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当天夜里下了大雪,很密集,像能没入脚踝的那种,宋知碰上生理期,选了一件较厚的棉服穿上。
临出门前,何茜发过来一条信息:【知知,放平心态,好好考试。】
宋知回过信息,把手机放回桌子上,往楼下走,每一步都扯的小腹胀痛,脊背渗出虚汗,她按着肚子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程嘉延。
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肩上落了雪花,头发丝上也飘着,没在看手机,眉眼清淡,倒没了一惯的散漫,一只手各拎着一个袋子,目光直直地盯过来。
宋知精气神不太佳,轻声问:“今天考试,你怎么还在这?”
“等你一起。”程嘉延迎上去,瞥见她唇色发白,把一个小礼袋递过去,嗓音像被风雪沁染,有些沙:“戴上。”
宋知有些不明白,接过来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团粉色的东西,她掏出来摊开,发现是一双手套,上面还绣着草莓图案。
程嘉延瞧出她眼里的疑问,笑了声,知道自己的心思之后,也没丝毫遮掩:“买早餐的路上看见的,买给你的,喜欢吗?”
宋知有些意外,疑问更多,但都憋住了没问,只点点头:“喜欢。”
大概是看见她眼中最真诚的喜欢,程嘉延心情愉悦,等宋知戴上手套,他把她手里的伞接过来,又递过去一袋早饭:“路上吃。”
两人站在一把伞下,手里是滚烫的包子,宋知跟着他往外走,语气很浅:“谢谢。”
她身上的气息很淡,但闻得很清晰。
像是山间清晨的一缕空气,干净又青涩。
“宋知,好好考试。”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公交,程嘉延把伞撑开递过去,而后自己走进雪中。
上午一门考试结束,宋知整个人都被折腾到麻木,小腹一阵一阵扯着发疼,正打算趴着休息休息时。
赵之柚递过来一个杯子和一包暖宝宝,她把杯子拧开,里面装着红糖水:“马上又要考试了,你喝点缓一缓,别被影响了。”
宋知撑起身子,唇色发白,无力的抿了几口:“谢谢柚子。”
“别谢我,功劳不在我这里,是有人托我给你的。”赵之柚眼神往后一扫。
宋知嗓子有点沉,用眼神发出疑问。
赵之柚没明说,一抬眼,眉毛往后方抬了抬,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宋知带着疑惑回头,视线尽头是程嘉延低着脖颈的一幕,后排一行人聊着游戏,打的正欢,他靠在椅背上,时而接一句话之后继续低下头,脖颈拉扯出一根张力十足的筋线。
不知是察觉到视线还是习惯性抬头,他往前方带过去眼神,宋知出了一个激灵,在前一秒匆忙收回,心跳乱糟糟的。
期末考了三天,云乌的雪也连着下了三天,寒假的到来,学生们生龙活虎的从校门口跑出去。
宋知考完试之后跟着贺祁回了明华路,他没待几天,跟贺文祥呛了几句,执意跑去跟朋友组团攀岩,一直到年关才回来。
年关前几天,整个云乌的街道高高挂着大红灯笼,邻里之间随处可见喜庆的门帘,城市里打工的人相继赶回家,明华路热闹的不行。
年三十晚上,班级群里热闹非凡,关锐连同几位老师在群里发起了红包雨,一群人都围着手机转。
电视剧内播放着春晚小品,观众配合着小品演员爆发笑声,气氛异常融洽。
宋知待在卧室里,趴在床上,两条细长白皙的腿上下摆动,三人群里聊的热火朝天,最后都互相发了小红包意思意思。
一直到八点钟,班级群里的红包雨结束,宋知咬着指关节盯着手机,而后一个一个点开红包,从领取红包的人员界面划到最后,都没有发现程嘉延的痕迹。
从期末考试结束最后一面开始,宋知跟程嘉延没再联系过一次,而班级群里也从来没有他的信息。
他就像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就连隐匿,都没能激起一丝涟漪。
宋知咬了咬手指,心脏有些发酸,点开程嘉延的界面,新年快乐四个字敲敲删删,来回几次,还是没发出去。
门被人敲了敲,贺祁嗓音深沉:“下来吃饭。”
宋知应了声,走到门口,忽然又跑回去把新年快乐四个字打出来,思索之后,又特意加上三个字,发了过去。
【程嘉延,新年快乐】
近几年开始流行群发新年祝福语,宋知不想让他觉得被人祝福新年快乐是顺便,而是要让他知道,这是独属于程嘉延一个人的新年祝福。
信息发过去之后,等了半分钟对面都没任何回应,宋知忍住酸涩下楼。
见着一屋人都在一起,贺文祥心情愉悦的不行,先是给一人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吃饭的之前,还拿出了准备的新年礼物。
电视剧旁边放了三份,他拿过来两份。
宋知收到的是一个水晶八音盒,算得上很昂贵,开关按下去里面的公主人物旋转起舞,里面还可以奏出上百首音乐。
“贺叔叔,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一点儿也不贵重,你是茜茜的宝贝,也就是咱家的小公主,这东西刚刚好。”
何茜也打圆场:“收下吧,你贺叔叔跑了几个商场才买到的。”
宋知走过去抱了抱贺文祥:“谢谢贺叔叔。”
贺文祥一脸无措,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都一家人,别谢别谢。”
别看贺文祥是个男人,心思尤其细,寒假跟贺祁吵了一架,不支持他喜欢攀岩这么危险的运动,还是花高价给贺祁买了一套最昂贵安全系数最高的攀岩装备。
贺祁不好下面子,憋着激动,别扭地随口一谢:“那谢谢爸。”
“别谢我。”贺文祥冷着脸,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这是你何阿姨非要买的。”
饭过之后,贺文祥又一本正经的拿出一个盒子,悄悄从后面放在何茜面前,回自己位置上的时候,脸有些臊的慌。
“这是咱家女王的。”
何茜笑着无奈,打开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条做工精致的珍珠项链:“我都多大人了,你尽花这些没必要的钱。”
“怎么没必要了!”
“来,我给你戴上。”贺文祥跑过来,“现在正流行这个,戴上给孩子们看看。”
扣好之后,贺文祥比划着,问两人,宋知连连点头:“小姨特别好看,碾压这一条街的女人。”
何茜气笑:“臭丫头。”
贺祁则敷衍又认真地扫了眼,故意沉默之后,使坏的语气:“美死了。”
贺文祥:“臭小子。”
晚饭吃过之后,贺祁抱着多出的一份礼物出门,贺文祥在后面叮嘱:“你路上慢点,别把小延的东西摔坏了。”
说是往年都会回来一起过年,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程嘉延非要自己一个人过年。
宋知回到卧室,捞起手机仰躺在床上,微信上只有同学和群里的信息,程嘉延那里依然没任何回响,一天的精神高涨之下,她眼皮开始打架。
云乌前几年开始烟花禁燃,新年也失去了许多乐趣,入了深夜,除了邻居一家人笑闹的声音,夜色一片安静。
宋知摁灭手机,正昏昏欲睡时,手机突然震了一声,她心脏一颤,睡意全数退去,捞起手机打开。
在看见程嘉延头像右上角出现数字之后,宋知手紧张的都有些发抖。
程嘉延发来的是一段视频,宋知点开播放,发现是一段视觉盛宴的天空的烟花秀,拍摄角度很挑,应该要一直举着不动才能保证镜头不抖,看的更稳定,每一帧烟花炸开成不同形状,五颜六色,染亮半个天空。
是在云乌从来见不到的景象。
那地方很热闹又很安静,视频内能传出各种交谈声,但都是陌生人与陌生人,程嘉延像孤身一人在那里。
无数种男声女声说话,没有一句是对着他的。
宋知看完之后,界面暂停,她视线一垂,骤然顿住,像是巧合,视频时长是五分二十一秒。
愣神的功夫,手机又进来一条信息。
程嘉延:【宋知,新年快乐】
窗户开着,有雪花飘着,宋知抿了抿唇,敲了你也是三个字,想了想又删除发了另一句可以继续聊下去的给他。
宋知:【好好看,今年云乌不能燃放烟花,你是在哪里拍的?】
其实,她是想问问,他一个人去了哪里。
程嘉延:【老家】
不同于这边的安静,程嘉延那边很热闹,他回了父亲的老家,新年夜这晚他一个人去了镇上,那里并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矩。
那天她跟赵之柚说,很遗憾今年看不见烟花了,恰巧他无意间得知镇上有烟花秀,心不由己就来了。
那天经过温思礼的一番话之后,他在想一件事。
他保护不好宋知,又能去靠近她吗?
后来他自己给出了答案,保护不了还会给她带去危险,远离倒也算是最好的办法。
宋知的世界太干净,太光明,和自己的差别太大。
所以收到她发来的新年快乐之后,他忍着没给回应,可每一分每一秒又都在煎熬。
烟花在头顶炸开,幻化成不同的模样,迷了眼,也眯了心智。
程嘉延早已习惯一个人,也很少会觉得落寞。
只是这一瞬间,很多年忍出来的坚韧在一瞬间崩塌,程嘉延忽然很想见宋知。
他知道,他再没办法适应孤独,再也接受不了一个人。
所以,他回了信息。
*
年一过之后,大雪还在下着,整个云乌都被渡上一层银白,路边的枫树叶打着圈坠落,一片红一片白。
程嘉延决定赌一把,去靠近宋知之后,连着发了三条的信息都没有任何回应。
就好像她也把他抛弃了。
三天之后,程嘉延上午从贺祁口中得知宋知回了老家给方晴上坟,下午就出现在了明华路52号门口。
一家人都坐在屋内,程嘉延寒暄之后,直接跟何茜表明来意,说有些题不会,要找宋知问问。
何茜瞧了瞧贺文祥,后者点点头,她说:“这样啊,你等我给你找找。”
贺祁靠在沙发上,咬着青苹果,眼神上下打量程嘉延,来回几趟之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俨然看穿一切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程嘉延。”
程嘉延回瞪他,向来不爱遮掩那一套:“就你会拽词。”
何茜从抽屉里掏出本子,翻来翻去,停在一页,递过去:“乡下小村没信号,不知道能不能打通。”
程嘉延接过来:“谢谢阿姨。”
从屋内出来,程嘉延摩托车停在路灯下面,映着一张紧绷的下颌线,他提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连接过程中,他的心忐忑不安,大约半分钟,电话才被接通,宋知的声音从吱吱呀呀不平稳的电流线传进耳朵里:“喂。”
“宋知。”路上车流不断,程嘉延口吻清晰。
宋知确定的语气:“程嘉延。”
风雪肆意,头顶的路灯昏黄,程嘉延脊背坚.挺,原本丧气很足的一张脸,因为想听的声音,骤然起了变化,没有一点点冷感。
唇角弧度上扬,那一丝丝笑意也在电话那头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无限放大。
像一抹春潮撒在眼尾,荡漾出各种高昂的情绪。
程嘉延回答:“是我。”
宋知心绪剧烈浮荡,整个人都是麻的,她能听见对面疾驰而过的车声,还有自己浮躁的心跳,谨慎地问:“怎么了?”
信号有些差,她这句话刺刺拉拉被分割,程嘉延还是通过破碎的话分解出来,她似乎在努力调节信号,急得呼吸沉了又沉。
程嘉延喉咙有些干燥,他抬手抹了一把脖颈,正要说话,突然被电话那边的闹声打断。
是小孩子的哭闹声。
宋知也乱的不成样子,慌里慌张的:“乖乖,姐姐打完电话带你去买糖果好不好。”
程嘉延吊着一颗心,耐心听那边的轻哄孩童声,哄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安静些。
宋知拿起座机,又害怕被挂断没了反应,很轻试探的一声:“程嘉延,你还在吗?”
程嘉延嗓音低沉:“在。”
这一声之后,两人都安静下来,互相的环境也顺势沉下去,没了任何助势,是冗长的静谧。
宋知捏着手机,指尖无意识抠着电话上的数字,一阵一阵的声音打在电话那边人的心上:“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电话那边每一点动静都在牵扯程嘉延的呼吸,他把手机换一只手拿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有些口干舌燥。
程嘉延重了重呼吸,重拾被打断的勇气。
“宋知,你在哪——”
“我想去找你。”
猜猜咱们延哥要去干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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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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