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时阑听了吩咐,在马车里垫了软垫儿,叫人把晏追抬上了马车。
刚才与蒋错聊了这么一遭,他不由得对这个孱弱的文官多了几分怜悯,心中喟叹着,这小晏大人虽然年纪轻轻便受了重用,旁人艳羡都艳羡不来,可惜实际上呢?
无情分二字,向来都是利用。
虽这么想,却也不敢表露半分,只连驾马都缓了几分,一路悠悠算是到了晏宅门口。
马车还未到,门边便站着个玄衣男子,门神似的站着,满脸肃杀起。近了才认出,原来就是晏追那小侍卫,全身着玄黑的衣服,仅有脑后一点玉青发带,倒是减了几分不近人情。
既然人侍卫都候着了,步时阑也不好多送,只朝那人喊:“愣着做甚?还不快来扶你家主子。”
温琢轻轻皱了下眉,没多问,走到马车跟前,唰地掀开车帘,便见厢内那张俊朗的脸,晏追蜷着身子,侧卧着,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就连睡梦中,眉头还似蹙非蹙着。
温琢心有戚戚,伸手捞起晏追,却误碰到他的伤,晏追疼的哼了几声,不情不愿睁开眼:“别这么抱,我疼……”
温琢无措,却又怕晏追摔到,手不知该放到哪,只得一手搭住他的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挪去捧着他的腿弯。
晏追清醒过来,低头一瞥,这姿势实在古怪,可臀部的伤又束缚了他的动作,只得指挥:“别这样抱,给我翻个面儿。”
“什、什么?”
“我屁股疼,给我翻过来。”
温琢倒是听明白了,执行力极强地把晏追翻了个面儿抱着。
晏追翻了面儿又觉得别扭,腰臀上了药,自然没穿亵裤,只有一件长衫遮着,虽然没有裸露肌肤,但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他艰难抬起头,想让温琢换个姿势抱他,却见温琢面色阴沉,硬生生把话咽回肚子。
温琢一言不发,把晏追抱进了房间,海棠几人也全都围了过来。
“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海棠看着匍匐在床榻上的晏追,眼圈霎时就红了。
则焉就更加夸张了,扒在床边,哭喊起来:“少爷啊!早上去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尾音还带着几分呜咽声,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许恨山看着这么个生离死别的场景,只悄悄凑到温琢耳边,压低声音:“师兄可以呀,你干的?”
“……你说呢?”
许恨山看了看温琢那有如锅底般阴沉的面色,立刻关上了话匣子,不再多言。
晏追颇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过是招惹圣怒,被罚了而已。你们俩这一副要给我哭灵的样子做甚?”
“少爷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快呸三声。”海棠仍然一副欲哭的模样,却还是拽着则焉的领子把他拉起来,督促晏追道。
晏追拗不过她,只得学着“呸”了三声。
听见晏追的伤是被皇帝罚了,而非被蒋错弄的,温琢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走到床边,拢了拢被子:“大人好生养伤,这段日子属下定当尽心伺候。”
海棠又恢复往日那泼辣劲儿,眼里泪花还没干,就插着腰道:“伺候少爷的事儿自然有我们,哪轮得到你?”
则焉还在抽噎着,揩了揩脸颊的泪,附和道:“是啊是啊。少爷的事儿有我们呢,你一个外人老是掺合做甚?”
温琢不明白怎么他们今日对他敌意这么大,便沉默着垂头看向晏追。
晏追左右为难,半晌蹦不出个字儿来,只得说:“你们在这个事儿上争什么?海棠你一个姑娘家,伺候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至于则焉,什么时候治好你爱哭的毛病再说,还有你,温琢……”到这忽然没了声,原本他打算每个人都抨击一遍才公平,可是看到温琢垂着眼,委屈巴巴地看他,又觉得说不出口。
“温琢……你乐意伺候就伺候吧。”算了,温琢不仅比他年岁小,身世还这么可怜,就让让他吧。
“属下定不辱使命。”温琢勾了勾唇,刚想跪下,却又想起晏追曾经的命令,便学着作了个揖。
晏追看着温琢傻乐半天:不是,照顾个病人整这么燃,不愧是年纪小啊,干啥事都有激情。
“少爷!你怎么这么偏袒他啊,奴才都照顾您十几年了,谁能有我们尽心尽力啊。”则焉说着又要哭,却被海棠一记眼刀瞪了回去,只好听从晏追的安排,抽噎两声不再反驳。
海棠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狠狠瞪了温琢一眼,妥协似的说道:“算了,既然少爷这么喜欢你,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你且记着,要是你敢辜负少爷的心意,我们一定跟你没完。”
晏追听着这番话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什么?什么喜欢?”
反倒是温琢,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没什么,大人,刚才在车厢上才休息了这么一会,要不要再睡一会?”又朝海棠说:“这里有我照顾大人。”赶他们走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海棠只以为晏追是在害羞,便扯着则焉出了门。
晏追像条咸鱼趴在床上,看他们走了也懒得寻根究底了,打了个哈欠道:“那我补个觉,你不用守在这儿。”昨夜没能睡好,如今困意袭来,很快沉沉睡去。
温琢却不走,站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静得出奇。
晏追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诶……你怎么还在这?你不会守了一下午吧?”晏追碍于臀伤,只得侧着睡,一睁眼就是温琢那张冰块脸,吓得惊叫出声。
“……大人现在感觉如何?属下去给您倒杯茶水?”
“我能感觉如何?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干坏事了啊?”晏追懒懒地斜了他一眼,温琢立刻低下头去。
“属下怎敢对大人做什么,属下是指,要是大人哪里不舒服,属下这就去请大夫。”
“我又不是玉石做的,哪这么脆弱。蒋错替我上过药了,应该没有大碍。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儿干,去药铺弄点什么药来,能让我屁股不疼的药……”
温琢暗自腹诽:大人长得可不就是粉雕玉琢的嘛。又听蒋错给大人上了药,那伤又在那处位置,那岂不是……
如此想着,便冷声应了晏追的命令,黑着一张脸出了屋。
留下晏追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的,又生起闷气来了,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其实晏追也只比温琢大两岁,可总怀有种长辈的心态,暗戳戳把温琢划到了小孩子的行列里。
若是旁人知道,那必然惊叹:哪有轻易便能杀十几个人不眨眼的小孩子啊!
晏追百无聊赖地伏在床上,一会扭头看屋外麻雀,一会把脸整个埋在被子里,细嗅棉花的味道,可是无论翻来翻去哪个姿势,终究是有伤在身,怎么着都不得劲。
就在晏追尝试把自己催眠,好度过这段无聊漫长的时间时,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喊声:“晏兄,听闻你受了杖责,我特意来看望一下你——”
如此嘹亮的嗓门,如此冒失的行为,不是周衍是谁?
晏追还想责问海棠,怎么都不知会他一声就往家里放人,殊不知海棠早已被周衍送的小白狗贿赂,此刻已笑嘻嘻接了周衍带来的补品,把周衍列入的好人行列。
晏追想责问也没用,周衍已经自觉地推开门进了屋内。
“不过是一些小伤,何足周兄亲自登门。”晏追又不好赶人走,只得露出个尴尬的笑,幸好脑袋还半埋在被子里,这么难看的笑容没有让别人看见。
“哪能呢,晏兄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怎么样,我前几天送你的小狗,喜不喜欢?”周衍自己寻了个圆凳坐在床前,瞧着二郎腿笑嘻嘻地说道。
晏追自然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但又碍于和周衍不明不白的身份,始终心存芥蒂:“既然周兄提起,周兄离开时记得把那小狗一起带走吧。”
“不喜欢?”
“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你家那小丫鬟分明很喜欢那小狗啊,你可知我在集市上挑了多久才挑到这么好看的一只小狗。”
“实在是,受之有愧。”
周衍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晏兄觉得受之有愧,那我们谈个条件吧?”
“……你送我的东西,我不要还不成,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晏兄,你且听我说完再决定,好不好?”周衍今日一身靛蓝色曳撒,显得他更令人捉摸不透,晏追看他眼神如此诚恳,只好点点头。
周衍接着说:“我能预知未来,你收下我的礼物,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晏追闻言,深深看了周衍一眼,许久后才道:“大白日的,你这是发什么痴?”
“诶,你别不信,我真能预知……”
“周兄就别拿这种话打趣儿我了,钦天监的大人都不敢如此夸大。”
周衍挑挑眉,这个回答确实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急不缓说道:“尽管问便是,只是别考地理题,地理我从没及格过。”
晏追听着他这串古怪的说辞,大概能明白些,他叹口气:“这只能证明你学识广博,和预知之事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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