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纠期待地咂咂嘴,说:“惜阳啊,你不看书吗?闲暇之余。”
“书?”这个词离他太远,徐惜阳摇了摇头,“不怎么看。”学生时代他就不怎么爱看书,等到失明以后,他更不可能去看书了。至于听书……徐惜阳不太想在闲暇之余如此折磨自己的耳朵。
“你知道我是个小说家吧?”褚纠说,“小允她们告诉过你吧?我的作品和笔名。”
“嗯。”徐惜阳略过作品,说褚纠的笔名,“1935,对吧?”
“这个笔名怎么样?是不是很独特?”
“很独特。”徐惜阳点头,“如果是我见到这个笔名,一定会点进主页详细看看的。”
笔名用一串数字,这可真是个狡猾的主意。
“如果,我给你写一本书,你会开心吗?”褚纠的心在胸腔里活跃起来,它好像打了一针兴奋剂,跳得很快也很热烈,仿佛见到了分别许久的心上人,甚至跳出了痴汉的架势。褚纠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他有点怕徐惜阳听见他火热的心跳声,那样的话也太掉价了。
说完以后,卧室里安静了许久。褚纠的脸红了不少,无他,无人说话时,他的心跳显得如此热烈,都让他不好意思了。
徐惜阳的脸变得空白,好像不能理解褚纠的意思。
“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徐惜阳茫然道,“为什么要给我写书?”
他的反应不在褚纠的设想之内,褚纠很快就不紧张了,因为他意识到他可能说错话了。
“怎么……”褚纠斟酌着字句,用开玩笑的口吻回击道,“你很金贵?不能给你写书吗?还是要收版权费?”他顿了顿,自顾自地笑着答道,“可以啊,想要多少,只要你开口,我都给。”
徐惜阳却摇着头。他坐了起来,已经彻底清醒了。褚纠也跟着坐起来,还特意追寻着徐惜阳的脸,不肯错过他的神情。
徐惜阳垂着头,玻璃般的眼珠似乎拉上了一层厚实的黑色窗帘,神情的空白滴水不漏,把他心里那扇隐秘暧昧的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刻,褚纠内心无比好奇:真的会有人走进徐惜阳的心中吗?明明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不久前还是负距离,可褚纠就是有一种感觉,其实他们离得很远很远,比他和扬错的距离要更加遥远。
远在天边,不在眼前。
褚纠恍惚地看着徐惜阳,忽然伸手,触摸在他的侧脸。徐惜阳不懂他的意思,却还是歪了歪头,让他能更方便地触摸侧脸那柔软的皮肤。
“不,不是这个意思。”徐惜阳低语道,“我只是觉得……以我为主角的故事,应该会很无趣吧?”他茫然地用手指捻着盖在腿上的被子,看起来很无措,“我、我……我有些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褚纠想,他可能想多了。徐惜阳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难懂,也许他真的很好懂,而他也只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没准就能在徐惜阳的心底扎根。也没有那么难吧,他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再说了……褚纠抓住徐惜阳的手指,跟他十指相扣。这样的日子应该不多,因为褚纠不觉得他能坚持下去。没什么比放弃更容易了,而且,他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喜欢?那太容易了,算不上什么理由。他不正是因为对徐惜阳有好感,才会靠近对方的?褚纠好奇地等待徐惜阳的答案,这感觉很新奇,也有些好笑。他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害怕别人以他为蓝本写故事。褚纠甚至以为徐惜阳会愤怒或是惊喜,结果徐惜阳嘴里蹦出来个害怕,让他哭笑不得。
但徐惜阳好像是认真的。一种淡淡的不适絮绕心间,让徐惜阳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他皱起脸的样子不太好看,在褚纠看来显得很怪异。像是个婴儿那般大小的老者,怎么看怎么怪异。肌肉挤出的皱纹拥有魔力般夺走了徐惜阳的时间,也可能他的时间在这一刻消失无踪。总之,这样的徐惜阳不好看,还让褚纠觉得沉重。
“我是说,以我为主角的故事,”徐惜阳舔了舔嘴唇,他的唇很干燥,怎么舔都湿润不起来,“应该会,很俗套吧?没有人喜欢俗套的故事……我也不想成为什么主角。”
“为什么?”褚纠说,“又不是你来写,故事哪有不俗套的?从古到今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永远能分门别类,”他感到好笑,“比起创新,肯定是在前人的模板上修修改改更容易吧?你想太多了,惜阳,再俗套的故事都是新鲜的——因为人永远在成长。”
再俗套的故事,放到有能力的人手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只不过褚纠没有这个本事,他平平无奇,但他就是有自信,能把徐惜阳的故事写好。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因为徐惜阳就在他眼前吧。他能看见,所以写起来更容易。
“所以,我给你写故事的话,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俗不俗套。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开不开心?”
褚纠难得态度强硬。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徐惜阳迟疑两秒后轻轻点头:“嗯。”怕这一个语气词不够有力,他补充道,“我很开心。”说着,他还笑了笑,看起来挺真心的。
于是褚纠被骗过去了,他真的以为徐惜阳很开心。
为了彻底打消徐惜阳的顾虑,褚纠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多此一举地宽慰道:“真的放心,惜阳。你可以相信我,再俗套的故事我也能写得精彩,因为是关于你的。”说着,褚纠在徐惜阳的手心吻了一下,湿热的嘴唇让徐惜阳不适地缩了缩手——幅度很小,褚纠还以为什么偏硬的羽毛蹭过了他的手指。
徐惜阳把不信任深藏心底,尽力展露出恰当的笑颜。褚纠的怪异态度让他感到不适,尤其他还没头没脑说要以他为主角写书——写什么书,他的故事无聊无趣无意义,他的故事只属于他,只可能在他这里绽放光芒。十来岁时,他刚失明时,黎澍告诫过他,除了徐惜阳和黎澍,徐惜阳谁都不能相信。
他失明前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别人可以随意伤害他。他失明后失去了眼睛,他更加脆弱,所以必须加倍小心。
徐惜阳把黎澍的警告记在心里,却没有几次真的践行过。他在褚纠的怀里重蹈覆辙,他想不管这样的闹剧重来多少次,他都会义无反顾地陷进去。
如果真要说一个原因,大概就像徐江山说的那样,这是他人生的底色。就像一整个大蛋糕的底下会放一个蛋糕胚,性和暴力就是他最底下的蛋糕胚,如果非要多加点什么,那就是徐江山。
他正在被雕琢。徐江山的刻刀已经离开他十多年,却依然在他心底运行着。徐惜阳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把它拔出去,他没有在伤口脆弱时得到帮助,于是时间过去,伤口也长出了坚硬的铠甲——他这辈子都无法把徐江山藏在他心里的双手砍断。那双让他想起来就觉得恶心的手,正越过褚纠的身躯触碰他。他仿佛听见那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那双手抚摸他的蝴蝶骨,低声说:“惜阳,你要是长一双翅膀,会更漂亮的。”
于是他们都笑了起来,尽管徐惜阳从始至终都不懂,到底哪里好笑。
“惜阳。”褚纠察觉他在游神,不高兴地用力捏他的指尖,“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什么?”徐惜阳花了十来秒眨一次眼睛,接着频率快了不少,“你说什么?”
褚纠有些恼火——是因为徐惜阳走神了吗?他不太清楚。“我说,你现在真的不担心了吧?我都不知道这么普通的事情你反应这么大——早知道不跟你说了。”说着,褚纠强硬地把徐惜阳压下去,“好了好了,快点休息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徐惜阳顺从地躺下,自觉凑到了褚纠的怀里。这细微的举动取悦了褚纠,于是他轻轻嗓子,再一次画龙点睛:“你知道吗?不会有什么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心。就算是人们最常追逐的钱和爱……也不缺把两者当成溢出的垃圾而随意亵玩的人。”
他顿一下,出于某种隐秘而幼稚的心思,报复般说完结语:“找吧,愚蠢的混蛋们永远都不会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爱和金钱都在上行,只有水会往下流。”
听褚纠提到了水,徐惜阳忽然有些渴。他顺着褚纠的思路想到,如果有一天,世界和水真的分层,变成了一上一下泾渭分明的东西,到了那时候,人类是否不再需要水源?
就像电影里那样,水和古老的罪恶、自由全都蒸发,毫无痕迹,只有传说留存,又随着时间变成幼稚的童话。
继而徐惜阳又想,原来褚纠也会提到爱。他还以为,像褚纠这样的人,会觉得这个词很幼稚,还有些矫情。
“有吗?”褚纠听见了徐惜阳无意识的喃喃低语,他反思了自己,说,“大概因为我父母很恩爱吧?我从来不觉得爱是矫情的东西。”虽然,那东西离他很远就是了。他是活在父母之外的人,是结晶吗?所谓爱情的结晶。可是结晶一般没有生命吧?那他如果是结晶,他为什么在呼吸。
他确实不觉得爱矫情,当然,他也不觉得那玩意跟他有关系。不需要爱也能缔结很多关系,或者只需要一点点爱。比如他和徐惜阳,再比如他和他那恩爱两不疑的父母。
徐惜阳睡着了。褚纠遗憾地想,要是徐惜阳还醒着,他或许能问问徐惜阳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还蛮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养育了这样的徐惜阳。
奇怪又有趣的徐惜阳,会给他带来灵感、让他放松的徐惜阳。褚纠默念这个名字,觉得取出这个简陋名字的人简直是天才。它跟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般配,褚纠完全挑不出别扭的地方,好像这个名字就是为这个人而生的。
惜阳,意义大概就是“珍惜时间”吧?毕竟太阳就是天空留给人眼的指针嘛,转过一圈,就过去一天。没准看不见的人反而更容易接触到“时间”,褚纠可没听过哪个健全的人突然跳起来大喊“我亲眼看见时间了”,那多半会被认为是疯子。但盲人呢?看不见世界不就只能看自己的心和大脑,也许时间就在里面藏着,当人死去时,某一扇格子笼的门会打开,时间从门溜走,带走了一条储存着一个人一生挚爱的灵魂。而在外界,可能这就是不为人知的死亡的一整个过程。
不是生命结束,而是时间从躯干离开,要去哪里,爱去哪里去哪里吧。一段故事已然结尾,画上句号以示尊重。
徐惜阳翻了个身,把一只手环到被子外面,睡衣被推搡得往上了些许,褚纠看过去,触目便是一片细密的伤痕。
这里面应该有徐惜阳自己划的。褚纠摩挲着徐惜阳手腕内侧那些短小但密集的划痕,这很明显就是刀伤在胳膊上留下的痕迹。他吞下一口口水,心情有些微妙。
睡着的徐惜阳看起来更加乖巧,褚纠不带**地摩挲他时,他喉咙里掉出来几声无意义的呻吟,好像睡梦中的他此刻正哀伤地哭泣着。
世界上永远不缺把他人珍贵之物亵玩的人。褚纠磨蹭他的伤痕,似乎把手放在那些老旧的痕迹上,就能轻抚过徐惜阳的来时路。
那一定是一条不怎么顺畅的路。而这更加放肆地勾起了褚纠的好奇心,他心底多了一丝探究的执念。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养出徐惜阳这样的人。
徐惜阳好像什么都不想要,哪怕褚纠说要白白给他,他都不肯张手去接。怎么有人这么抗拒别人给予的好意呢?
睡眠让他变得脆弱,意识正在某处沉沦。褚纠新奇地看着他的睡颜,越看越觉得那像某种超前而有趣的物什。是他以前不曾见过、以后也许不会再遇到的某种物什。
脆弱又有生命力。他把他的羽翼折断,他就匍匐前进;他卸掉他的双腿,他就呼哧呼哧地往前爬;哪怕把他的全部行动力都抹掉,他那双眼睛也不肯屈服。
“真奇怪。”褚纠安心地趴下,把脑袋垫在手上。褚纠喜欢跟徐惜阳待在一起,那让他很放松。他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放松这么安心,好像他的目光盛载了眼前这个人时,就拥有了对他来说世界上所有的意义。
褚纠的心口麻麻的,还有些痒。紧迫的痒意驱使着他不断靠近徐惜阳,用力去观察他,索求一个又一个干净纯朴的拥抱。他迷恋地俯身亲吻他,又眷恋地抚摸他的伤痕。
伤痕也美丽。或者说,伤痕让他更加美丽。
这些伤痕让褚纠生出了私密的保护欲,他知道他们永远可以更进一步——比他和程允瑞、唐笠或是扬错,或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距离都要更近。
他要靠近,靠近,再靠近,拥抱,用力,亲吻,然后汲取暖意慢慢等待,等待终会到来的分别那日。
他想那时候徐惜阳一定还是坚不可摧的模样,绝不似熟睡时这般脆弱。而也许,这份被他强加于徐惜阳之上的脆弱也是一种妄想,一种他通过徐惜阳而成为大人的卑鄙妄想。
褚纠也睡着了。他蜷缩在徐惜阳的怀抱里,徐惜阳的手扣在他的后背,呼吸在他的脖颈间,以保护的姿态拥抱着他。
天亮再天黑,像一双大手分开又合拢。
那天过后,徐惜阳发现褚纠的黏糊程度又上升了不少。他觉得奇怪,但他问过褚纠是不是对他有别的心思,褚纠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于是徐惜阳只当那种淡淡的不适是他的错觉——无他,褚纠表现得太淡定太无辜,让徐惜阳觉得冤枉他是种罪恶。
褚纠总出现在店门口或他的家门口,比以往更频繁。店里的同事和小区里对徐惜阳友善的居民早就眼熟了他,有时候褚纠不在,徐惜阳还会被盘问,说你家那个高个子蓝眼睛的帅小伙呢。
徐惜阳只能笑着敷衍说褚纠工作很忙。但这一看就是谎话,工作很忙怎么可能天天黏着徐惜阳。不过徐惜阳不愿多说,有分寸的人也就不再问了。最可怕的是一定要探究他们关系的,徐惜阳尴尬得不行,说什么都不合适。
有一回褚纠被问到,他反而能坦率地说他是徐惜阳的表哥,刚从国外回来,因为住得近所以多多照顾着徐惜阳。
徐惜阳常买的那家早餐店的老板有一回还指着褚纠跟徐惜阳说,“你的同辈亲人都很不错啊,两个人都很照顾着你。”
徐惜阳只能硬着头皮敷衍说,是呀是呀。
老板是个话多的,因为可怜徐惜阳,每回都依着徐惜阳的心意,把豆浆里放满白糖——徐惜阳敢说这家店的白糖大多都是他喝了。这天早上顾客不多,是个休息日,但徐惜阳轮班,所以他过来买早餐。于是老板的话匣子让他碰开了,喋喋不休跟他们聊起来。
“欸,说起来,最近没有见你那个表亲啊——叫什么来着?叫,叫,叫——”
“黎澍,对吧?”褚纠笑着接话。他把手搭在徐惜阳的肩膀上,清晰地感受到胳膊底下的身躯僵硬了一瞬。
“哎,哎!”老板一拍手,“就是这个名儿,还怪好听的——怎么最近不见这孩子了呢?难不成小黎去别的城市啦?”
“是。”徐惜阳心说你跟黎澍也没见过几次,居然还记得黎澍,他礼貌地说,“黎澍比我还忙,前些天刚好休假,于是就……”
撒谎对徐惜阳来说再容易不过,他从小就对这种事没什么负罪感。正因为没有负罪感,所以他很少撒谎。不过他也没说错,黎澍很少会直接参与徐惜阳的生活,因为不好解释。黎澍更像影子,只在徐惜阳迫切需要时出现——当然,更多时候的黎澍是掉线的,怎么叫都没搭声。
算起来,这么多年,黎澍来替他买早餐的次数屈指可数。难为店老板还记得。
老板还想说点什么,褚纠揽着徐惜阳接过豆浆,蓝眼睛亮晶晶的,开朗地冲老板挥挥手:“老板啊,我们就先走了——惜阳还要上班呢。”
老板也意识到这么拉着人家聊不好,于是老板也冲他们挥挥手:“是嘞是嘞,工作加油啊,惜阳。”
徐惜阳僵着脸挤出笑意道谢,只剩下两人时,彼此间的气氛凝重下去。谁也没有开口,徐惜阳没有,褚纠也没有。
到了店面后,褚纠推了他一下,说了句再见就离开了。那一刻,徐惜阳的心忽的一沉。他意识到这次的褚纠可能离开就不会回来了。一种把他留下的冲动撞击着他的口腔,几乎要把他紧闭的牙关撞破。但他忍住了,他用牙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忍住了。
离开是正常的,聚散离合是人生常态,他不能越界,他绝对不能越界。
他不能贪恋褚纠的陪伴和温柔,他们总会分别的。
那一整天,徐惜阳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懂褚纠怎么会知道黎澍,也不懂褚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他。怀着不安的心挨到下班,他今天犯了几个错误,被同事们担忧地慰问了一番。于是徐惜阳还要抽出精力应付这好心又让他有压力的关心。好不容易到了下班,他却呆呆地站在衣柜前,迟迟不打开换自己的便服。
“惜阳。”店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今天很不舒服吗?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徐惜阳陡然回神。他笑笑一边匆忙地打开自己的小柜子,一边仓促地说:“不用,没关系,我不累。”
店长依然担忧他,说:“真的吗?不用那么拼——”
“没关系。”砰——
徐惜阳把工作服脱下来塞进去,用力甩上柜门,然后换上外衣说:“真的没事,我只是有些没睡好。”
店长被他的大动静吓一跳,狐疑地上下瞥他,半晌叹口气,说:“行吧。别犟,该休息就好好休息——好了好了,快点出去吧,褚先生等你很久了。”
听见那个名字,徐惜阳恍惚了一下,他后知后觉地点头时,发现腿脚早已迈了出去。
褚纠在门外一根电线杆旁边倚着,他总是在这里等徐惜阳。久而久之,徐惜阳自己都习惯了。他快步走到门口,出去前又慢下来,矜持地撩开门帘,想去推门时,发现门是打开的——他扑了个空,却被人攥住了手。
“晚上好。”褚纠笑吟吟的声音听起来离他很远,“我们先去吃饭吧?”他开门见山,徐惜阳一下子没跟上他的思路,只能僵硬地点一下头。踏出门口后他才反应过来褚纠说了什么。
付账时徐惜阳要aa,褚纠没搭理他,还把他的手机夺走了。
“你干嘛总是aa。”吃了饭后褚纠带着他上了自己的车,全程,徐惜阳都稀里糊涂像个娃娃,褚纠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啊,这个啊。”徐惜阳呆呆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大脑没跟上褚纠的思路。
褚纠利落地把徐惜阳按在副驾驶,还侧身把安全带给他绑上了。一边开车他一边说:“小允她们也说你非得跟她们aa,怎么劝都没用——为什么啊?aa就那么好吗?惜阳?”
徐惜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也有话要跟褚纠聊。但褚纠上车后就噼里啪啦讲起来话,徐惜阳的反应只要不是回答就会被他打断,这导致徐惜阳慢他一拍,一句话都插不上。
半晌,等红绿灯时褚纠歇了一会。于是徐惜阳见缝插针,他没提最迫切想问出口的问题,转而说:“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褚纠应该在看他,徐惜阳不确定。
“把你卖了。”褚纠淡淡道。
徐惜阳一呆,他微微歪了歪头,像个脑瓜子不灵光的小老头。“你卖不了我。”徐惜阳反驳道。
“是呗。”褚纠耸耸肩,“那就不是要把你卖了,是要囚禁你。”说着,他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徐惜阳琢磨不透褚纠是个什么心思,于是他也跟着笑了笑。他以为褚纠在开玩笑,说:“模仿闻溪吗?你也想收藏什么东西?”
褚纠脸色变了变,他没正面回答:“你还记得闻溪啊。”
徐惜阳点点头,毫不吝啬夸赞之情:“如果……这本书写在我学生时代的话,我一定会很喜欢这本书的。”
“是吗?”褚纠像是被取悦到了,说完这句后得到了徐惜阳的肯定答复,他好久没再开口。
又过了一会,可能就五分钟,也可能更久。褚纠问他冷不冷。徐惜阳摇头。
于是褚纠降下车窗:“我们再去遛弯吧,就在我家不远处的一条街上。河边呢,很漂亮。”
“遛弯?”徐惜阳说,“是我们那天来时聊过的那条河吗?”
褚纠顿了顿,说:“是,是那条流淌在墓园边上的河。”
徐惜阳不说话了。他觉得褚纠应该还有别的意思,但他有些拿不准。他安静下来以后,褚纠也跟着安静了。
“今晚在我家休息吧?”褚纠停下了车,与车一起停下的,还有他的安静。
“可以。”他一说,徐惜阳顺势算了算他这些天在褚纠家待了多久——挺久的,褚纠家都有他的衣服了。褚纠似乎特别喜欢把他往自己家带,是因为徐惜阳的房子很小吗?徐惜阳不喜欢太大的空间,那不能给他安全感。他现在居住的小鸽子笼反而更舒适,床也小,哪怕做了噩梦,往旁边一翻身就会掉下去,他就会醒过来,花一些时间理清现状,然后继续睡,或者彻底醒过来。
托褚纠的福,他对那间大房子已经有了些了解。而他住在自己家的这段时间,褚纠抓住机会仔细观察起了徐惜阳,像是把什么珍惜动物捧回了家,一边忐忑他会不会飞走,一边又希望他可以一直留下——在他想要把他清理出去之前。
徐惜阳对褚纠的房子没什么不适感,褚纠发现他并不觉得窘迫,也不觉得大房子有什么特别的。徐惜阳态度淡漠,好像他已经习惯或是经历过更大的房子,所以褚纠的家只是陌生,不足以让他惊艳。这让褚纠更加好奇他的成长环境,因为徐惜阳身上处处都是矛盾。
褚纠把车停在了一家商场的停车场,然后他带着徐惜阳径直离开了商场。
河边有水流声和风声,离马路远一些能听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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