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好久远的名字。
上一次听人唤她阿玉,还是在十年前见到舅父之时……那时舅父对她说,若是与他走,便要抛掉过往的一切,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忘记自己的阿父阿母,忘掉汴京的一切。
“灵雨既零。”
“往后你便叫灵雨。愿你每次都能遇到及时雨,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舅父的话言犹在耳。
灵雨瞬间有些恍惚,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易容术是她同江湖术士学的,在济州她曾试过,连舅父舅母都未将她认出,闻韶表妹已十年不见自己,怎么可能认出她?
“小娘子怕是认错人了。”灵雨将手抽出。
“不……你就是阿玉姐姐,姐姐,你果真没死,这么多年你去了何处,你过得好不好?”
闻韶又牵起灵雨的手,灵雨抬手,将闻韶的手推开,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小娘子当真认错人了。”
“你骗人!你就是阿玉姐姐。”说罢又拉过灵雨的手,“自我记事起便跟在阿玉姐姐身边,你是不是阿玉姐姐我怎会认不出来?阿玉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些年……你可有想起过我?”
……
“你又为何不认我?”闻韶已经泪眼婆娑。
灵雨一见闻韶哭便头疼,幼时她二人顽皮,爬上树之后摔了下来。那树有两丈高,她先摔下来做人肉垫子,而后闻韶重重地摔在她身上,她还来不及叫,闻韶早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吵得她脑仁疼,比从树上摔下来还疼。
灵雨想将手抽出来,怎料闻韶力气比她还大……这世间吃得比她还多的女子不多了。
这边闻韶为灵雨包扎,宋夫人终于寻到机会,拿着碎瓷片就要划破芙盈的脸,芙盈绕着婆子躲了起来。“你们还愣着做甚?将她给我按住!”
芙盈见两个婆子也要上手,连忙向屋内跑去,跌跌撞撞奔向闻夫人处。
一时间屋内惊呼声,哭声,辱骂声声声入耳,闻夫人将杯子砸到地上,怒喝道:“都!给!我!住!嘴!”
空气终于静了下来。
众人望向闻夫人。
“把她们都给我带下去!”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终于抬起脚。再不动,怕是要出人命了。
灵雨和芙盈被架了起来,闻韶也跟着二人。
“阿韶,你去何处?”
“阿母,这是阿玉阿姐,我要照顾阿玉阿姐,她受伤了。”
闻夫人本就被吵得头痛,见自家小女这般没出息,忍不住将手按到太阳穴上,“胡闹!想来是我对你过于骄纵,今日你才会一直胡言乱语!”
“阿母,她真的是阿玉阿姐。”
闻夫人冷哼一声,申家十年前全家被斩,那时她可是亲眼所见,她的表姐,姐夫,以及她的甥女全家一百口人,血流成河。
“将阿韶带下去。”
“阿母,你为何不信我?她就是阿玉姐姐!”闻韶被人架着,路过灵雨身前时,闻韶哭喊道:“阿玉姐姐,你为何不肯认我?阿玉阿姐,阿玉……”
闻夫人冷哼一声,“将他们两个也给我带下去!”
灵雨与芙盈被带了下去,屋里只剩下宋夫人。
二人被带到侍女房中,屋内只有她两人。
“灵雨,你的伤可好?”管家送来了药,芙盈正在为灵雨包扎。
灵雨摇摇头。
“都怪我不好,害了你。”眼见她又要哭,灵雨连忙伸出手,芙盈愣住,“灵雨可有什么吩咐。”
求你闭嘴吧,“无事,不痛。”
芙盈闻言又要抹眼睛。
灵雨用另一只手扶额,“方才那位夫人……似是与你有仇?”
芙盈吸吸鼻子,“那位夫人的公子……甚是……中意我。”芙盈顿了顿,她出身烟花柳巷,此等事人尽皆知,她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今日灵雨这般问自己,芙盈却觉得十分难堪。
灵雨见芙盈低下头,冷哼一声,“我道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芙盈勾引了她爹呢。
“自己的儿子管不住,倒来欺辱你这个弱女子,打你有何用,打了你,她的儿便不去烟花柳巷了?没了你还会有别的芙,绿芙,红芙,满池子的花,难不成她全要拔了?”不去管教自己儿子,拿别人撒火,真真让人瞧不起。
芙盈愣在原地,她还从未听过此等忤逆之言,但是还怪好听的……
“灵雨……”
灵雨摆摆手,自己无故被划一道口子,骂出声果然神清气爽。
“灵雨,方才那小娘子为何一直缠着你?”芙盈打量着灵雨的神色,犹豫着问道。
灵雨头疼,出师未捷身先死,她方到闻府,便被人识破了身份。
她已经不是申玉了。
“我们一起逃出去。”
听到灵雨要带自己离开,芙盈心花怒放。
“不过,不是在现在。”堂堂尚书府,其实他两个弱女子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
芙盈将绢子打了结,“好了,”芙盈又皱起了眉,“怕是会留下疤……”
灵雨还未答话,便伸出了手,芙盈顺着她的手望向窗外,只见门外闪过两个人影。
灵雨将烛火灭了,随后示意芙盈安静。
“你听说没,今夜夫人房里好生热闹。”原来是两个丫鬟回来了。
“听了,说是来了两个狐媚子,不知那狐媚子和宋姨娘有什么干系,宋姨娘在夫人房里便动了手。”
“这个我知道,夫人要廖管家寻几个良家女子,张管家今日就将人带了回来。但不知怎的,带回来的女子竟然是花茶坊的!”
“我的天,带一个青楼女子回来做甚?”说着又顿了顿,“不过他们怎么知道那人是青楼的姑娘?”
两人已经进入隔壁屋子,灵雨动身,向着墙角走去。芙盈听她们提起自己,正别扭着,见灵雨动了,以为她是嫌弃自己,便愣在原地。
灵雨蹲到墙角,将头贴在墙根处,见芙盈呆在原地,便对她挥了挥手。
芙盈一愣,见灵雨似是在说“过来”,便奔着灵雨而去,蹲下身紧紧地挨在灵雨身旁,像她一样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怪就怪在宋姨娘,夫人要良家女子是为了将她们先送到荣王府,宋姨娘不知从何处听了消息来,便想将韵娘子先送过去。”
“送女子过去做甚?”
“韶娘子年岁渐长,世子却还不见动静,纵然说是好姻缘,可日后世子娶了旁的娘子,咱们韶娘子不是白白等了这么多年。所以夫人便送一女子过去,若是能令世子回心转意,韶娘子便能顺利嫁入王府了。到时夫人手中捏着这女子的卖身契,纵然她受宠不还是要被韶娘子拿捏。”
“这……王妃会答应吗?”
“这婚事就是王妃求来的,想来王妃会给夫人面子吧。”
“若是世子不喜这女子呢?”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就当送了一个婢子给王妃。”
“……”
灵雨冷哼一声,她算是清楚了。姨母见荣王世子迟迟不肯娶妻便动了先送一妾过去的心思。荣王府若是收了,他日也好找王妃讨个说法。若是闻韶寻了一个更好的夫家,到时便说这女子是送给王妃的一个丫鬟。真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只可惜,夫人千般谋划,却未算到宋姨娘的心思。”送个丫鬟给王妃倒也说得过去,若是将闻大人的亲生女儿送过去,全京城都知道闻府的女郎恨嫁了。
“那怎么会打起来?”
“宋姨娘便要看看那两个女子,怎料她一抬眼便望见了那青楼女子。”
“我知道了,定然是因为樾郎君,宋姨娘才认识的那女子。”
樾郎君为人浪荡,整日游手好闲,常常流连在烟花柳巷之处。儿郎本就十分不像话,更不像话的还有宋姨娘,到花茶坊大闹一通,闻府上下,哦不,汴京上下都人尽皆知。
不知是谁,还特意编排了一出戏,讲的便是世家郎君爱上妓馆歌女,而后被棒打鸳鸯的故事。许是借了尚书府公子的名号,这出戏火遍汴京城。
听到这里,灵雨想到什么,转过了身。
门外却响起了动静。
灵雨走到窗边,芙盈也跟了上去。
借着月光灵雨望见两个男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她二人的窗前,将一个小烟筒捅进窗子,小烟筒正对着灵雨的眼睛。
……
芙盈看到小烟筒,赶忙伸手捂住灵雨的鼻子,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
灵雨望着芙盈的动作略一挑眉,示意她将手收回,而后自己憋着气,捏住了鼻子。二人对望一眼,将身子挪到门后。
“好了没?”
“刚吹进去,总要等上一段时间。”
片刻后,二人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月光在地上投下剪影,两人方踏入屋子,门后便窜出两个身影。
“铛。”铜盆砸头的声音。
“哐。”木架砸头的声音。
两人还未抬头便倒了下去。
看着芙盈拿木架的气势,灵雨不免对她夸目相看,她的力气可比舅父大多了!而且她还十分谦让,将轻的铜盆递给自己,不像舅父那般,总是倚老卖老,让自己迁就他。
二人方将地上的两个大汉拖进屋中,门外便响起了声音,“发生何事了?”
芙盈抬起头,惊慌地望向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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