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为他打开。褚纠没有钥匙,却进了这扇门。
经过徐惜阳时,褚纠多此一举地道谢。于是徐惜阳笑笑,不走心地随口说:“我才该谢谢你。”
冷气是打开的,室内外的温差让人头晕。徐惜阳给褚纠端了一杯白开水,他说家里只有这个。
徐惜阳不开灯,灯是褚纠开的。
褚纠在床边坐下,手里拿着屋主给的水。他看着徐惜阳把出行的包放在玄关,接着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手机一响,褚纠看了眼:程允瑞约他出去喝酒。时间还没定下来,褚纠没细看——不是今晚的话,明天再回复也来得及。
徐惜阳去洗澡了。客人被他丢在一旁,像把外套脱下来放在衣架上那样寻常。
褚纠也想借用一下徐惜阳家的浴室,他自己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褚纠完全可以就此告辞,回自己家,跟程允瑞他们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出去喝酒,还能找同小区的程允瑞两口子吃个夜宵。
但他没有。他只是坐在床边,又从床上滑到铺在床边的地毯上。地毯很干净,褚纠前不久才见徐惜阳刷洗晾晒过。
他猫一般在上面摊开,脑子里乱乱的,却一刻不停地想着今晚:电影,或是徐惜阳。
咔哒。
他寻声往那边看,只见披着浴袍的徐惜阳走了出来。发梢在滴水,看着很……叫人心生欢喜。
褚纠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把徐惜阳家用来盛放凉水的玻璃水壶放在台面边上。
冷气没能压住身体的躁动,或者说,他饿了。算算时间,上次与别人有这样的关系,还是他待在国外的时候。
褚纠对这种事不热衷,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可徐惜阳看起来太美味,有种果子熟透的清香,最重要的是,他就站在那里,一步之遥,褚纠只要想,一伸手就能触摸他消瘦的身躯。
但这不是褚纠的本意,或者说,这是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本意。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退无可退。
“你不去洗个澡吗?”徐惜阳平静地问他。
褚纠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确实该饿了。他们都没有吃晚饭。
“当然,当然会去的。”褚纠放下水杯,定定地看着他,“你不会离开的,对吧?”
徐惜阳好笑地抹去额头上的水渍:“那么问题来了,我离开的话,能去哪里。”
他们并不默契地笑了一声,褚纠略尴尬,徐惜阳也尽力按捺住他自身的攻击性。
褚纠看着徐惜阳在床边坐下,安静地坐着。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床边,仿若灵魂出窍。褚纠走进浴室,这里和这间房子一样狭窄。他匆匆冲了冲身体,披上一旁的浴袍——小点,但作为浴袍算是合格的。
他冷静了很多,不止头脑,浑身的皮肤都散发着冷气。
褚纠走出来时,徐惜阳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站在这里做什么?”褚纠一怔。
徐惜阳面对着他,慢慢解开自己浴袍的系带。他往前走,褚纠被他逼迫着周旋后退。渐渐的,褚纠走到了床边,徐惜阳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身后就是厨房台面。
“喂。”褚纠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多此一举地问,“这是做什么?”
徐惜阳抬了下头,眼珠还是很假。“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他说得相当无所谓,态度也随意至极,偏偏褚纠就是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眼睛——徐惜阳看着好熟练,面上神情是麻木的,这样的他与褚纠先前所见过的截然不同,好像,此刻正在发生的,是件很让人难办的事情。
褚纠很恼火。他像个闹脾气的小男孩,死死盯了徐惜阳一会,接着快步往前,恶狠狠地把徐惜阳往后一推。
徐惜阳趔趄两步,撞在厨房台面上。
放着凉水的玻璃水壶被撞到,它从台面上掉下来,莫名其妙摔个粉碎。
啪——
徐惜阳一脚踩进凉水里,万幸没有踩到玻璃渣。他笑笑,说:“噢,月亮爆炸了。”
他的上半身在动作中露了出来,恼怒的褚纠还想说什么,却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惜阳很瘦,他穿上衣服就是单薄一片人,还不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他只是瘦,单纯又不健康的瘦。
他的上半身几乎能看见骨头,一层薄薄的肌肉贴在上面,举手投足间,皮肤底下骨头的痕迹格外惹眼。
他实在瘦得厉害,像是一具枯骨,看着触目惊心。他的身影被灯光拖长,低着头,衣衫半解,褚纠把他推开后,他就不再有动作。这样的他不幸福,反而落寞而孤独。
但褚纠对他的体型没多关注。他见过瘦子,也见过瘦得真的只剩一把骨头的瘾君子,但像徐惜阳这样的……这样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疤痕的人,平心而论,褚纠这是第一次见。
说他少见多怪也好,说他大惊小怪也罢,他从没见过如此多的伤害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一层压着一层,一道叠着一道,一条一点,什么样的痕迹都有。都风化了,都变成了疤痕。
是不是吹过来一阵风,它们就会像风化掉的岩石碎屑一样,呼啦啦被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徐惜阳呢?他的躯壳也会一同失踪吗?如蝗虫过境般消失,只留下一地狼藉。
没有人会在意偌大地球上某个角落发生的坍塌,但若是亲眼目睹,就好像看见命运之神在自己面前打了个响指,开了个在祂看来无伤大雅的玩笑。
盛大的、疯癫的一个笑话,正在他眼前无声无息上演着。
伤痕耐人寻味。褚纠猜想那长条形的应该是被抽打出来的,皮鞭或别的东西;圆点形则是烟头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是蜡烛;还有很多一眼就能认出的刀伤,主要分布在小臂很容易碰到的部位;许多浅色的、不规则的疤痕,无法猜出可能的来源,但褚纠想,那来头一定千奇百怪。
一个人身上怎么能有这么多伤痕?!它们让徐惜阳摇身一变,成了一只被修补过很多次的瓷器。
伤痕看上去早就不痛了,也是,都变成了伤疤,□□自然不会痛——伤疤也是一种愈合,只不过愈合时留下了证据。
目光越过去,褚纠想,徐惜阳的后背一定也很壮观。
就算去十八层地狱滚一圈,也不至于会伤成这样样子吧?!
最深最长的一道,从他的锁骨一直延伸到小腹,只能看见肉色的痕迹,同样触目惊心;仔细看,他的脖颈处也有淡淡的痕迹,处在那样的位置,应该是勒伤留下的疤。
徐惜阳平静地垂着头,他的呼吸相当微弱,很多次让褚纠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徐惜阳早已死去的错觉。
好像时间早已从他身上抽离,顺便带走了他的心,弄丢他的灵魂,只给他留下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
他的眼睛像一口枯井,细看,似乎还能看见其中**的枯枝落叶。
他们僵持着。这场面很滑稽,像是价格没谈拢。
褚纠知道他现在最正确的做法是转身离开。首先把目光移开,接着礼貌或仓惶地道一声“不再见”,然后拔腿朝外奔,不顾礼节不顾面子不顾他的形象,不顾一切地跑,从这里离开,越远越好。
他会一头栽进夏夜热浪,被燥热的空气薰得头脑沉重。但他的脚还能跑,他还能走得更远。哪怕他只穿着浴袍。但没关系,现在是晚上,他闷头跑,很快就能回到自己的车上。
等离开了,离得足够远足够安全,褚纠会把徐惜阳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这样,他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危。他就不应该对徐惜阳起心思,他就不应该在那天跟上去,不该看见徐惜阳在河边的对峙,也不该发生后来的一切。
程允瑞就不该给他塞那两张电影票,他也不该在第一时间想起徐惜阳来。
徐惜阳不该答应他。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褚纠定在原地,他咽下因紧张而分泌过多的口水,开口时才觉嘴唇发干,舌尖扫过唇瓣时,它们干燥得几乎要黏连在一起。
“你……”褚纠的声音抖着,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他此刻多么心神不宁。
“你还没走啊。”倒是徐惜阳,他轻轻摇头,讲得相当随意。平复过后他显得极其冷静,让这情景更像是价格没谈拢后的不痛快。
头顶的冷光刺得眼睛生疼,那层光在徐惜阳的眼珠上滑动,慢慢给他镀了一层闪亮的灵魂。
“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吗?”没有离开的褚纠下意识把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很少与人产生深刻联结的褚纠心生退意,但有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驱使着他,让他不得不直视着徐惜阳,把眼前这出闹剧完整地演下去。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直觉答案是否定的。
那一双眼睛,一定曾有一个光辉的过去。
褚纠的大脑飞速运转,已然明白此刻他必须付出什么代价。他试图窥视徐惜阳的秘密,而这秘密太复杂也太庞大。褚纠是个成年人,他可以承受,也有这个能力,同样,他有机会逃走,然后遗忘今天发生的一切。但此情此景下,他的个人意志早已变得可有可无——他的心选择了继续发问,把秘密吞进肚里,迫不及待上了徐惜阳的贼船。
这是他自愿的,一切恶果都只能由他承受。这也意味着他无法甩锅给徐惜阳。
徐惜阳的表情很明显地空白一瞬,他被问住了。他的戒备松懈许多,精力都拿去思考褚纠那刁钻的问题了。紧接着,徐惜阳皱起眉,他很犹豫。他的神情变得怪异,让人看不透。半晌,他像是想通了,一切异样的身体变化都停下来,他看着放松了。
一直注视着徐惜阳的褚纠目光从上到下再返回。褚纠不明白,不明白很多事情。他的一个问题居然能引起这么多连锁反应,难道他问了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吗?或者徐惜阳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是他僭越了?
“我不是天生的。”在褚纠头脑风暴时,徐惜阳却好像已经走过了挣扎那一段,坦然道,“高中的时候……发生了一起意外。动了手术,以后就看不见了。”
这段话信息量不算小,褚纠真想像个鲁莽的年轻人那样不顾一切刨根问底,顺着徐惜阳抛出来的枝条抽丝剥茧,把徐惜阳背后千丝万缕层层叠叠的秘密网络一股脑扒出来。
冷气很足,空调的嗡嗡声显得尤为突兀。褚纠的心让浑身燥热,有一把火在他心中剧烈地燃烧,劈啪作响。他应该昏头,可他却觉得头脑异常清醒,
他明白,他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会规规矩矩,偶尔会好奇地跟着别人走一段路,然后又闪身回到他平静无波的人生中。他以为他的全部激 情和热切,都只会埋藏在文字中,只会被他隐晦地融入主角的一举一动中。
而在他笔下的闻溪之后,褚纠再不觉得他还能写出更加优秀的故事。
徐惜阳动了一下,褚纠下意识目光往下,看见了那一地危险的碎玻璃渣。
接着,徐惜阳朝他走近——徐惜阳没有踩中玻璃渣,褚纠于是松了口气。那口气还没落到心底,又被徐惜阳不断往前的动作提了起来。褚纠下意识后退,脱口而出:“有酒吗?”
徐惜阳停下,给了他一罐啤酒。
褚纠把酒喝光,把易拉罐扔到地上踩扁,他顺着刚刚的话问:“为什么?动了手术反而看不见了?怎么会。难道手术失败了?”
提起手术,徐惜阳瑟缩一下。他幽幽叹了口气,被褚纠弄得失去一切耐心。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轻轻摇头,声音低了好多:“不,没有。”
手术没有失败,手术很成功,非常成功。每一个检查过他的医生都说他的眼睛不可能看不见。
但他就是看不见了,事实是手术没有把光明还给他。
“……我还想要酒。”褚纠说。
徐惜阳再度摇头:“不,没有了。”
“……可是我不想这么清醒。”褚纠认命地张开手,不知道顺了谁的心意,“要来吗?”
喝酒就像□□,偶尔受邀喝一回,那叫放松。若是按捺不住敞开了喝,那就成放纵了。
褚纠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放纵会让他尤其失控。
“……你还清醒吗?”灯光下,徐惜阳轻声说。明明是他先开始的,真正得到了褚纠的同意,徐惜阳反而迟疑了。他犹豫不决,支吾着说,“……我不知道你,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如果褚纠有那个意思,他们就不可能闲聊手术成不成功。
褚纠没有说话。一罐啤酒不醉人,褚纠故意不说话。不管他先前是不是,现在都是了。
“……”徐惜阳说,“你在看我吗?”
没有。褚纠心说。
“嗯。”他顺从地看过去。徐惜阳很瘦,褚纠在床边慢慢坐下,解开自己身上小一号的浴袍。他以一种好奇的、毫无恶意的眼神轻轻扫视徐惜阳。
“我在看你。”褚纠说,“我一直在看你。”
徐惜阳向他走来时,步伐很稳。褚纠脑海里想起来晚上看过的电影,姐姐一步一步走上月亮时,她因为失去翅膀而疼得浑身发抖,却尽可能走得稳。
“抱我一下。”徐惜阳张开手。
褚纠端详着他,顺从地把手打开。他的怀抱很大,很温暖,他觉得他一次可以抱起三个徐惜阳。
褚纠不知道哪里看见过,说两个人若是对视多少秒以上,极大可能会打起来。在地上打,或到床上打。前者的目的地是警察局和医院,后者却能直达一个人的心底,或者成为一个人历史的一粒尘埃。
但他们没有对视,因为徐惜阳看不见。褚纠看见了,他看见了徐惜阳。然后突然,他想要吻他,于是他顺从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离他更近一些,他想要探究他身上那些幸福的满足感,也许,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他也会变得幸福。
那些丑陋的疤痕好像是活的,褚纠用舌头轻触时,它们会动。他咬下去后,就会有一声喟叹从头顶传来。他的腿被什么东西顶到,褚纠反手握住。
他抚摸到徐惜阳的蝴蝶骨,用力地按了按。
褚纠仰头去看徐惜阳的表情,他发现这时候的徐惜阳是脆弱而易碎的,高仰着脖颈,半闭着眼睛,他那漆黑的眼珠依然像个装饰品,没有了白炽灯的打光,看起来就像死物。
有什么东西抽走了里面的神采,剥夺了他们的权力——徐惜阳看不见褚纠,褚纠也看不见徐惜阳的心。
他的两只手都在抚摸,骨头或别的什么。褚纠越摸越爱不释手。他蹭了蹭徐惜阳的腰腹,咬一下上面的肉,连带着疤痕一起濡湿。
他说:“你天生缺少一双翅膀……”褚纠按着徐惜阳的蝴蝶骨,他笑起来,爽朗又安逸,“我做你的跳板,好不好?”
徐惜阳呼吸一滞。
褚纠底下的手黏黏糊糊,他侧目去看,还没来得及调侃,就听见头顶上徐惜阳冷漠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不好。”
他们的关系变质了。
褚纠本想今夜在徐惜阳这里睡,但就在他想带徐惜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时,他听见本来应该睡过去的徐惜阳喃喃道:“谢谢你带我看电影……”
褚纠一呆,他掰过徐惜阳的脸,发现这人确实是睡着的。睡着了,说完这句话后,徐惜阳看起来满足而释然。
好了,这下他们算是谈拢了。一场电影换一段变质的关系,好价钱。
褚纠呆呆地坐了一会,直接气笑了。
也不过如此。褚纠幼稚地报复,他想,也不过如此。
但好歹,他今夜那颗躁动的心在徐惜阳这里安静下来,好像他的胸膛里发生了一场伟大的动乱,随着时间的推移迎来了和平。
褚纠的夸赞是真心的。徐惜阳真的很适合一双翅膀。如果电影里的画面能成真……褚纠可以保证,徐惜阳看上去一定美极了,像梦、像真正的神仙。
他如果有一双翅膀,就会像一只鸽子。可以飞翔,自由,会带来和平。
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了,没有什么比幻想更加美好。
褚纠把房间清理干净并准备离开时,他发现徐惜阳做噩梦了。
是梦魇,得意地攫住徐惜阳。它们缠绵,看起来比褚纠和徐惜阳更加亲密。
褚纠的手捏在门把上,一直抓着。直到上面留下他手心的汗渍,他才狼狈地松开,踱步到徐惜阳的身边。
徐惜阳背对着天花板,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他发出微弱的呻吟,隐隐夹杂了啜泣。
声音很低,很低。按理说褚纠不应该听见的。
他以为徐惜阳哭了。那啜泣听起来很难过。眼泪不值钱,眼泪什么也不能代表。但徐惜阳哭的时候,褚纠也想哭。
如此廉价的眼泪,落在身上,砸到地上,很快就没有了。徐惜阳看起来不觉得舒服,也不觉得难受,他只是哭,好像在完成某种必要的仪式。
谁都不觉得舒服。褚纠喝了酒,但他没有醉。他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他听见徐惜阳在哭,但他没有感受到徐惜阳的情绪。于是他掰过徐惜阳的脸,想去吻他,同时去嗅他,想要嗅出他身上的情绪。
但徐惜阳躲开了。褚纠还没回过神来,徐惜阳又主动凑过来吻他。很急迫,看着很可怜。于是褚纠回应他。
眼泪很咸,蹭到褚纠脸上,让他也哭了。
褚纠站在床边,徐惜阳在床上熟睡。谁都会明白他们刚刚度过了荒谬的一 夜。
一场电影引起了一场崩坏,它让很多人哭了,他们没有在电影院里哭出来,于是现在补上。
褚纠想让徐惜阳不要哭了。他去碰徐惜阳,发现这个人身体很凉。他再一次掰过徐惜阳的脸,上面只有早已干涸的泪痕。
徐惜阳的嗓子依然发出着声音,听起来很痛苦。褚纠把手贴在他脸侧时,徐惜阳在睡梦中吻了一下他的手心。
徐惜阳很危险。褚纠想,他很危险。
但他又是易碎的,只需要抓住他的胳膊一用力,他就会哗啦啦碎一地。就像无人在意的那个玻璃水缸,里面的水淌出来。人碎了会流血,都是一样的。褚纠瞥了眼干净的地面,松开了徐惜阳。
徐惜阳的手别扭地横在背后,抓在被子上。他翻身时手抽下去,被子被他的肩膀顶起来一些。
徐惜阳的眼睑动了动,睁开了一些。褚纠以为他醒了,于是蹲下与他平视。
徐惜阳没有醒。他只是睁了一下眼睛,让褚纠瞥见了他的眼神。
脆弱、雾蒙蒙的眼睛里,点缀些许深不见底的漆黑。徐惜阳没有醒,但他看见褚纠了。
褚纠慢慢直起身,灯光下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整条扑在徐惜阳身上。
他看了一会,忽然,褚纠幼稚地踢翻了空荡荡的垃圾桶。
小区的路灯晃着他的眼睛。褚纠眯起眼,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他把垃圾袋丢进垃圾桶,里面很空,装满纸巾的袋子落进去,还是把它砸得哭了一下。
他离开了徐惜阳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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