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杳杳若还有一丝余力,恐怕都会缠上稽长风,不与他拼个鱼死网破誓不罢休。
可惜她已是强弩之末,别说动手,就连张嘴之际,原本是要骂他的,结果反倒呛了好几口又腥又浊的湖水。
她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冷,直到稽长风伸手,指骨分明的细长五指握住她的腕间,花杳杳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哦,原来是来救她的。
花杳杳想也不想,双臂环紧青年瘦劲的腰身,死死缠住不肯撒手。宛如溺水之人,漂浮之中终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稽长风身形一僵,他眉眼低敛,一手持剑化解四周符篆阵法,一手抵上花杳杳肩头:“松开。”
青年的眉梢眼角,连带唇角都是冷的。
傻子才会放,花杳杳装作没听见,恨不得整个人缩到稽长风怀中,让他替自己挡住这些伤害。
少女的身形微微一动,被水浸湿的纱裙下,圆润肩头轻轻在他掌心摩挲。
稽长风心神一愣,不觉收回了手。
旋即,他唇线抿得更紧,手中剑势叫人眼花缭乱,破开重重法阵,直至水面之上。
.
“师兄!”见着稽长风这么快就从水里出来,郎晰惊喜万分。
待看见他怀中昏迷不醒的花杳杳,郎晰的笑意僵住了,他有些犹豫:“她……没事吧?”
稽长风往花杳杳腕间一探,眉眼间寒霜覆盖般的冷意:“死不了。”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与往日清静平和的修行之心大相庭径,只留下一句我先带她回去,便御剑离开了。
唯独留下平船上几位师弟,愣愣目送着师兄御剑离去的背影:“师兄他……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莫不是那桃妖在水底做了什么得罪师兄的事?”常逸息问道,见身旁郎晰失神般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不回答,拿胳膊肘捣了捣他,“郎师弟,问你话呢,愣着做什么,魂被这水里的精怪勾走了?”
“嗯?”郎晰回过神,他忙低下头,掩住脸上有几分失落的神色,“没什么,我们也先回去吧,吴县令他们还在岸上等着。”
.
吴县令倒是没有那么急。
先前派下湖底的那些道士,好些都没能回得来,便是侥幸逃回来的,也落得个非伤及残的下场,提起那水底的妖怪,便浑身打颤。
是以稽长风几人虽说是传闻中正道之首境月宗的弟子,但吴县令到底还是没抱太大希望,甚至坐下来等的时候,一旁还有下人备好的茶水点心,做好了等到天明的准备。
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湖面之上就金光血雾,看得人心惊肉颤。
吴县令肉.体凡胎,无法瞧清几里之外的湖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再也吃不下点心,站起来兢兢战战在岸边等着。
等了不到一刻钟,雪色身影御剑而来,银冷剑光贴水而行,恰似月下谪仙降临。
于稽长风再正常不过的御剑而行,吴县令看得却是心神一颤,险些双腿一软,跪下来俯首膜拜。
直至长剑归鞘,稽长风落于草地,吴县令目瞪口呆看着青年怀中不知从何处而来,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女子,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肚子马屁,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好端端除着妖,怎么多了个女子出来了?
“仙……仙长……”吴县令犹豫着,不知自己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然而稽长风也并没有给吴县令问询的时间,他身上水迹未干,乌黑湿发贴着青年纤瘦如鹤的脖颈,更显得他遗世绝俗的疏冷:“大妖已除,吴大人派水性好的渔民,入湖打捞失窃官银即可。”
“是、是……”吴县令忙答应道,仿佛眼前气度非凡的青年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生怕稍有不慎就将这位不苟言笑的修士得罪,“不知仙长可还有别的吩咐?”
稽长风原本并未看吴县令,径直便要离开。
闻言,他脚步一停,又沉声道:“再着人送些干净的女子衣物,到我房中来。”
这样的话,自一位修士口中说出来,原本是不应该的。
可吴县令没有任何的迟疑,反倒将头垂得更低:“仙长放心,小的这就吩咐人去办。”
吴经纬对稽长风心悦诚服,可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似他这般谨小慎微,待稽长风一走远,在他身旁就有人不悦地嚷嚷:“爹,他稽长风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区区道士,您可是堂堂县令,何必对他的话唯命是从。”
说话之人,正是吴县令的独子吴盛,他瞧着也不过是二十来岁,本该年轻气盛的年纪,脸上却满是酒色之气,原本还算得上三四分清俊的面容因此只能算勉强看得过眼。
吴县令年近三十才老来得子,往日对这位儿子说是骄纵也不为过,吴盛要什么便给什么,唯独今夜听到他这般说话,吴经纬面色一变,斥道:“住嘴!你可知他乃是……”
意识到此处人多耳杂,吴县令收声没有再说,只冷冷对吴盛道:“你随我来。”
父子俩到了湖边没人的地方,吴县令这才开口:“今日之话,往后你都不许再提起,尤其是在仙长面前,不可出言放肆。”
“为什么?”吴盛不解,更多的是不服气。
“为什么?”吴县令冷笑,“就凭人家老子比你厉害,人家的弟兄是金銮殿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你服还是不服?”
吴盛一听,双腿一软险些没跪倒在地。
他哆嗦着手:“爹你可别骗我,乱给圣上安排皇亲国戚,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更何况如今坐在皇位上那位,吴盛就算远在江南也有所耳闻,虽说年纪轻轻,却是性情乖张偏戾得很,稍有他不如意,便不知要如何发作。
思及至此,吴盛不禁后脖颈开始发凉。
一瞬间,吴盛甚至怀疑,他爹是不是叫水里的妖怪给魇住了,在这儿胡说八道不成。
吴县令没眼看自家儿子那不成出息的窝囊样儿:“当年我赴京赶考,殿试那一日,正逢皇后诞下双生子,有宫人窃窃私语,说双生子乃是不祥之兆。”
“后来皇后为了保住这对双生子,便将先出生一刻的那个送到境月宗修行,这件事在皇宫之中算不得隐秘,只是陛下特意下了封口令,民间鲜有人知。”
原本吴经纬在外为官这么多年,浮沉数载,也早就将此事忘得差不多。
直到官银失窃,前往伏妖的道士皆有去无回,吴经纬不得已只得向第一宗门境月宗求助,见到自境月宗而来的稽长风的第一眼,吴经纬便如遭雷殛——眼前的剑修青年气势凌人,与十几年前殿试时身着龙袍的那位先皇,足足有七八分相似。
埋藏在脑海中近二十年的记忆,再次鲜活起来。
吴经纬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试探着稽长风身份,只得到青年坦坦荡荡一句:“不过是陈年旧事,大人不必记挂于心。”
吴经纬嘴上答应着,自此之后更是恭恭敬敬,生怕有半分伺候不周到——倘若青年没有入修真宗门,至少也得贵为亲王,岂是他小小县令能够得罪的?
因着担心泄露了稽长风的身份,害怕被他怪罪到自己身上,此事吴经纬谁都没提。
只是亲儿子口无遮拦,吴经纬唯恐他惹出祸端来,这才不得不提。
见吴盛傻眼不语,吴经纬闭了闭眼——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纵然稽长风不曾在皇宫中生活过一日,就被送到境月宗,照样是那般的气度非凡,哪像他这傻儿子,成日里不务正业只知道贪图酒色?
吴县令索性摆了摆手,眼不见心不烦:“此事莫要与人声张,自个儿回府去吧。”
.
花杳杳是被痛醒的。
她险些丢了命,浑身上下都是被水底金线割出来的伤口,稍稍一动就疼。
她几乎连眼皮都没有力气睁开,眼前一片黑暗。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花杳杳正要伸手去碰后背的伤口,耳边蓦地传来清冷如金玉相击的一声:“莫动。”
若是往常,花杳杳定能听得出来说话之人是谁。
可眼下她只能迷迷糊糊地想——这声音还挺好听的,想必声音的主人,长得也定有几分姿色。
于是她很听话地没有动,任凭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掌撑在她后背,为她输送灵力。
体内凝固的血液似乎开始重新流动,花杳杳意识中逐渐恢复几分清明……想起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稽长风。
他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
花杳杳本想狠狠拒绝他的帮助,顺带奚落上他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可是他纯粹磅礴的灵力,她实在是舍不得。
花杳杳这般坐着没有动,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还没思考出个子丑寅卯,稽长风已收回了手。
“你性命已无碍。”青年淡淡道,“静坐调息,好得更快。”
花杳杳闻言,双手做拈花状置于两膝,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等等——
她蓦地睁开眼?
自己凭什么乖乖听他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