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丧宴那日后,沈月宁已足有一月未曾露面,起初姜日晨几乎日日都来寻过她,次次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他不得法,便想通过灵犀询问沈月宁近况,谁知被严辞拒绝了,再后来,灵犀甚至连凌轩这个亲哥哥都不愿意见了。
久而久之,姜日晨也知自己不受待见,便也不敢来寻沈月宁了,只日日都来她院子外头站上一两个时辰,有时会听见笛声,有时又会瞧见风筝,那风筝上的画都是沈月宁亲手画的,花鸟鱼虫,山川湖海,什么都画,唯独不画人像。
沈月宁不见他,但却会见姜深,如今自家父王让他来寻沈月宁,他便又有了个借口,自然屁颠屁颠地就来了。
原也没抱太大希望,怕是这次又要被拒之门外,没成想沈月宁竟真的愿意见他了。
姜日晨心情大好,屁颠屁颠地跟在灵犀身后,快步进了月落院。
侯府的老人都知道,府内有个月落院,院子里从未有人住过,就连王妃在时,也不被允许进入月落院,也就只有姜日晨误打误撞闯进去过,为此还被姜深罚了一顿。
直至姜日晨战场死里逃生,前往雍都对前夜,姜深才将一切一些事情告诉了他,只是并未全然告知。
月落院从前沈月宁母亲居所,如今姜深将这个院子给了沈月宁,也有些思念故人的意思在。
院子里种了一棵胡杨树,深秋时节,满树金黄,甚是好看,沈月宁在上面挂了个秋千椅子,无聊时就坐在上面发发呆,吹吹笛子。
姜日晨来到院子时,她就坐在秋千上,竹月也不在,灵犀也被凌轩叫走了,秋千挂在树上,也无人推,沈月宁也只安静地待在那儿,仰头看着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入乡随俗,这一月来,沈月宁皆是玉城女子装扮,那一袭红衣是姜深寻了玉城最好的裁缝做得,与她头上的发簪甚是相配,这玉城样式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娇艳,秋风拂过,腰间铃铛沙沙作响,如仙乐入耳。
姜日晨呆呆地瞧着,直到沈月宁自己发现了他,方才回过神来,脸上笑容不自觉地露了出来,自己却丝毫未曾察觉。
“侯爷让世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父王见你许久不出门,怕你病了,让我来看看。”
“我很好,多谢侯爷关怀。”
就这么几句话,二人便又是一阵无言。
“你为何不肯见我?”姜日晨终于问了出来。
沈月宁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目光:“那你为何不肯放我走?”
“外面不安全……”
“姜日晨,外面不安全还是你不安全?”沈月宁直直地盯着他的眼。
“月儿,你相信我,我是为了护你,再说我俩已经……”
“闭嘴!”沈月宁恨不得宰了他,“之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骗我?既然你已知我会武功,就该明白我能自保,你也清楚我最讨厌的就是受困于四方天地,还执意带我到玉城来?姜日城,我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你知道吗?”
“怎么会没关系!你是我……”姜日晨目光闪躲,转移了话锋,“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不是……”沈月宁话刚说出,便忽觉不对,亦是转移了话锋,“妹妹这个身份,可有可无,你懂吗?”
好险,差点脱口而出,自己同他并不是一母所生的兄妹……沈月宁心道,还是要离眼前这人远一些,也不知从何时起,常常在他面前失态,若再待下去,只怕骗他一事迟早曝光。
毕竟他父王已经知道信是假得,若非沈月宁以母亲为借口求他保密,只怕早被姜日晨知晓了。
“你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沈月宁头疼地下着逐客令,姜日晨自知理亏,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
“等一下。”沈月宁忽又唤道,“听说陛下封镇远侯为西北王,这件事看似是退让,其实是更进一步的试探,你父王是不是想让你换个身份走到明处来?”
姜日晨惊道:“月儿果真料事如神,父王却有此意。”
沈月宁又道:“西北王之子,只能叫姜日晨。”
姜日晨一愣,忽而明白了过来:“多谢月儿提醒。”
他原想着再留一会儿,但瞧沈月宁满脸的不耐烦,自知自己不招待见,灰溜溜离开了月落院。
一月前,肃州漠北村。
大漠的风沙实在是大,吹得人挪不开眼,好不容易消停些,雪又落了下来。
沈月宁走了两日,才寻到这么个村子,她原也不是迷路的人,却在有商队指路的情况下,依旧在漠北转个圈。
村口的碑石已被白雪掩埋了个大半,露出的一角上刻着个漠字。
雪实在太大,远非雍都的冬日可比,迈入村子,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口挂着灯笼,是白色的,灯笼积雪,厚达一指,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难道有什么丧事?沈月宁这样想着,忍住严寒饥饿,敲开了一家柴门,敲门声只响了一下,便有一位老妇人开了条缝。
“你是谁?”老妇人盯着沈月宁瞧了一眼,语气不算和善。
沈月宁恭敬道:“奶奶,我是途经此地的,风雪太大,想来讨杯水喝……”
话音未落,老妇人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了,带起的寒风吹得沈月宁头发更乱了。
吃了闭门羹,沈月宁只得试着去敲了另一家门,是一间药铺,毕竟快入夜了,今日若再找不到避所,只怕会饿死。
这次开门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妇人倒是和善,迎她进了门。
“姑娘如何称呼?”
“姐姐叫我阿月就行。”
“阿月姑娘是从中原来的?”
“嗯。”她一身中原装扮,任谁瞧了都能猜出个七八分。
“这是姜茶。”妇人笑眯眯地倒了杯茶,又笑眯眯地看着她喝了下去。
“我老家是藜城的,不知姑娘是哪里的?”
“雍都。”
“雍都呀,那不是天子脚下,说来藜城和雍都也不会两日脚程,我们也算是半个同乡了。”
沈月宁诧异道:“姐姐也是中原来的吗?怎么会来这里?”
“我呀,是嫁到这里的。”
“贱人!还不快过来给我烧饭,我要饿死了!”
“来了来了!”
后院催促的是个男子,听着凶神恶煞,不是个善类,妇人慌慌张张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厨房响起了叮咛咣啷,又过了片刻,一声撞击惊天动地,紧接着又是一顿谩骂。
“贱人!你是想饿死我吗?我饿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把你活埋了!”
接着话音的,是一个狠狠落下来的巴掌。
那巴掌直直朝着妇人而去,却迟迟未曾落下……
“阿月姑娘!”
妇人抬头,就瞧见沈月宁挡在她面前,一只手死死抓住她丈夫的手腕。
“你又是什么人?”男子色眯眯地盯着沈月宁瞧,上下打量着,眼睛都看直了。
沈月宁敛着眼,一把甩开了那男子,连正眼都未给他,而是回过身,扶起了地上的妇人。
“姐姐你没事吧?”
妇人摇了摇头:“我没事,可是妹妹,你马上就有事了。”
“什么?”沈月宁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下一刻,便突然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妇人眼里哪里还有软懦胆怯,只有精明锐利,像是变了个人。
“小娘子生的得花容月貌,可惜了,戒备心太差。”
“少废话,先让我快活快活,再买到窑子里去。”
男子像是等不及了,当这妇人的面就开始动手动脚,那妇人也就那样看着,眼神里毫无怜悯,只有戏虐。
如此受制于人的场景实在让人不爽,沈月宁紧皱着眉,双拳紧握,眼见着那歹人就要脱她的衣裳。
那双脏手碰到她衣角的刹那,沈月宁藏着身后的手猛然一抬……
“你干什么!”随着一声震天的呼喊,一块木头猛然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砸到了那歹人脑袋上。
“啊!”歹人捂着半边耳朵,疼得龇牙咧嘴。
沈月宁伸出的手默默缩了回去,偏过头,就瞧见一张陌生的脸朝她这边跑来。
是个男子,还是个好看的男子。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着急地询问着。
沈月宁摇了摇头。
“漠辰,你又坏我好事!”
那歹人只是伤了耳朵,回过神来后,一掌就霹了下来!男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了沈月宁面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够了!放他们走。”是那个妇人。
歹人瞪着眼,凶道:“你什么意思?你看上这个小子了对不对?我和你说,放他们走,没门!”
“够了!”啪地一声打在了那歹人脸上,那五大三粗的恶棍竟被打蒙了。
妇人死死盯着他:“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威胁的语气成功震摄了歹人,他只得放沈月宁二人离开。
雪地里,漠辰背着沈月宁,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家。
“我没事,自己能走,你身上还有伤。”
沈月宁说了许多遍,偏偏那人就和听不见似得,执意要背着她走。
她拗不过他,只任由他背着。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漠辰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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