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快要炸裂开来。
他忍住天旋地转的不适坐了起来,意外地发现自己睡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
昨晚的记忆实在不清晰,林深最后的画面断在了杨念拉他起来的动作上,再之后就是自己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送进了酒店。
好像是飞鸣?
林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被他睡得皱巴巴的,他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再抬眼时发现了压在床头柜上一张撕下来的便签纸。
那上面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是李飞鸣留下来的,上面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
林深拼命回忆着昨晚他是怎么碰上李飞鸣的,但确实是没印象了。
不过飞鸣还是认出他来了,那就好,林深长舒一口气,输入了李飞鸣留下的微信号,又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
七年前,他就被李家警告过没有必要再联系了,但现在情况和那时不一样了,飞鸣也已经长大了。
另外虽然难以启齿,林深也有不得不联系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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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鸣通过了林深的好友验证是在第二天晚上。
他刚接手李家这家专攻出海业务的公司,要交接和了解的事务多得很,李飞鸣忙得分身乏术,再加上自己要打理的初创公司,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得上。
晚上坐车回公寓时,他切换了自己的私人号,收到了林深的申请消息。
林深的微信名简简单单,一个孤单的“林”字挂在头像旁边。
头像是男人那张略显憔悴的脸,除了眼下的黑眼圈重了些之外,和李飞鸣记忆中七年前的林哥哥一模一样。
他拿起手机看了好一会,才通过了林深的验证。
林:好久不见.jpg
林深立刻回复,他躺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捏着自己在二手网淘来的手机,忐忑地等来了李飞鸣的回应。
回应不冷不热,符合许久未见,半熟不熟的人之间应有的分寸感,林深慢慢想了想,还是决定发出了明天见面的邀请。
林:飞鸣,我们好久没见了,还让你昨天看笑话了。昨天谢谢你送我来酒店,房费是多少,我给你转一下?
林:明天中午有空吗,我们要不见面吃个饭?
可能是对面太忙,林深等来了很久才收到李飞鸣的回复。
飞鸣弟弟:不用转了。
飞鸣弟弟:明天几点?
林深什么时间都可以,他的兼职可以调班,而在白天他也是无业游民一个。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业压力太大,原本控制得好好的病症在上午发作了一下。
他在兼职的餐厅里托着盘子的时候恍惚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后面的服务员走上前来,一个没留神,直接撞翻了盘子上的热汤。
瓷碗碎片撒得到处都是,林深胳膊被热汤淋到,疼得他龇牙咧嘴。
被烫伤的胳膊又红又肿,林深忍着痛草草抹了点药,将纱布包上,和脸色不好看的店长请了假,早退离开。
他和李飞鸣见面的餐厅约在了他兼职地点不远处,是一家装修普通是餐厅,但是味道却是不错的。
林深偶尔会犒劳自己来这里吃喝一顿,他不是很在意这里的环境,只要出品美味,价格公道,那就是一家好店。
身材高挑的男人似乎已经在里面等了很久,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笔挺衬衣,坐姿端正,和旁边两桌穿着拖鞋光顾餐厅的食客有些格格不入。
林深朝他笑了笑,坐下来:“飞鸣,你等了很久吗?”
李飞鸣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我也是刚过来。”
两人沉默了下来,这还是他们多年后第一次正式见面,林深本有很多话想和李飞鸣说,但是竟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
等菜上的时候,他才打破了两人间逐渐变得尴尬的气氛:“飞鸣,昨天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来了。”
李飞鸣说:“没有。”
李飞鸣对不熟的人说话向来简短,林深明白他恐怕被李飞鸣划到了不熟的人那一类,他主动问:“这些年,你在李家待着还好吗?”
李飞鸣不见有表情变化,但是身上气息冷了些:“还好。”
按照正常的相处之道,李飞鸣这时应该也问一问林深过得怎么样,但是他没有。
林深感受到了李飞鸣对他若有若无的抗拒,他心里有些不解。
不过也有可能他误会了,如果李飞鸣抗拒他,就不会接受他一起吃饭的邀请。
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
“这道菜和你做的味道好像,都一样好吃。”林深夹了一口小炒肉。
李飞鸣闻言只是笑笑不回应。
林深看着李飞鸣,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他确实很想念李飞鸣的厨艺。
之前他还和李飞鸣住一起的时候,经常早出晚归打工,在不知道多少次错过了晚饭后,某天胃病发作,疼得他直冒冷汗。
自那以后,还在念初中的李飞鸣就承担起了家里做饭的任务。
他会在晚上八点前将自己的功课做好,从冰箱里拿出林深买好的菜开始做,通常是一次做好两个人两顿的饭菜,偶尔还会煲汤,让林深第二天带上装着午饭和晚饭的饭盒出门。
林深常有奴役未成年劳力的愧疚感,但在自己尝试做出了几顿难以下咽的料理后,还是无奈地将家里厨房掌勺大权交了出去。
一开始他还担心会不会影响李飞鸣的学业,但是每次李飞鸣交上来的试卷成绩都让他无话可说。
在他将小炒肉吃得精光的时候,李飞鸣终于发话:“你不是应该在海城过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回来桐城了?”
林深端起一杯水喝了口,他觉得李飞鸣的问题有点奇怪:“我一直待在桐城,海城你是听谁说的?”
别说离开桐城,他连桐城的南区都没怎么离开过。
李飞鸣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疑惑一晃而过,而后又收敛了起来,没有接着往下问。
两人饭饱后又点了两杯喝的,因为李飞鸣要开车,两人没点啤酒,但坐在窗边聊天,话也能慢慢聊开了。李飞鸣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冷了,偶尔也会接过林深的话头。
眼看着就要饭饱喝足离开了,今天的重头戏还没提出来,林深心里有些不安,也有些窘迫。
他学历一般,能力也一般,前两天还被公司优化了,混到今天这般地步他也为自己感到不好意思,要和李飞鸣提的要求更是让他空前地觉得难为情。
可他终于还是咬着牙问了。
“飞鸣,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李飞鸣的表情变了,他用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林深。林深甚至有一瞬在那里看见了一丝轻蔑的笑意,但再仔细看他只是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林深而已。
林深内心苦涩,本来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也慢慢有了些积蓄,但是没想到担惊受怕了二十几年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患上了和母亲一样的遗传病。
母亲那边的遗传病虽然不会危害生命,但是记忆力会持续消退,林深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看着自己,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再过不久,母亲就因为无法忍受反反复复错乱的人生而自s了,他也被送进了孤儿院。
好消息是医生说林深的病还是早期阶段,吃药控制就好,就是这个药钱对于工薪阶层的林深来说太昂贵了。眼看着积蓄逐渐减少,这要紧关头自己还失业了。
林深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多年前没有收下李家给他的支票,他昨天盘算了下,光靠自己卡里剩下的钱怎么也撑不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得不厚着脸皮对李飞鸣提出了这个请求。
今天和李飞鸣的交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李飞鸣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不像从前那么亲密。
不过这个林深也可以理解,他们分开太久了,人都会变的。
李飞鸣放下手中的杯子,像是随口问:“要多少?”
林深说了一个数。
“只要五万吗?”李飞鸣的声音高了些,里面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你不需要更多吗?”
“不用了,不用了。”紧张让林深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他喝光了杯里最后一口水,“我一找到工作会马上还你的。虽然可能不会太快,但是我一定一定会全部还你的。”
他的声音诚恳,目光真挚,直直地看向李飞鸣,只是刚刚喝的那口水喝得急了些,液体顺着流了下来,沿着他紧张滚动喉头的轮廓滴进了衣领里。
李飞鸣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他问了另外一件不相关的问题:“昨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林深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性向,但是对于这个问题毫无准备,“啊”了一声。
李飞鸣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又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林深,内心变得很烦躁。
不是现在觉得烦躁,是从那天上午猝不及防在公司见到林深起,就开始内心烦闷,烦闷到他这两天都睡不好。
眼前带着黑眼圈的男人又和记忆里那个对他笑着的林哥哥重合了起来。
见到这样的林深,会让自己再一次回想起当年被抛弃的经历,像是在愈合已久的伤疤上再重重划开一道,再让他体验一遍当初的痛。
李飞鸣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赴这个约,或者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受控了。
他想对他好,又想对他不好。
他想着当年为了他四处打零工的林深,心中尽是怜惜,但是再一回想他当年被告知林深拿了钱就抛弃他,现在跑过来巴巴找他借钱,怜惜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感情。
也许他现在就应该站起来,背对着这个曾经和现在打算拿他换钱的男人离开。
李飞鸣心里想着这些事,林深后面的话都没听清了,只是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出神,最后在林深放软了的声音下回过神来。
林深忐忑地说了很久,终于看见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来,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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