哥,打算开荤了,头一回见你带妞过来。”
陈启坐在球桌上,吊儿郎当的,也觉得这话难听,抓起一颗草莓砸过去:“人未成年,还是学生,好好说话。”
说话的人接住,放进嘴里咀嚼:“我这不是好奇吗,你们谁见过延哥带女生来过这里?”
陈启接话:“这么一说,的确是这么回事。”
这地方是程嘉延跟朋友们一起无聊投资的,也算是一个家,温思礼他都没带过来过。
要真是房东与租客的关系,谁信啊。
何况是宋知这种女生,长得漂亮,人也文静,看着就很乖,一看就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这种完美的女生在他们这些人的世界里根本不敢肖想。
人有时候又是奇怪,越是这样的,越容易心动。
何况是程嘉延那种天生缺爱的人,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只要朝他笑笑,他不动心才有鬼。
陈启凉凉笑了声,他有预感,很强的预感,程嘉延这次指定要栽进去,照他这个性子,要真动心了,头破血流也很难放手。
又一颗草莓过去,正中陈启脑门上,是程嘉延:“行了,玩你们的去。”
一行人,该闹闹,该停停,这话一出,都回归各自的球桌上。
程嘉延打量了一番混乱的球室,以前乱成这样倒没感觉,今天隐隐觉得不舒服。
他瞥了眼宋知,她就站在旁边,因为环境陌生,她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走,轻而易举就能抓住她视线的尽头。
这一点,令程嘉延心头莫名爽朗。
他伸手拉过来一张椅子,抽出纸巾擦了擦之后,招呼宋知过来,然后说:“我就玩一局,结束送你回去,看谁不顺眼跟我说。”
言下之意是,谁敢再开黄腔,等着挨虐。
正打球的几人听见了,哭笑不得接话:“延哥,可不能重色轻友啊。”
这句话落下,门口碰见的男生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小篮,里面装着满满的零食。
程嘉延拆开一瓶牛奶递过去。
宋知感受到四周的探视的目光,没敢回应,慢吞吞地接过来,陈启突然凑过来,避着人的语气:“小房东,我又佩服你了一点,我延哥这头狼都让你驯服了。”
宋知明白他话里的内涵,只当他是在调侃。
程嘉延这个人藏的太深,只要他不想,就没人能从他那张一惯疏离的脸上看见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真是头狼,他要不愿意,谁也驯服不了。
陈启还想说什么,一根球杆压在他肩膀上,没回头,他就感觉到脖子一阵凉嗖嗖的。
陈启摸着脖子起身,将球杆抬起来:“行行行,不问了不问了,好歹给点面子啊。”
宋知一瓶牛奶解决完,两人的一场台球正好结束。
陈启输了一局,瞥见一直老老实实坐着的宋知,眼珠转动,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房东——呸,宋同学,来一把。”
“不了,我不会。”宋知拒绝道。
“没事。”陈启把人拉过来,球杆塞进她手里,“你就把球打进去就行,不行我教你。”
程嘉延斜靠在旁边,撩起眼皮看了陈启一眼,明明白白带着深冬的凉,对方故作视若不见,继续行自己的阴谋。
宋知拿着球杆有些无措,陈启摇头叹了口气,故意显得很无奈,然后人从后方贴过去,掌心覆在她手上,姿势亲密地打了一杆。
球沿着绿色的球桌滑行,落入球袋。
陈启夸赞:“有潜力。”
程嘉延盯着两人亲密的动作,眯了眯眼,顺手打开一瓶牛奶喝着,眼眸凝住没出声。
宋知笑了一声,自己也学着有模有样地打了一球,球也入袋,陈启却在旁边捂着肚子发笑:“房东妹妹,那是母球。”
宋知不懂什么母球公球,只是看着他的嘲笑,知道自己有点傻,脸上腾起的一丝兴致滑走。
她瞬间觉得无趣,脸色丑了丑,把球杆放下,一回头,险些撞到突然出现的一堵胸膛,鼻尖贴上去,一股极浓的雪松味灌满鼻息。
程嘉延抬手搓了一下后颈,将宋知转回去,身子压低,几乎贴在她整个背上,带着她的手拾起球杆。
宋知咽了咽喉咙,一颗心脏像是被丢进小火烘着的水里,程嘉延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带着恶劣的嗓音震在耳旁。
“想学?”
像似没打算让她回答,径自继续说:“我教你。”
兴许是绸缪的阴谋得逞,陈启给了旁边兄弟几人一个眼神,几人稀稀拉拉地往外走,没多久,球室只剩下两个人。
四周全是程嘉延身上的气息,宋知觉得灵魂不是自己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程嘉延眼皮搭下去,揽收她全部的紧张和慌乱,心情莫名大好,她身上清泉的气息很淡,但莫名让他闻不够,低头凑近想去索取更多,她浅浅的呼吸犹在耳边,程嘉延眼尾一颤,喉咙发起一阵难捱的痒意。
全身都变得怪异起来。
一个球也没教,喉咙仿佛着火了一般,他起身,把两人距离拉开,眨了眨眼,敛去一层眼尾的燥火。
“送你回去。”
宋知下意识一慌,不知道为什么,他眼中又回归了孤寂,那一抹疏离突然恒生,布满他全身。
连说话的语气都薄凉了些。
好像,他在有意疏远她。
两人从楼上下来,时间刚过八点,不知道道什么时候下了雨,一点一点的雨滴打下来。
程嘉延让她待着,自己折回去取了一把黑色的雨伞,两人撑着走进雨幕内。
街上亮着昏黄的路灯,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衬得更显荒芜。
一路无言,宋知抬眸窥向他,发现雨伞被他撑得倾斜幅度很大,几乎偏向自己这边。
雨幕哗啦啦地下着,宋知转眸望向远处混沌的道路,那一抹因为他眼中疏离所生出的失落,像孤寂的船只靠岸,风雨散尽。
她低着头笑了笑。
程嘉延忽然问道:“笑什么?”
她一顿,下意识回答:“没有啊。”
程嘉延拦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之前,他低头瞥她一眼,不着情绪的,嗓音却令宋知胸腔跟着颤动:“要我学一遍你刚刚猥琐的笑?”
“……”
出租车到清水巷十分钟左右,程嘉延把人送到门口,正要回屋,忽然一僵,手在胸口寻了一遍,空荡荡的。
他在原地定了一瞬:“你先睡,我去找个东西。”
宋知顺着他手拂过的胸口看过去,那里空荡荡的。
警徽不在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巷子外面跑,宋知回去拿了伞跟出去,一辆出租车刚刚远离。
*
次日雨没停,不大,一直小雨飘着。
宋知到班级的时候,程嘉延已经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看不见脸,不知道东西找到了没。
第一节课结束,关锐叫走宋知,圣诞节即将来临,学校允许各班级各自组织活动。
关锐让宋知征求一下学生意见,如果想举办需要收取费用,班级学生平摊一半,他出一半。
如果通过,让她收齐了交上来就行。
回到班级,宋知选了一节自习课询问,班里没有老师,学生们自玩自的,玩闹追逐讲段子,根本没人听她讲话。
连喊了两声,只有最前面两排听见了表示同意。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她用棍子敲了敲讲台,班级也只是安静一瞬,不足一秒又继续哄闹起来。
前段时间为班级找回了面子,陆鸣珂这两天是班级的红人,跟着一群人坐在桌子上吹牛逼。
“那个狗想跳起来压我,我就一个转身,三分球就进——”
说到正激动时,桌子被谁用脚踹了踹,陆鸣珂顺着笔直的长腿看过去,看见了程嘉延:“哥,请讲。”
程嘉延靠在椅子上,姿势没任何变动,往讲台递了个眼神,陆鸣珂看一眼立马明白,露了一个服气又无语的表情。
“安静!”陆鸣珂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男声具有震慑力,班级一下陷入寂静。
宋知也被惊了一下。
陆鸣珂笑道:“小班长,可以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能猜到授权的人是谁,宋知视线一转,撞上程嘉延的,他脖子上还是空荡荡的,应该是没找到,整个人也没精神,眼皮一直搭着,透着显眼的颓丧。
宋知知道那东西对他的重要性。
陆鸣珂啧了一声,颇为无奈地坐在桌子上指责:“明明是我帮她喊的,她看你干什么?”
程嘉延没回答,缓缓开口:“你也下来。”
经过询问,同学们一致同意,没多久班费收得差不多少,只有几位要明天才能交上了,宋知把收好的钱装进书包里,打算收齐了交上去。
体育课结束,操场上一行人往教室走,宋知记得最后一节是音乐课,做了个决定说有点事,让赵之柚先回去,铃声响起后,关锐走进来:“这节上语文课,明天语文课上音乐课。”
上课十分钟之后,他喊班长发试卷,一抬头发现位置上空空如也。
关锐问:“班长呢?”
有人笑着接话:“逃课了呗。”
没料到班长会逃课,关锐压着火,没表态,还余下十分钟时,宋知从外面跑回来,看见关锐懵了一下。
关锐没问别的,只凌厉道:“去后面站着听课。”
宋知抿了抿唇,手背在后面走到班级最后方站着,鼻尖因为跑回来的缘故,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沈佳禾回头,做了个口型,关心道:没事吧?
宋知笑笑摇头。
程嘉延紧跟着往后看过来,宋知低下头,躲避了他的视线。
站到放学铃声响起,宋知伸了伸僵直的腿回到座位上,赵之柚跟着何厝担忧的问:“知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事耽搁了。”
学生们相继往外走,俞盼盼过来交班费:“本来打算明天交的,我刚刚找朋友借的,先交上去。”
“好。”
宋知翻出本子记上名字,把书包装钱的那一层拉链拉开,手在里面摸索一番,什么也没摸到,头皮瞬间凉了半截,她又往里翻了翻,把东西全部拿出来,只有几本书,收上来的班费不翼而飞了。
何厝见她脸上一下变得苍白:“怎么了?”
“班费不见了。”
营养液满一百,加更的字数在昨天和今天的上面哦~感谢赠送营养液的宝们~三次元比较忙,后面如果可以我会尽量每天都多写点~希望多多评论,给俺动力,比心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燥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